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马克思人的解放理论与马克思历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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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人的解放理论的逻辑原点(2)

马克思肯定黑格尔抓住了劳动是人的本质的积极意义,批判其错误在于把劳动仅仅解释为人的精神活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01页。没有把劳动看成是“对象性的自然存在物的活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05页。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批判了黑格尔把人的本质理解为自我意识:“黑格尔为什么把思维同主体分隔开来;但就是现在也已经很清楚:如果没有人,那么人的本质表现也不可能是人的,因此思维也不能被看做是人的本质表现,即在社会、世界和自然界生活的有眼睛、耳朵等等的人和自然的主体的本质表现。”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16页。这里的“人”是指现实的人、从事劳动的人,如果人不是指有血有肉的从事劳动的人,那么,思维、自我意识或其他所谓的人的本质都不可能是人的真正本质表现。马克思在1844年9-11月间与恩格斯合写的《神圣家族》中进一步批判了思辨哲学把人仅仅理解为理性的、精神的东西:“思辨哲学家在其他一切场合谈到人的时候,指的都不是具体的东西,而是抽象的东西,即理念和精神。”《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49页。马克思在1846年12月28日致帕维尔·瓦西里耶维奇·安年科夫的信中批判蒲鲁东所谓人类的普遍理性就是黑格尔的无人身的理性。

黑格尔对人的本质的理解是基于他的辩证法,可这个方法却被唯心主义神秘的外衣包裹着,因此,必须剥去这层外衣,才有可能正确运用这个方法。马克思对思辨哲学的思辨结构方法进行公开彻底的解构是在《神圣家族》中完成的。这里非常有必要祥加引述:“如果我从现实的苹果、梨、草莓、扁桃中得出‘果实’这个一般观念,如果再进一步想象我从现实的果实中得到的‘果实’(《Die Frucht》)这个抽象观念就是存在于我身外的一种本质,而且是梨、苹果等等的真正的本质,那么我就宣布(用思辨的话说)‘果实’是梨、苹果、扁桃等等的‘实体’,所以我说:对梨来说决定梨成为梨的那些方面是非本质的,对苹果说来,决定苹果成为苹果的那些方面也是非本质的。作为它们的本质的并不是它们那种可以感触得到的实际的存在,而是我从它们中抽象出来义硬给它们塞进去的本质,即我的观念中的本质——果实。于是我就宣布:苹果、梨、扁桃等等是‘果实’的简单的存在形式,是它的样态 。……思辨的理性在苹果和梨中看出了共同的东西,在梨和扁桃中看出共同的东西,这就是‘果实’。具有不同特点的现实的果实从此就只是虚幻的果实,而它们的真正的本质则是‘果实’这个‘实体’。……从现实的果实中得出的‘果实’这个抽象观念是很容易的,而要从‘果实’这个抽象的观念得出各种现实的果实就很困难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71—72页。所以要发现真实的本质,就必须绝对地抛弃抽象。

实质上,马克思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已经扬弃了黑格尔唯心辩证法,开始确立唯物史观的辩证法,这种方法不同于西方哲学史上的两种抽象直观方法:即“这物是人”和“人是某物”的思维方法。林剑:《论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人学理论的深刻革命》,《哲学研究》,2006年第6期。对这种把握事物本质的方式,即在事物的辩证运动中把握其本质,马克思不仅持肯定态度,而且还作为方法运用于理论研究之中。例如,在《资本论》中,马克思说,“它(指资本——我注)只能理解为运动,而不能理解为静止物”。马克思:《资本论》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122页。对熟知马克思的人来说,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恐怕是没有人去质疑马克思对资本的分析。而涉及人的时候,很多人,就没有意识到其道理是一样的,都喜欢静止直观人的本质,从而都会重新陷入形而上学之中。正是唯物史观的辩证法使得马克思一下子抓住了人的真正本质。马克思明确地表明只能在社会、世界和自然界生活中去把握人的本质,也就是要在人的生活中即在人的生命活动中去把握人的本质。

马克思是从生命的辩证运动中分析出人的本质来的。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写道:“生命如果不是活动,又是什么呢?”。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5页。在《哲学的贫困》中,马克思也明确地认为要用辩证法的观点来看待事物:“一切存在物,一切生活在地上和水中的东西,只是由于某种运动才得以存在、生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39页。人是“类存在物”,它像其他的动物一样必须靠自然界生活,必须与自然界进行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类生活从肉体方面来说就在于人(和动物一样)靠无机界生活”,“人在肉体上只有靠着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不管这些产品是以食物、燃料、衣着的形式还是以住房等等形式表现出来”。尽管“自然界,就它不是人的身体而言,是人的无机的身体。人靠自然界生活”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6页。,但是“自然界,无论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都不是直接地同人的存在物相适应的。”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07页。因此,人和自然界之间存在着矛盾关系,这种交换行为是通过劳动来实现的,“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的过程。”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01—202页。在马克思看来,“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就是类生活。这是产生生命的活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7页。人就是通过劳动这种运动方式才得以生活的。

大凡没有真正读懂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是通过辩证运动去把握和理解了人的本质的人,往往会认为劳动是人的本质这个命题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尤其会以为这是一个预设的抽象命题,或者是带有费尔巴哈抽象的人本学色彩。正如林剑教授所指出的:“要把握人的存在,首要的是要把握人的生命活动的性质;把握了人的生命活动的性质,也就是把握了人存在的关键。”林剑:《马克思人学四辩》,《学术月刊》,2007年第1期,第45—51页。事实上,马克思首先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为我们把握人与动物的区别提供了一条正确的思路,同时也为我们理解人的存在及其本质与特性提供了一条全新的思路。”林剑:《马克思人学四辩》,《学术月刊》,2007年第1期,第45—51页。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明确指出:人一旦进行劳动,“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7页。也就是说,劳动这个人的类特性,并不是从把人与其他动物作一个比较中而得出来的仅属于人的特性的东西。对人的本质的理解无须作这样那样的比较,无非就是把人的活动方式描述一番罢了。

马克思是从唯物史观的辩证法去看待人和自然界之间的关系的。马克思在1879年下半年至1980年11月间所写的《评阿·瓦格纳的〈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批判学究教授们的错误看法指“人对自然的关系首先并不是实践的即以活动为基础的关系,而是理论关系”——引者注,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第405页。时对此就表述得非常清楚:“人们决不是首先‘处在这种对外界物的理论关系中’,正如任何动物一样,他们首先是要吃、喝等等,也就是说,并不‘处在’某种关系中,而是积极地活动,通过活动来取得一定的外界物,从而满足自己的需要(因而,他们是从生产开始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3年,第405页。其实,马克思的这种观点至少可追溯到《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纵观整个手稿可以看出,马克思是从人的肉体以及由此产生的人和自然界的关系这一事实《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7页。出发来理解人的生命活动的。像《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现实的人、人的类本质以及异化劳动等观点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凝练或明晰化。譬如,《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正式确立了现实的个人即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是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生产活动使人与动物区别开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7页。异化劳动的进一步阐述:“劳动,在他们那里已经失去了任何自主活动的假象,而且只能用摧残生命的方式来维持他们的生命。……而现在它们竟互相分离到这般地步,以致物质生活一般都表现为目的,而这种物质生活的生产即劳动(它现在是自主活动的唯一可能的形式,然而正如我们看到的,也是自主活动的否定形式)则表现为手段。”《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7页。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再次明确认为生产活动就是劳动,就是自主活动,这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如出一辙。由此看来,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人的本质的理解和规定并无二致。

综上所述,马克思科学地揭示了劳动是人的本质,劳动就是人这种生物生命存在的根本方式,真正的劳动是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正是劳动才把人与其他一切生命活动的东西区别开来。

人不仅是从事生产劳动的动物,而且也是从事社会关系活动的动物,马克思说:“人是最名副其实的政治动物,不仅是一种合群的动物,而且是只有在社会中才能独立的动物。孤立的一个人在社会之外进行生产——这是罕见的事,在已经内在地具有社会力量的文明人偶尔落到荒野时,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就像许多个人不在一起生活和彼此交谈而竟有语言发展一样,是不可思议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5页。也就是说,人的本质还具有社会关系的规定性。

三、人的本质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从社会关系角度理解人的本质,其思想发端于《黑格尔法哲学批判》:“‘特殊的人格’的本质不是人的胡子、血液、抽象的肉体的本性,而是人的社会特质”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9页。;成型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70页。人们却习惯于把它归功于《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命题:“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6页。细究之,亦未发现《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命题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命题有什么异质性的东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命题充其量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命题的“升级版”而已。事实已经很清楚:是《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而不是《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最先确立了这个命题。从逻辑上讲,承认《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的命题,就得承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命题。这就意味着它们的哲学基础是一样的,由此进一步证明把《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逻辑冠之以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逻辑是不成立的。从而也佐证了劳动是人的本质这个命题的逻辑不是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的逻辑。

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精辟地阐释了社会关系的思想:“因为人的本质是人的真正的社会联系,所以人在积极实现自己本质的过程中创造、生产人的社会联系、社会本质,而社会本质不是一种同单个人相对立的抽象的一般力量,而是每一个单个人的本质,是他自己的活动,他自己的生活,他自己的享受,他自己的财富。因此,上面提到的真正的社会联系并不是由反思产生的,它是由于有了个人的需要和利己主义才出现的,也就是个人在积极实现其存在时的直接产物。有没有这种社会联系,是不以人为转移的”。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70—171页。“因此,社会性质是整个运动的一般性质;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人也生产社会。活动和享受,无论就其内容或其存在方式来说,都是社会的,是社会的活动和社会的享受。”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82—83页。马克思至少表达了这几层意思:一是人的本质是人的社会关系;二是人的社会关系、社会本质不是人的反思的产物,而是在人的实践活动的产物;三是社会在本质上不是一种抽象,而是人的自己的本质活动;四是这种社会关系的存在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可见,设想那种没有任何社会性质的人,这在理论上是行不通的,而在实际生活中则根本不存在。因为,只要是人,他无论如何都必须从事生产劳动;而纯粹的个人劳动无论在何时何处都是不存在的,劳动从来都是社会意义上的,因为人对自然界的劳动关系,必须借助于人与人的社会关系才有可能进行,也就是说,人的劳动本质必须借助社会关系形式才能得以实现。生产劳动具有这样或那样的性质,人因此就具有这样或那样的社会性质。

什么是社会关系?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解释道:“社会关系的含义在这里是指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0页。同人不是处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之中一样,人也不是“处在”某种人与人的社会关系之中,而是处在“积极地活动”之中。因此,社会关系首先是人的一种生命活动。“生命的生产,……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80页。这里,马克思进一步发挥了在此之前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的关系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