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宾客无一不驻足,感叹二人天造地设,只是站在那里就如一副画卷,端是赏心悦目。
宾客之中不少没有婚配的男女,看到二人时,心里莫名生出一阵可惜,可惜自己未曾先遇见其一。
宴席菜色均是半夏敲定,色泽鲜亮香气扑鼻,不是山珍海味却不落下乘。
除了交好的同僚,景天竟收到了许韬差人送来的贺礼。
听到这个消息景天一愣,没想到会收到阁臣的贺礼。
一般情况下,高官不会给品级低的人送礼,虽然许韬没有到场,但能收到当朝六个阁臣之一送的贺礼,是一种殊荣。
许韬给他送礼,大概已经从宁王那里得知他入伙的消息,送礼只是一个提示而已。
旁人只有羡慕的份,景天上任两年就从修撰当上了翰林学士,有个会打理后宅的貌美娇妻,买得五进大宅院,如今还收到阁臣的贺礼。
景天略有苦恼,许韬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宁王的党羽名册上,是不是已经加了他的名字。
到了晚上宾客散去,半夏看着礼单上许韬的名字,面露忧愁。
“景郎,你这步棋是不是走错了,应该一开始就把复写的名册交给圣上的,若是宁王落马,名册落到圣上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景天安慰道:“放心,我已经半真半假将事情透露给皇帝,拿了赦免令,徐阁老信任我,是我检举宁王,也是我帮忙查探,宁王落马我是首要功臣。”
“再者,我让陈君然去廊州做通判,难道只是借故做个同乡人情不成?陈君然将成为我的耳目,盯着宁王,不会让名册落入他人之手。”
半夏轻敛眉头,道:“景郎,你为何对隐瞒名册的存在如此上心?是有什么打算没告诉我么?”
景天勾唇一笑,慢悠悠道:“从你的身世,我悟了一件事,身在朝堂,不为刀俎就是鱼肉,我愿做刀俎而非鱼肉。”
“自我准备插手这件事,就决定做个彻底,宁王的那本名册,我是一定要拿到手里。”
半夏看着景天的面容,她竟在那张英俊的脸上,看出一股邪魅狂娟之意。
“景郎……你拿到宁王的名册后,准备怎么做?”
景天眼睛微眯,“谋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拿到宁王的名册,就相当于把宁王经营的人脉抓在了手里,有备无患。”
“宁王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许韬知道宁王拉我入伙,是因为宁王把我放在与许韬同等的高度,别的党羽不会知道我与许韬的存在。”
“待宁王落马,我就借陈君然的手,将许韬的名字送到皇帝跟前,把许韬除掉。”
半夏嘴唇动了动,顿了顿才道:“景郎,此事看上去确实万无一失,但若有差池,哪怕有赦免令脱罪,圣上也将对你心怀猜忌,日后的官路,只怕要难走了。”
景天笑容不减,道:“所谓帝王心术,半夏你莫不是以为,我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华元帝就会完全信任于我?”
“华元帝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否则也不会大小事务都经手而过,世事无定数,纵观前后史实,史上奸佞残害忠良之事不胜枚举,不是绝对尽忠便能高枕无忧。”
“只要我能一直为华元帝所用,为他铲除异己的同时不威胁到他,他就不会自毁手中兵刃。”
“我不为奸佞,也不做忠良,愿成刀俎,不当鱼肉。”
半夏愣愣看了景天半晌,突然展颜一笑,刹那风光月霁。
她无法反驳,这半生经历已经明明白白,当年的她何尝不是忠心可表日月?最后只落得被发卖的下场。
“好一个愿成刀俎不当鱼肉,不愧是我的夫君,自古夫唱妇随,景郎一路直上,我便奉陪到底。”
景天心间顿时一片柔软,“自然要你相陪,世间若没了你,日月都将蒙灰,成为刀俎又有何用?”
半夏笑骂:“油嘴滑舌!你都快要步入而立,我们老夫老妻多少年,你还是死性不改。”
“是啊……”景天抱着半夏,怀中佳人一如初见般绵软,时间却已经过去数年。
过了今年,他就二十六岁了,加上前生的年岁,确实已经三十二岁,不再年轻。
半夏仰头,看着景天冒着青色胡茬的下巴,小声道:“我们要个孩子吧,再拖下去,都老得动不了了。”
闻言,景天面色一沉,“嗯?什么叫老得动不了?为夫这就让你见识一下。”
半夏自知失言,还记得上次就被景天吓得不轻,忙改口认错,“我的意思是带孩子需要精力,年岁去了就没那么多精神领孩子,还是趁着年轻比较好。”
景天斜眼浪笑,“哦?这样啊?那好吧,我们这就来造人。”
本来景天也准备问半夏要不要生个孩子玩,既然半夏主动提出来,那就顺了半夏的意。
准备要孩子他就不用顾及半夏的日子,刚好可以胡天胡地。
第二日,丫鬟进门为景天和半夏梳洗穿衣,景天一时半会儿的还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大丫头很是不一般,行走间毫无声响,轻手轻脚且有条不紊。
心灵手巧,一双青葱玉手给景天与半夏挽发,下手不轻不重,动作轻巧迅速。
“夫人,这个发髻可还满意?”
半夏随手取了两朵簪花插上,笑道:“挺好的。”
这两个丫头分别叫寻春和秋霜,是小圆精心给半夏挑的贴身丫头。
秋霜得了半夏夸奖,满脸喜意,“秋霜这就让人端早膳过来。”
景天不得不感叹,古代有钱人家日子真好过。
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事真的存在,恨不得吃喝拉撒睡都有专人伺候。
还好半夏让他们家变成了有钱人,不然他那点俸禄,还不够买这宅子的一个角角。
用过早膳后,景天换上公服去了翰林院,半夏则清点收到的贺礼入库。
她们正式拥有一个宅门,虽然只有两个主子,但咱们屋子大下人多。
接近大年三十,景天收到陈君然的回信,心中欣慰,陈君然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立刻告知徐千章,敲定后翰林院拟了诏书,吏部署名,让陈君然即刻调任至廊州任通判一职。
为掩人耳目,不止廊州一处有调动,找个名头,免宁王生疑。
调职文书一出,景天就将此事作为人情写信告知宁王,朝廷有职位调动,廊州将会有个新的通判上任。
对景天的善举,宁王自是喜闻乐见,提前收拾好一切等陈君然上任,然后再徐徐图之。
陈君然不负所望,按照景天的指示,与宁王周旋一段时日,在宁王搬出让人难以拒绝的诱惑时,顺势加入,唯宁王与柳振宁马首。
值得一提的是,陈君然提起李全颇有不虞,因为是同乡且李全身在翰林,却不对他开方便之门。
宁王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信任陈君然,考察了一些时间,见陈君然老实听话,处理事情不含糊,定期向上汇报事宜措辞得当,逐渐也就放下心来。
景天见时机差不多,就让陈君然慢慢向华元帝汇报少许实情,比如探查到蛛丝马迹,宁王确实在私建军队。
华元帝收到这个情报,杀心顿起,亲笔书信让陈君然留意着宁王军队的规模有多大,再留意宁王都与什么人来往。
准备摸清楚底细,将最后一个异姓王连根拔起。
华元帝想知道的这些事,景天都有谱,不管陈君然有没有留意到,都掐着时间让陈君然向上汇报。
只待将宁王所有的底都抖给华元帝,到了合适的时机,华元帝心中有底,就会着手对付宁王。
景天每日按部就班,除去翰林院的正职,就专心应付宁王一事。
陈君然并非当真在摸鱼,他在柳振宁手底下呆了半年有余,通判实权不小,接触到许多景天没能接触的事。
所有的证据陈君然都竭力收存,尽数送到景天手里。
陈君然在信中写到,湘廊城北五十里外的山林中应该有一个练兵场,宁王的私兵就驻扎在那里。
根据这半年陆续送进去的粮草来推算,军队人数至少上十万,马匹数千,而宁王还在继续招兵买马。
景天估算了一下朝廷的兵力,觉得如果现在打起了,足够压制宁王。
但军队开拔动静不小,从晋安到湘廊这段路上又有不少宁王的耳目,只怕军队还隔个老远宁王就会收到风声。
索性翻开复写来的名册,把这路上宁王收买了的人名列出来,让陈君然把宁王的兵力情况和这些名字上报给华元帝。
如今也算是把宁王的底摸得十分清楚,既然宁王还不足以跟朝廷抗衡,就不用迂回作战了,按华元帝的性子,一定是硬碰硬。
但宁王会如何应对没有定数,是知道实力悬殊而临阵逃脱?或是宁死不屈拼命反扑?
无论哪种结果,景天都要先保全自身。
写信给陈君然,让他交代翠枝大狗和李老汉夫妻,带上细软,趁没有戒严,立刻离开湘廊,全力赶往晋安。
至于陈君然,为了避免宁王收到华元帝发兵的消息会第一时间怀疑他,景天决定等消息传过去就与宁王摊牌,把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反正他身在晋安,家人也都已经藏匿,宁王恨得牙痒痒也拿他无可奈何。
表面风平浪静,没有丝毫异样,华元帝却已经下令整顿军队,向湘廊进发。
一时人心惶惶,特别是宁王党羽,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宁王的保密事宜一直做得很好,他们以为要等宁王发动兵变,这件事才会被华元帝所知。
但如今东窗事发得突然,称得上毫无预兆。
景天看时机已到,书信一封,直直送去湘廊。
景天的信,与华元帝发兵的消息一前一后送到宁王手中。
宁王收到发兵的消息,如晴天霹雳,分明昨日都还一切安好,为何华元帝猝不及防就发兵南下?
正焦头烂额,又收到景天的书信,心中稍微平定一些,也许李全有什么妙计能助他脱当下之困。
拆开一看,顿时怒火攻心,脸色极黑,气得浑身发抖,“好你个李全!”
柳飘云见宁王神色不对,忙上前关心道:“王爷!出了何事?”
却被宁王一把推开,跌坐在了地上。
柳飘云一脸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宁王将景天的信摔在柳飘云脸上,“自己看!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柳飘云捡起飘落在地上的纸张,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写满字迹,笔锋凌厉,气势逼人。
看完后双目呆滞,整个人瘫软无力,“李全……竟为了半夏那个小蹄子出卖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