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的烦恼
夏天里，如林打电话打了两个小时。那时候如茵刚来，事情还没有变坏。
如林讲舍不得来自杭州的师妹。可杭州是个更适合她的地方。他猜测。
有好的家庭，更适合的居住环境，更可期待的未来，当一个银行职员，有一个杭州丈夫，建立一个杭州家庭，等等。
如茵摇着电话，在香和热的夜晚中跺脚。踩死了一只蚊子吧？一定必须的。
德语专业么？德语太好了。
你们的外语学生都想去外国看看？那很好啊。
杭州？杭州太好了。
独生女？独生女不是很好吗？
……
不断地说好，不断地赞叹，如茵忽略掉了它已经是个梦。如林的一个粉色梦。
如茵跳过了那个沟，所以如茵不断地讲，不断地赞叹。德语好——是的，那是她的梦；去欧洲看看——当然了；杭州？杭州很好——难道你能对地域说不？……
如茵忽略了梦的性质，所以如林温雅地叹息了一声。嗯，有时如林是温和的，当如林很温和的时候，他甚至是儒雅的。
是爱，不是喜欢。如林说。
一个物理学家的妻子死了，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有一天他看见店里一条裙子，心想妻子穿起来正合适，他买了裙子拿在手上的时候，想起来妻子已经死去了。
哦，如茵听过这个故事，也许在《读者》上。如林讲给她听，于是她听着，笑声零星。真奇怪啊，这样有启发性的爱情故事。
爱情故事竟然这么戏剧性。如茵想。
爱情竟然可以是个故事。如茵想。如茵跺了一下脚，觉得踩死了一只苍蝇。
于是如林说道，你什么都不懂……你去睡。
如茵放下了手机。嗯，是的，一次得以善终的通话。如茵平静地看了看，手机是如林买的，被子是如林买的，杯子也是如林买的。
如茵忽略了，那只是一个梦。不，如茵并没有忽略，如茵只是不能做知心者。如茵只好不断地阅读他的故事。如茵只是在翻看别人的情史，以一种平静的态度。
那时他们还是要好的姐弟。当然，后来就不同了。
那段时间如林放假过来陪如茵，在厅里的硬沙发上睡。他讲各种各样的迹象，分析各种各样的好坏因素。
一棵金银花此夜长了一半墙面。
就像在老家。
就像在老家，整个寒假，如林都睡在楼板上，在后窗边。
当没有其他的娱乐时，你会把勤奋当作娱乐吗？
把勤奋当作娱乐。
会的，如茵会的。如林也会的。所以如茵和如林都怪异极了，别扭极了。
每个半夜，如茵都会醒来，醒来两个钟，然后想起，如林睡在门外边，在楼板上，靠近窗户。
窗户外边也许会亮一点点。也许有个冰凉的北欧极夜。也许一辆高大白色的冰雪之车接近了他的脑门。
又或许没有夜光，因为那里是边缘。
因为那里是边缘，所以如林睡在那里。
有如林睡在那里，如茵醒来的时候，就觉得很忧伤。
当晚上11点，大家躺下睡觉的时候，如茵也觉得很忧伤。
很辽阔的忧伤。
因为三十年后，他们不会再是姐弟。大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不，其实不是三十年。这个数字只是比较顺口。也许是五十年。
在辽阔的宇宙中，如茵和如林只有再多五十年可以做姐弟，然后是永久的不相知觉。
而现在如林睡在如茵门外边。很近，如茵却没有办法看见他。
如茵先是觉得很安心，然后觉得忧郁。
他跟她到清远的山坳里，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晚上八点才返回到最近的村落。那时他以为她要变成清远氏了。
傍晚时还下了雨。
他第一次到广州的时候，如茵觉得非常奇异。因为他居然出现在广州了。
他中学时中午骑车去上学，她在门内便不能午睡。
他们只有再多五十年，可以做姐弟而已。
他并不出色。如茵知道。
她也不出色。如茵现在知道。
玄奇的把戏
有时候，一个夏天过来，玄奇在巷口迎到一阵奇怪的风。那时多么封闭，以至于玄奇要想：我若能参透这阵风，我此生无憾。
就好像，你若能参透老屋中椭圆形的幽暗和清洁、石化的年轻和衰老，你就可以死了。
现在玄奇不再感兴趣了。
想做一个农民的想法，比以往更好。想做一个农民的想法，也比以往完整。想做一个农民的想法，被很多男性、女性听过。
但不具体。比如说，具体到搓土的感觉。一棵芥蓝，蒙尘的芥菜；走在路上，好看的傍晚。
以前的确非常感兴趣。
就是感兴趣这个词。比如说，感兴趣于当一个女儿，站在巷口想，我参不透这一秒钟南风。
感兴趣于，房屋非常干净，四面都敞着门。然后，你可以躲在凹洞之外。
现在玄奇不再感兴趣了。
别再玩这种把戏。
别再玩二十五岁的把戏。别再玩想法的把戏，理想的把戏。
停下吧。
因为你不停下，你也会失去力气。
玄奇就停下了。玄奇停下的时候，当了一个乡村老师。
真好啊，乡村。
……
现在玄奇不再感兴趣了。
想做一个农民的想法，比以往更好。想做一个农民的想法，也比以往完整。想做一个农民的想法，被很多男性、女性听过。
但不具体。比如说，具体到搓土的感觉。一棵芥蓝，蒙尘的芥菜；走在路上，好看的傍晚。
以前的确非常感兴趣。
就是感兴趣这个词。比如说，感兴趣于当一个女儿，站在巷口想，我参不透这一秒钟南风。
感兴趣于，房屋非常干净，四面都敞着门。然后，你可以躲在凹洞之外。
现在玄奇不再感兴趣了。
别再玩这种把戏。
别再玩二十五岁的把戏。别再玩想法的把戏，理想的把戏。
停下吧。
因为你不停下，你也会失去力气。
玄奇就停下了。玄奇停下的时候，当了一个乡村老师。
真好啊，乡村。
还有什么什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