周五晚上,八点。
假面的酒会。在夜色中,渐渐的,拉开了帷幕。
酒会是什么?
就是让你品着美酒,抱着美人,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的舞会。
混迹在酒会中的人们,则三个一组,五个一群的坐在一起,或是站成一圈,有的无的天南地北海阔天空的闲谈着。
听一听,自己若是不感兴趣的,立刻就会撤出来。一点时间也不带浪费的,马上就加入到另一个聚会中。
就这样,不断的循环往复,寻找着,能为自己带来利润的商机。
而带了假面的面孔,更是显的亦真亦幻。
没有人可以知道,假面下遮住的那张脸孔,有着什么样的,表情。
看着那一张张假面,就会让人忍不住去联想,在那些光鲜的皮囊的装饰下,又有着哪些不为人知的勾当?
这种酒会,原是西方上流社会的私人社交场所。如今却被挪为中用,在加入了一些敏感的色彩后,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样的一个酒会中,最不可缺少的是什么?
就是美酒,和美女。
美酒,就放在那里,供大家品尝。
大家只要伸出鼻子去嗅一嗅,就可以知道这是不是好酒。
而美女,则在假面的掩饰下,穿着各种华丽的衣裳,将轻巧灵便的身子,在每一个男人面前穿梭着。
用淡淡的香水,和混合着脂胭的体香,撩拨着男人,道德的最底线。
而花丛中的老手,只要伸出鼻子去闻上一闻,对于这女子有几分美貌,就会了然于心。
每一个来此的人,都有着自己各自的目的。
有为名,有为利,有为了消遣,也有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想吊一个靠山或是,找一个金龟。
有主动投怀送抱的,就有来者不拒的。
酒会中,这几种人,都不缺。
但人又帅,又有名,又有身家,又喜欢流连花丛的,就不太多见了。
但恰好的是,今天的酒会,就来了这么一位,大灰狼。
贵族的气质,幽默的谈吐,俊朗的身形,吸引了一大票花蝴蝶,围在了身边。
就在大灰狼风趣的将大家逗的哈哈大笑同时,就有许多自作聪明的女人,纷纷开始猜测着这大灰狼的身份。希望可以一举猜中,引起他的注意,然后就可以互换电话,保持联络了。
在聊了几分钟之后,男子却明显的意兴阑珊起来,最初的一点兴趣,被这一群无知的大家闺秀,彻底的消耗殆尽了。
找了个借口,抽身离开。丝毫不去在意,身后那些透过假面,而流连在他身上的目光,含着浓浓的不舍。
略显疲倦的目光,在酒会中,四处搜寻,想要找一个,安静的角落。
就在扫过门口时,不由得呆了一呆。就连手中的酒杯,都差点拿捏不住。
一头大老虎,携着一只小绵羊,正站在门口,往会场里观望。
白色的礼服,更衬托出大老虎的挺拔,和小绵羊的娇小。
“我认为,要是披了羊皮来,可能会更像只羊。”在扫视了全场后,小绵羊在大老虎耳边,低声发表着自己的评论。
“那就不是假面酒会,而是化妆舞会了。”从侍者手中拿了两杯红酒,大老虎拥着小绵羊,向酒会中央走去。
伴随着古典的爵士乐,大老虎锐利的眼光透过假面,扫了一眼全场之后,随即加入了几只热带丛林野兽的谈话圈。短短几句开场白后,就基本锁定了这几只野兽的身份。
只听了不到三分钟,小绵羊就似已经感到了无趣般,掩着口悄悄的打了几个呵欠。
“你去露台透会儿气,休息一下我们就回家。”一旁的大老虎立刻就注意到了,在小绵羊的耳边低语。
小绵羊点点头。对那几只丛林野兽,微微点头颔首,转身向露台走去。
露台上,听不到酒会里面吵闹的音乐,也没有了酒气和香水脂粉的味道,空气一下子就清新了起来。
小绵羊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感觉刚才的烦燥不安和几许困倦,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吹着凉凉的晚风,喝了一口红酒。安静的欣赏着天上,那一轮满月。
“乔桥。”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喃喃的低语。
小绵羊方惊觉到身后有人,蓦的转回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大灰狼。透过假面的眼睛,痴痴的,凝视着她……
“乔桥?”小绵羊的目光里,闪过一片困惑。
这两个字,曾经多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是谁?这个乔桥,她到底,是谁。
一阵眩晕袭来。头,撕裂般的痛了起来。
“乔桥,是你吗?”大灰狼伸手,就摘掉了自己脸上的假面。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痴痴的,凝望着她。
黑色衬衫上的领结,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原本扣的整齐的衬衫领口已然松开了一个扣子,隐隐露出里面结实平滑的凶膛。那古铜色的肌肤,那健康的纹理。
他为什么不笑?他应该是很爱笑的吧?他经常噙在嘴角的笑容,总是有着几分捉弄,几分狂野。
“你可真会过河拆桥。你不会这么健忘吧,刚才你抱的我有多么紧。”
“我救了你两次,你却两次谋杀亲夫。我不管,我要你以身相许。”
“就让我来教教你,人工呼吸和吻,到底有什么区别。”
“我来,接宝贝回家。”
“对不起,这一次,是我,来晚了。”
“如果,你愿意,请不要,拒绝我。从此时此刻起,换我,来爱你。”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宽恕我。”
一幕一幕,如快速前进的电影般,在眼前飞速的闪过。
娇嫩的心脏,犹如被一记重锤,狠狠的砸了下来。
无法言喻的痛,瞬间如潮水般,涌来。不可阻挡。
“乔桥,是你吗?真的是你吗?”颤抖的手,轻轻的摘掉了小绵羊的假面。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颤抖的声音,不敢置信的低声问着,“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双臂,猛然张开。一个用力,就把她拥入了怀里……
这么熟悉的体温,这么熟悉的拥抱,还有这熟悉的味道。
是的,这是乔桥。她,回来了。
这是我的乔桥,她平平安安的、完完整整的回来了。大灰狼的眼睛,立刻就湿润了起来。
“回来了就好,就好。你能回来,真好,真的很好。”哽咽的声音里,语无伦次的呢喃着。
那是说不尽的欣喜,和失而复得般的珍惜。
曾经以为,早已是阴阳两隔。
而如今,伊人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怎么可以让我,不哭个痛快。
“你。是谁?”被拥在怀中的小绵羊,轻声的问道。
犹如被雷击中一般,大灰狼立刻把怀中的人儿放开,不敢相信的望着她,“我是于莫寒啊,你不记得我了?”
“于。莫寒……”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深深的困惑。娇小的脸蛋,立刻就皱了起来。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名字啊。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是不是,你还在怪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噙在眼眶里的泪水,立刻就涌了出来。
“你说过,只要我好好和那个女人过日子,你就不会走。是不是因为我一直都在偷偷的看你,偷偷的想你,所以你生气了,所以你才消失了这么久。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在惩罚我对不对?是我不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你打我吧,使劲的打我吧……”
大灰狼用力握着小绵羊的手,使劲的往自己的脸上扇去,“只是你不要说,不记得我。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怎么可以……我求你,不要说。”
心,好疼啊。犹如被一百把锋利的小刀,狠狠的划过……
手,被动的往他的脸上扇去。一下,接着一下。
他握的那么紧,握的那么用力,想抽,也抽不回来。
直到手,都扇痛了,直到他的脸,都红肿了。
“不要。打了,求你,别,打了……”哽咽的声音,不停的哀求道。失去了假面的小绵羊,泪水,早已流了满脸。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记不起你了。所以,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你再这样打下去,我的心,就会痛的,死掉了。
“于莫寒,别这样,乔桥她,失去了记忆。”一只手,及时的握住了大灰狼的手。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两个人的耳边响起。
小绵羊立刻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刻满了心疼的,眼眸。
为什么?你的眼睛里,没有记忆中的忧伤,而是,刀刻一般的疼痛。
你知不知道,你眼底的痛,比记忆中的忧伤,更让我心疼……
“你为什么哭?”
“不怕,哥哥带你去找欧阳。”
“哥哥不会忘,我们来拉勾……”
哥哥呵,你为什么不笑?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真好看。
弯成月牙一样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嘴角。
你一笑,太阳就出来了。太阳挂在你的脸上,却照在我的心上。
你是谁?又是谁的哥哥?
为什么我看着你,却会感到,撕裂一般的,痛。
“胡梓枫,你,你说什么?”于莫寒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乔桥,失去了记忆。”胡梓枫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
望着一旁哭的满脸泪痕的小小人儿,眼底浓浓的,是无法言说的,心痛。
“你是说,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于莫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艰难的把这句话,问出口。
我,不能接受,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
不等听到回答,就猛然挣脱胡梓枫,双手握住那副娇嫩的肩膀,用力摇晃着,大声道,“你是乔桥,你叫乔桥,你是个大律师,你有一个女儿叫恩恩,你有一个儿子叫飞扬,你爱过胡梓枫,你差一点就会嫁给我。”
“住手。你冷静点。”胡梓枫又一次抓住于莫寒的手,“你不要逼她,你给她一点时间?”
“放开!给她的时间还不够多吗?”于莫寒用力挣脱,大声道,“三年了,三年的时间里,她的记忆里都没有我们。你可以忍受她不记得你,但是,我不能。”
重新握住她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道,“你听着,我再说一遍。你叫乔桥,是个大律师。你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叫乔恩恩,你有一个聪明的儿子,叫欧阳飞扬。胡梓枫,是你口口声声的枫哥哥,我,是于莫寒……”
“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咚。拳头击在下巴上的声音。
眼看着小小的人儿,脸色越来越苍白,胡梓枫不禁气急。一拳打在于莫寒的下巴上,把他震开了几步。
“你一定要让她想起来吗?想起你她就能快乐吗?你又能给她什么?你看不到她在哭吗?你看不到她的心里在流血吗……”胡梓枫上前几步,揪住于莫寒的脖领子,厉声质问道。
“我。呵呵不错,我真自私。我什么都给不了她,却那么残忍的要求她,想起来……”于莫怀的双手,无力的垂着。任泪水流了满脸,却不想去擦掉。
对不起,乔桥。我又让你流泪了,我又让你伤心了。我的乔桥,真的对不起……
如果记忆里没有我,你会快乐起来。我宁愿,从此以后消失在你的,记忆里。
当两个大男人冷静下来,再转回头去看时,露台上那具娇小的人影儿,早已经不见了。
她曾经站立过的位置,空留一股余香。还有,天上的,那一轮圆月。
正在和丛林野兽,达成了一个初步合作意向的大老虎,突然觉得心里抽紧了起来。
那熟悉的不安感,随之而来。
急忙预定了再次见面的时间,匆匆结束了谈话,就直奔露台而去……露台上,早已是,空无一人。
寂静的夜晚,寂静的马路。
一个寂静的人儿,在马路上,狂奔着。
大脑里,无数的画面,排山倒海般的涌来。
一幕一幕,是那么的清晰。
仿佛就在眼前,同时发生着。
大脑,一片混乱,就要晕眩了。
“你听着,我再说一遍。你叫乔桥,是个大律师。你有一个乖巧的女儿叫乔恩恩,你有一个聪明的儿子,叫欧阳飞扬。胡梓枫,是你口口声声的枫哥哥,我,是于莫寒……”
我不是恩恩,我叫乔桥,恩恩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呢,她在哪里?我把她丢了吗?
我有个儿子,叫欧阳飞扬。哪个飞扬?他认识的会是哪一个?
欧阳和小飞扬长的那么像,那他是指欧阳吗?欧阳也是我的儿子吗?可是可是,我的儿子却吻了我……
大脑,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千丝万缕,纠结在一起。
密密麻麻的,折磨着她本已头痛欲裂的脆弱神经,挑战着,她的神经极限。
我叫恩恩,哦不对,我不叫恩恩,我好像叫乔桥。
哦也不对,小镇里的人一直都叫我恩恩。我是恩恩,不是乔桥。
可是,这个城市里的人,都叫我乔桥。那,我就是乔桥……
天啊,谁来告诉我?我到底是恩恩?还是乔桥?
崩溃中。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也不知道奔跑了多少里路;不知道脚上的鞋子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脚底早已经被割破了。只知道奔跑,全速奔跑,不可以,停下来。
因为,停下来,就会崩溃。一定会崩溃……
因为现在,就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早已麻木的神经,让人只知道不停的,向前奔跑。
汗水,早已经把身上的衣服,都打湿了。
视线,也开始模糊……我就要,死了吧。
就让我,奔死在路上吧。只有这样,才可以不用,再去想了……
朦胧中,看到前面,一座大桥,临风而卧。
那是谁,倚桥而立,凭栏远眺。
那瘦瘦的背影,是如此的熟悉啊?是谁?那是谁?
他爬上了栏杆,坐了下来。他累了吗?还是想要往下跳……
远方,是高高的灯塔,静静的伫立着。为夜航的人们,指引着方向。
灯塔,灯塔……灯塔,灯塔……
脑海里,浮现了一个超大的画面,一架飞机在空中爆炸,然后解体、下坠……
“以后,不会再骗你了。飞扬,就拜托你了。”苍白的面孔,凄然一笑,转身离去。
“不要,飞扬不要啊。”你不可以寻死,你不可以丢下我……
我已经失去了欧阳,我不能,再失去你……
飞身向前,向那个人影扑去。却眼见着双手,从空气中穿过。
咦,人呢?为什么消失了?
一道美丽的弧线,在夜色中划过。
只听嗵的一声,一个娇小的身影,跌落在了水中。
原来,是幻觉啊。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猛喝了几口水。
呵呵,原来,我不会游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肚子,快要胀破了吧……
身子如千斤坠般,不住的下沉。双手双脚,渐渐的没有了力气。我就快要,沉底了吧。
这样,也挺好。就让我这样安静的,沉睡吧。请不要来,叫醒我。
双手双脚,也放弃了挣扎,任水波自由的,将它们伸展着。
沉溺在水中,闭着眼睛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永远的沉睡。
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也听不到了。意识,也渐渐的,开始消失。
黑暗的世界里,逐渐出现了一丝亮光。越来越亮,很快,天地中,已是一片白茫茫。
一望无际的白,望也望不到边。
“乔,乔。”
好熟悉的声音啊,慢慢的,睁开眼睛……
白色的世界里,一个美丽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站在面前。
弯弯的眉毛,笑咪咪的眼睛,略微扬起的唇角,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长长的发,随意的披散着。
“呵呵,欧阳,你是来,接我的吗?”苍白的容颜,微微的笑。“真好。原来死了,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乔,回去。你快点回去!”
“呵呵,那个世界很美吗?为什么,你去了,就再也不肯回来。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们,拉过勾勾。”
“乔,请你回去。没有你,飞扬不会幸福。”声音,越来越低沉。美丽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
“我把我的飞扬,交给你了。请你替我,好好的,爱他……”
那张美丽的面孔,终于渐渐的,消失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