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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丢失&思想怪物

丢失

斧刃是可以用来劈响柱子的。当第一斧下去的时候,如茵都觉得寂静得可怕。

就像第一声鞭炮响起时,其间死一般寂静。

死亡,就是寂静之物。这么短的一瞬间,如茵看到她无法解释自己的生命。无法清白。无法凌驾。无法像军将。无法像锯子。无法像宰相。无法像佳人。无法像夫人。

鞭炮声很寂静。很短。

它们会引发爆炸声么?警笛响起来了。这是除夕,接近1月1日。

这些日子,我们老是在探究谁是疯子,谁是神经病人。

他们全都是心理病人。如林说。

如林老是说,高中后,你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全都心理变态了。复读的心理变态了。没有复读的心理变态了。去了大学的心理变态了,没去大学的心理变态了。大学毕业的心理变态了,大学没毕业的也心理变态了。

现在他们全都是疯子。如林说。

为什么是疯子呢?如茵只是应和。如茵不能不应和。

不是心理变态,怎么会说“在家乡中学当校长不能捞钱?我一个叔叔就捞了很多”。不是心理病人,怎么会大家一坐下,全都谈薪资。怎么会老是想表明,自己找的工作比当初去不了的好。

难道这不是唯一的共同话题么?如茵心想。

这对你来说,不是一点都不变态吗?如茵想。

如茵不知道如林为何觉得它变态。

他说“多么好的天气”,对于如茵是容易中暑的白色光。

然后他丢失了钱包——身份证、银行卡、信用卡、羊城通、图书馆证、中大校友卡,其他。

他开始发怒,骂人,脾气暴躁。

最后他打来电话,他说“你什么都不懂……你去睡”。

如茵的确什么都不懂,不懂为何要偷他的东西。不懂他的尴尬。不懂潜藏的危险。不懂要浪费的时间……

所以他温和地说:“你什么都不懂……你去睡。”

在朝其他家人发了一通脾气后。

如茵觉得太伤心,太伤心了。

伤心于如林正在变得疯狂,伤心于亲人们在“把丢失一事当做已经发生的、重要的、要解决的事情”的过程中,化为生活的笑话。

伤心于他叫她“去睡”,他总是在十点钟叫她去睡,在白天叫她去休息。

直到她变老,变成一位穿着老年服的少女。他就开始发怒。朝家里的爸爸妈妈发怒,朝北方的姐姐发怒。

丢失的卡、丢失的年龄。一切卑贱的人体机能的事情,为了隐藏它,本来应该什么事都不发生,世界上、人类中,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但他说“多么好的天气”。于是他们去了做客。

在奥林匹克北门的时候,他们两人同行,等来一辆空荡荡的公车。

他们分开去坐。

然后他丢失了身份证、图书证、中大校友卡、银行卡、信用卡、羊城通,其他。

他们说,这是一座荒谬之城,但我觉得不是的。我觉得这是一座怪物之城。

他们又说,日本人因为岛国环境险恶,才多幻想怪物。后来他们将怪物分出类别,加以研究,现在他们拥有一万多名怪物。

我说,我们拥有更多。每个人都有一个怪物身份证。

思想怪物

奥斯特洛夫斯基写的是自传。如茵说。

看他把自己写得多好。玄奇说。

是写得很好,可是多么尴尬,多么无助。如茵说。

本来就没有什么。玄奇说。只是一个鼓舞的故事。

的确,因为不用思想。

“你想得太严重了。”

假设你把“人”放到楼上的高度,称所有楼下的为未成功的,那么,后来你就会发现,所有人如同蝼蚁,居于地底。

你是说,怪物满城么?玄奇笑。

“我是说,愿意住在楼下。”

为什么呢?玄奇微笑。

“因为没有思想。”

我们需要这个。但是,我们没有。就这样吧。

就怎样?玄奇继续微笑。玄奇偶尔也是个疯子。

如茵好像种荒草。

“会像怪物。”

怪物满城么?玄奇在风中大笑。

如茵站在公交站的时候,觉得男生脸上都有雾,也有光。

如茵忽地想起,到达一个陌生城市的时候,总是夏天南风时。那时蝉在土里叫,风在地上。

裙子吹得很长。叶子吹得很长。一种中药炉香在焚,一种炉香被吹成空气。如茵跳下来,看见了詹尼。詹尼是个师范学生。

广州的暗铃在广告牌后响。在十字路口。在齐腰处的石墩。在断裂的树木遗物。

走回租房的时候,如茵看见地面湿了,晕光照在上面。但如茵并没有想起天气。如茵想起了思想。

如茵看不懂《时间简史》,看不懂康德,看不懂柏拉图。看不懂任何深刻的东西。如茵只是看了看,并没有看完。

一切思想跟五年前一模一样。跟十年前一模一样。跟孩童时一模一样。

追忆么?普鲁斯特说。

但是没有爱情,也没有生活。

我们不再需要什么研究生了。

不再需要院长了。

我们只需要物理科学家。

我们不需要职业;也不需要生活。

思想呢?

我们有思想么?

语言都没有。性格都没有。

就好像,我们永远都是孩子。

有一种永恒的小学。里面的人都很天真,很有创意。可以将一个东西变成多个,把很多日子花在一条道路,把很多工厂回收重新出炉。制造各种奇巧的东西,写各种实验日记。甚至模拟一个民主国家的结构,用一种乌托邦的形式。

人们有一种新的语言,精确记录思想的轨迹。每个字解释精准,如同工具。没有外延,不存在“未阐释”。

有非常精确的思想。

就连繁衍后代,都非常精准。

那么,后代们要生活在哪儿?詹尼问。詹尼走在广州的街道。

不知道。如茵摇头。如茵无法回答现实问题。如茵不是谜语,也不是谜底。

我若有思想,如茵说,我就不会想有家庭,也不需要孩子。

为什么呢?詹尼站在路边等车,詹尼在巨大的海报前,詹尼好奇地问。

孩子会让你成为背景。如茵瞅着她。

幸好你没有思想。詹尼说。

詹尼摇手,公车就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