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重生之王妃养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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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天子御下

日暮西山, 众贡士于殿试最后阶段, 检查考卷,眼角余光却见上首华元帝有所动作。

景天心里佩服华元帝,竟真与一众考生一起, 在这广场上坐了一天。

虽然有宫女打扇伺候, 吃水果喝清茶,中途小憩了两刻,这耐心依然让人佩服。

华元帝已从长长的台阶走到广场当中, 慢慢从第一排桌案前走过,看样子是亲自巡场。

本该到了收卷的时候, 却因华元帝巡场, 众官员低首束臂, 一动不动。

华元帝面色不显, 看不出情绪, 时不时在某个贡士跟前驻足, 让人大气也不敢出。

第二一排的人已经浑身紧绷, 等待华元帝检视, 华元帝停住了脚步, 对场中官员招手。

“清场吧。”

官员应声, 让一众贡士依次从来时的门出去。

刚走出宫门,景天松一口气,抬头寻找陈君然与李言卿。

却被一人拦住了去路, 看上去有些面熟。

景天当然没有忘记, 这是廊州乡试的解元林嘉华。

“不知兄台为何挡我去路?”

林嘉华一笑, 对景天拱手,“若我没记错,李兄是廊州亚元,你可对我有印象?”

景天面上没有动作,道:“有,林兄是解元郎。”

林嘉华又是一笑,“我还以为李兄不记得我,殿试时我在李兄后一桌,看李兄好像连今年多出来的那张纸也有见解,故前来讨教。”

那张纸没有题目,只是单纯一张纸,上面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看上去像是画,又像是文字。

不知是何物,也不知意欲何为,只说能答者答,不能答者空白无碍,几乎所有考生都对那张纸作了见解,没有人交空白卷。

无论如何,抒发己见总比一字不写来得好。

如林嘉华,他觉得那张纸上的是异国文字,便将自己的想法写上。

但他中途看到前面的景天,旁人接到这张纸都是一脸错愕,景天却显得胸有成竹,出来后不由得找上景天,想交流一番心得。

景天笑道:“不止我有见解,在场所有贡士都是博学多才之人,他们也有见解,包括林兄你。”

陈君然与李言卿并肩走过来,给林嘉华打了招呼,他们自然也没有忘记林嘉华。

林嘉华询问了二人的名字,爽朗道:“你们二人来得正好,我与李兄正说起考卷后面的那张纸,不如一同去吃饭喝酒,相互交流一下心得,你们对那特异的文字有何见解?”

陈君然一脸疑惑,“你们都答得上来?上面说能答者答,不能答者空白无碍,不会给主试题减份,我不能答,便空白交了卷。”

景天拍了拍陈君然的肩,“无事,确实不影响,那东西无关紧要,你不要太过忧心。”

陈君然说得上是十分耿直,在华元帝眼中,比起自以为是发表不着边际看法的人,也许还能加分。

陈君然晒然一笑,“我已经看开了,最差也是同进士出身,还有何担忧?”

景天略感欣慰,转脸对林嘉华道:“对不住了林兄,我与我家娘子相约考后一同用饭,不能爽约,只怕不好与你一起吃饭喝酒了,言卿与君然应该没事,不如你们三人去吧。”

陈君然和李言卿左右没什么事,就应了下来,目送景天踏着流星大步走远。

看着景天背影渐远,林嘉华揶揄道:“啧……不知李兄的妻子是什么人物?手段很扎实嘛,把李兄这堂堂八尺男儿治得服服帖帖,爽约一顿饭都不敢。”

李言卿与陈君然对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谁说听话就是怕媳妇?”

倒是让林嘉华一愣,“那是什么?”

李言卿一摊手,“我们也不知,这是李兄的原话。”

林嘉华觉得好笑,这李全有点意思。

“罢了,我们去吃酒吧,边走边说。”

三人相约去吃酒,这边景天来到与半夏相约的地点。

一家包子铺,生意好到人满为患,半夏已经占了一张小桌子,看到景天便挥手示意,生怕景天看不见她。

“如何?试题难么?见到皇帝了么?”

景天在半夏对面坐下,道:“应该是不难,我只见到皇帝的衣裳角角,没看到脸,不敢看,怕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整个殿试过程都低着头,只在最后时刻,皇帝下场巡视时,他才看见绣着五爪金龙纹的下摆。

半夏趁着景天说话,往口中塞了一个小包子,脸颊鼓鼓的。

吞下才道:“一般人终其一生连皇帝的衣裳角角都看不到,我们慢慢来,只要你觉得试题不难就成。”

“我不急。”看半夏吃得欢快的小模样,景天将自己的包子夹到半夏碟子里。

“多吃点,不够再叫一笼。”

“嗯。”

二人吃饱喝足,慢慢悠悠回到寓馆门前,天色已似盖了层黑纱。

刚跨进正堂,被店家告知有人等候。

半夏与景天相视一眼,心下疑惑,按理他们在此人生地不熟,除了李言卿和陈君然,便不会有其他人找寻。

陈君然李言卿跟林嘉华相约吃酒去了,不可能这么快回转。

没有多少时间细想,店家往旁边一指,景天和半夏就看到了等候他们的是何人。

“您要找的人来了。”

坐在那边的人听到店家说话,起身往这边过来,走到景天身前站定。

“你就是李全?”

景天迅速打量了一下这人,应该是个禁军侍卫,不知道禁军侍卫找他有什么事。

却不敢怠慢,看男子着装,不是普通侍卫,而是有品级的。

“在下正是李全,不知这位大人有何事?”

现在他没有官职在身,虽然不太清楚眼前的男子什么品级,客气一点叫声大人总没什么错。

“大人不敢当,圣上差我召李贡士入宫觐见。”

“圣上,召我觐见?”

景天忍不住跟眼前的侍卫确认一遍,心思迅速转了一圈,皇帝为何召他觐见?

第一种可能,是皇帝十分赏识他的文章,迫不及待召他入宫一见。

第二种可能,与前者刚好相反。

侍卫没有多想,一板一眼又回答景天一遍。

“是,若是方便,请随我来。”

闻言,景天无奈,皇帝差人来找他,他能不方便吗?敢不方便吗?

准备与旁边的半夏道个别,让她回屋等着自己。

不待景天开口,半夏轻握一下景天的大手,“景郎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景天点头,对侍卫道:“请前面带路。”

一路无话,景天心里有些忐忑,若华元帝看他不顺眼,只怕凶多吉少。

心里已经开始迅速盘算出路。

天色越来越暗,跟在侍卫身后一路急行,进入皇宫。

路径两侧有宫人掌了灯,时不时看到打着灯笼的小宫人从身边路过。

景天心里感慨,他一天之内进了两次皇宫,这感觉,实在不好。

随着侍卫的步伐,七弯八绕,终于进入一座殿院,景天趁机抬头看了一眼,殿门上方写着“御书房”三个大字。

透过门窗,能看到烛光剪影,侍卫与站在门前的宫人说了几句,宫人躬身撅腚,对屋内通报。

又有门内伺候的宫人给华元帝传话,得到首肯,才推门让侍卫领着景天进门。

不过是个书房而已,景天从中走过,竟觉得空旷。

上首一张玄色雕纹案,华元帝正坐在案后,身侧还站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老者身穿大红官袍,头戴方顶乌纱,髯须花白,却精神矍铄不显老态。

“卑职已将李贡士带到。”

侍卫通报完自行退出,景天一人留在下首。

景天先行了跪拜大礼,不知如今自己没有官职又不算平民,到底该以什么自称,索性只道拜见,静待华元帝道出缘由。

“平身。”

华元帝依然语调淡然,见景天站直身子便单刀直入。

“徐阁老有话问你,你只管如实回答。”

徐阁老就是旁边的老者,名徐景,字千章,两朝元老,先皇在位时已入内阁,如今在内阁首屈一指,乃当朝首辅。

“谨遵圣喻。”

徐千章看向下首的景天,道:“我且问你,今日殿试,你所写译文可属实?”

景天躬身,“回阁老话,属实,惭愧才疏学浅,只能看懂大意,愿尽绵薄之力。”

徐千章抚须,又问道:“你是从何处习得这番邦之语?”

徐千章读了一辈子的书,说学富五车也不为过,对这个文字,只在前人零散的手稿中看过。

拿到这个书信后,华元帝将解读任务交给举国上下最有学问的大学士。

数天时间,翻阅典籍手稿,译出小半词意,离通篇解读还有不少距离。

华元帝突发奇想,将信件誊抄丢给今年的新贡士。

徐千章与一众考官看了附加题答卷,大多都填了文章,不过与信件本意没什么关系,直到看到名为李全的贡士所书文章。

有模有样,就像这李全真能通篇解读一般。

徐千章忙拿出自己这些天写的手稿,不少词意竟真能够对上。

便带上这李全的考卷,进宫与华元帝商议,召了李全入宫觐见。

景天松口气,拿出自己事先想好的说辞。

“偶遇胡人跑商,在下从他手中购得一本手札,为一在外游历的中原人士所写,上有这等文字的记录,觉得有趣便记了下来,可惜手札记载不全,并未习得精髓。”

“哦?那手札现在何处?”

景天又道:“那手札只当是奇闻异志看了,没想到今后还会有用,看完没作收捡,男子又粗枝大叶,现已不知所踪。”

徐千章不疑有他,直叹可惜,钻研学问到他这个程度,已经是纯粹的学者,若是能学习新奇事物为他的学问添砖加瓦,那是最好不过。

华元帝见徐千章问完,开口道:“既然属实,阁老以为,是否让那使者学习?”

徐千章抚须沉吟片刻,“臣以为,从书信上看,这个国家偏远且弱小,于国没有任何用处,况且这使者蛮横无理,赶走了便是。”

华元帝道:“我泱泱大国,若将来使赶走,岂不弱了名头遭人诟病?先挫一下这使者锐气,趁此时间议出个两全之法。”

景天在下方躬得有些腰酸,上首两人旁若无人的商讨怎么整治那个张狂的使者。

“圣上,在下可否斗胆一言?”

华元帝好似才想起下面还有一个人,转脸道:“嗯?你说。”

“在下以为,技术传不传是圣上一句话,他能不能走出黎国,是他的命数。全凭圣上定夺!”

听闻景天的话,华元帝与徐千章沉默片刻。

这意思,是表面上挫完了使者的锐气,而后把两种工艺大张旗鼓传给使者,彰显大国气概。

最后,使者学成归国时,神不知鬼不觉让使者和他所学的工艺,永远沉睡在黎国。

以华元帝的手段,抹杀一个异国使者,轻而易举。

左右这个小国山高水远不知在何方,国王等不到他的使者归国也无可奈何。

若日后国王再派人来询问,只会了解到黎国是大国风范,且十分友善,尽心尽力让使者学成送上归程,结果使者命薄,在半路失踪了。

此举周全,即找回了场子,又保全了名望,也没让异国将工艺学去。

华元帝没作他话,只是挥手让景天退下。

景天依言倒退一段,才敢背对华元帝离开。

景天离开后,华元帝看着案上用工整规范台阁体书写的译文,这一手院体可以称十分漂亮。

华元帝对徐千章道:“阁老可曾看过李全的策问答卷?”

徐千章微弯腰,道:“按例殿试次日读卷,策问答卷由掌卷官收存,除了这附加答卷,其他老臣还未曾看过。”

“嗯……”华元帝指尖敲击着书案,不知在想何物。

徐千章便不去打扰,告安退了出去。

景天走到殿门口时犯了愁,黑灯瞎火的,他又没有什么能识别身份的东西,走在皇宫里没事吧?

却见方才召他的侍卫复返,直把他送到宫门口。

景天抬眼看了看天色,踏着月光回到寓馆。

在堂中碰见吃酒归来的李言卿和陈君然,陈君然一脸惊奇,“全哥?你为何也现在才回来?”

景天笑道:“没什么,我与你嫂子吃晚饭吃得撑了,我说出去走一走,以便消食,你嫂子却不肯,我就独自出去走了一圈。”

陈君然不觉有什么不对,相互打了招呼,各自回屋。

半夏在屋内等了景天许久,终于见人回来,忙迎了上去,“景郎,怎么说?”

景天唇角一勾,“无事,只是今日答卷出些波折,传唤我前去确认。”

这个波折,于他而言没有大碍,那个来学习的使者,只怕是命不久矣。

只要景天平安归来,半夏也就没有其他的诉求,安心洗漱歇息。

殿试第二日评卷,因当今天子是主考官,其余考官在此只能称读卷官。

读卷官八人,一同审读头天殿试三百余份答卷,每人一桌,轮流阅卷。

阅卷后在答卷上作记号,每种记号代表答卷的优劣,答卷上得圆这种记号最多者为最佳卷。

所有答卷读完,从中选取得圆最多的十份呈交给华元帝,华元帝会在这十份答卷中钦定御批一甲三名。

华元帝接到读卷官上呈的十份答卷,没有从上往下开始读,而是翻着找了找。

看到李全的名字时,华元帝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停住翻找的手,把这份答卷从中抽了出来。

先不说文章质量如何,这台阁体与头夜看到译文上的一般无二,着实赏心悦目。

华元帝看完所有十份答卷,提笔御批钦定状元、榜眼与探花,交由填榜官写榜,次日张贴于东门街。

不过这黄榜,是昭告之用,相关考生直接由揭晓仪式得知自己的名次。

殿试名次揭晓仪式于清和殿内举行,三百余应试贡士同在殿内,整齐排列,由礼部官员逐一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