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临风探身过去,帮她解安全带:“第二个秘密基地到了,走吧。”
门开的那刻,木色复古风的装修落入眼底,环式楼层宛如科幻电影里的场景,不同楼层有相应的走廊和书架,一本本书整齐规整地放置在书架,这个视觉能看到一二楼均有相应的休息区,搁置的沙发与座椅均与室内风格融合。
“作为轻风书馆的主人,不知是否满意这份礼物?”
蒋临风走到她的面前,弯下了身,那模样,像极了在求婚。
她是如何回答的?
那时那刻,从小到大的愿望突然就如愿了,她一直在环视周围,却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双手握紧,有激动,也有悲痛。
许久以前,她说过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图书馆,她甚至忘了他是何时知道的,可就在她认为梦想就只是梦想的时候,他带她触及,还问她是否满意。
“很满意,我很满意……”
“十分荣幸唐轻冬小姐答应蒋临风先生的求婚。”
青年抱着她旋转起来,爽朗的笑声响在她耳边。
就好像,不只她如愿了,他也是。
“我好像没有说嫁。”
“来来来,仰头看上面,有摄像机拍着呢,以后给闺女看。”
依旧旋转着,室内精致美好的一切似突然被抹开的颜料,混在了一起,唯有笑声清晰。
直至,画面开始虚化,只觉那个拥抱着自己的人像是失去实体。
再也感受不到……
--临风!
叮叮叮!
连续的声音突然轰来,轻冬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来。
窗外,天蓝云白,阳光在房间落下延长线,凯库拉最近的天气好得很。
而床边,一根冲天辫默默移动着。
轻冬立刻扑到床边,引得猫腰想溜走的孩子立刻扑到另一边,默默将闹钟推过去,可怜兮兮地瞅着她:
“妈妈我不想去看牙医叔叔……”
“不想去所以打算关掉妈妈设定的闹钟?”轻冬将她抱起,帮孩子顺了顺头发。
“嗯……怕疼。”甜甜抱着她:“而且你和新禾叔叔晚点还要出门,所以我不想去呢,我想跟你妈妈。阿满哥哥也是坏人,牙医叔叔说什么他都是yes,呜呜!”
轻冬不能告诉孩子,因为新禾的治疗进展很慢,阿满情绪不太稳定,只好轻声哄着,跟她说看牙医的好处。
甜甜一直摇头,她声音带哭腔:“可是新禾叔叔一直在医院,你总是过去,你们都不能陪我玩,隔壁苏菲亚问我是不是没有家人的孩子……如果爸比在这里就好了,我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妈妈,我想他……”
孩子仿佛有了执念,这些日子以来,总会在偶尔的时候提及蒋临风,然后泪汪汪地瞅过来,期许她回应。
越如此,梦里某个人的面容越是深刻,别离前的拥抱,也仿佛余温尚在。
她轻叹,将孩子抱起:“那今天不去看牙医了,你和妈妈一起陪你新禾叔叔到处逛逛。”
“啊啊啊啊啊妈妈我爱你!”
“不过说好了,不要问他什么时候可以陪你一起跑,好不好?”
“好!”
既然一起出门,阿满自然是跟随的,但一直与他们几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若是轻冬或甜甜回头,他必然会摆手示意她们别看自己,然后侧过身仰头去看其他风景。
从他们定居新西兰开始,阿满一直如此,起初甜甜无法理解,后来也都习惯了,还时常偷偷去轻冬说阿满哥哥一定是大家的骑士,默默地守护着大家。
但轻冬知道,阿满的如此举动,与新禾爱过的那个人有关,两人曾为此争吵过,但具体后续,她并不知晓,也没过问。
自己的爱情仍是佳期未至,又怎操心得了他人爱情的悲欢离合呢。
与男店员拿了地图,轻冬走去花园那儿,冲坐在轮椅的背影Hey了声。
“新禾,我们去海边看海豹吧。”
陈新禾垂着头,腿上放着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显示出来的股票图游走,眼神认真,颇带凌厉。
听到她的声音,立刻关闭了界面,闭着眼,佯装睡着。
“新禾?”轻冬过去,蹲在他旁边,抬头看他。
黑色的发丝垂落,在山风吹拂中,微微扬起。
他一直在康复治疗,但似乎从知晓旧爱的情况开始,一反常态,变得更加孤僻和沉默。
她拿走平板电脑,正想塞到袋子里。
“不重。”
听到对方沙哑的嗓音,轻冬侧头看他。
陈新禾抬头,口吻自嘲:“我的腿不至于担不起一个平板电脑。”
“这样放着不安全,摔地上了我会心疼欸。”唐轻冬咧嘴笑。
抬眼能见远方的云和山,望着像绸带延伸到天边的云彩,心情似被抚平。
“那也是,摔了你看不到傅锦欢和刘晓岸她们给你发的邮件,会挺可惜的。”
又来了!
轻冬蹙眉。
这几天,他脾气突然变得古怪,要不沉默要不开口便是嘲讽。
“新禾,”唐轻冬努力挤出笑:“我说了不要看我的上网记录。”
“既然选择陪我,还是希望你专心点。”
轻冬不说话,看向SPA水池那边,有一个家庭正在合照,说着中文,其乐融融,偶尔畅快大笑旁若无人。
眼睛止不住酸涩。
若是可以,她也希望一家团聚。这异国的风景,美得如画,却鲜少能留在心里。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在盼望着什么,又在失落些什么。
甜甜仰头问他们怎么了,轻冬低头,哄女儿过去找阿满。
“阿满,给甜甜买冰淇淋吧。”
孩子立刻朝阿满飞奔过去。
轻冬看向眼神锐利的男人:“新禾,我知道你因为莫嘉子的事儿,心里扎着刺。所以,我原谅你的乱发脾气,不过希望你记得,我一直想还你一个人情,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花费自己的时间,背井离乡地来这儿呢?瞪我也没用,我告诉你,等你腿好了我就要回去,就算被林零从机场拐走我也要回去!”
上周他的主治医生说他不是治疗没见效而是有心结。
想到这,轻冬狠下心来,冷声说:“你心里牵挂那女人的话,就以更好的姿态走回她身边,是爱还是恨,至少要当面表态!”
陈新禾瞟了眼花园外,一直躲在远处的黑色身影闪回草丛。
“嘘,”他说:“那女人安排的眼线在,小声点。”
轻冬瞪大眼,他这是知道一直有人暗中跟着他俩?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被人监视那么多年,不会连眼线在身边都不知道。”陈新禾忽而伸出手,拉住她,眼神示意她凑过来。
轻冬好奇地过去,弯身那时,脖子被他手臂勾住。
坐在轮椅的他,弯身表情呆滞的自己,他们类似拥抱的动作引得那些游客起哄地喔喔叫。
唯有轻冬清楚地知道,他人看不到的角度里,陈新禾的眼神透着势在必得的狠。
“我知道你一直关注着蒋临风在国内的动态,知道你不介意阿满对外宣布我们是夫妻的原因除了是帮我也想看看那家伙的反应。”他嘴角微扬:“当然,更知道你的陪伴,有自责的成分。不过,我的腿不会有事,下个月应该可以痊愈,我一直坚持坐轮椅也是想掩人耳目。”
他右手大拇指指腹拂着轻冬脸颊,仰视的角度,看到她微颤的唇瓣。
“所以说,我在等,而你也是,对吧?”轻冬声音沙哑地问。
“嗯。”
“简直了……”轻冬顿时又气又想笑。
“你假装跟我生气,先走一步。花园外有单车,你骑车沿着花园右手边的路一直骑,到海边前会有人来找你。”
“为什么?”轻冬蹙眉。
“我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个人来了。”
轻冬以为他说的是莫嘉子,只好说好吧,然后回身,朝那边买了雪糕的甜甜招手。
“单车车主是我安排的,佯作发火找我算账,之后的事情我会安排。新西兰这边有我的老友,你不用担心。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陈新禾露齿笑,像冰雪初融。
阔别太久的笑容,之于唐轻冬来说,更像是在寒冬终于见到阳光。
眼泪爬上眼眶。
“行,这次,我们谁都不欠谁。你自由了。”
陈新禾说着,突然一把揪住了她衣领,咬住她的唇。
轻冬愣住,看到他眼神传达出的提醒,她当即一巴掌扇向他脸庞!
“陈新禾我忍够你了!”
被人盯着的感觉就在背后。
来不及多想即兴而来的拙劣演技会不会被那些监视的眼睛看出来,唐轻冬绷着脸转身,在甜甜过来的时候,抱着她朝花园冲出去。
外面果真有单车停着,她上车时,听到一个高大男人的喝止,除此外,还有陈新禾那句“走了就别回来”。
似是愤怒,唯有她读出其中的告别情绪。
唐轻冬快走!
仿佛出现幻听,她将女儿放到儿童椅,猛地往前骑,不停踩着踏板,加快速度,
有打斗的声音愈来愈远,她不敢回头,怕见到不想看到的画面。
等到她走远,一直停在原地的阿满缓慢朝新禾走去,然后摆了摆手,很快,草丛那儿有人过来,恭敬地朝新禾唤少爷。
“何必呢。”阿满看着一直沉默的新禾:“那个人根本不知道你在这儿。”
“但不表示我想看到在意的人过得不快乐,”他远望那边的身影:“走吧,去医院。”
阿满讶异,这是少爷第一次主动这样说。
“怎么?”新禾抬头:“至少要英姿飒爽地出现在前任的婚礼,这是我的坚持。”
“是是是--”
冷风刮过脸庞。
一直往前,渐渐听不到其他声音,只有女儿可怜兮兮地唤声传来。
沿着公路一路骑行,侧头能看到海边的海豹。
拐弯听到背后传来陌生的喊声,让她停住。
轻冬吓了一大跳,赶忙往前骑。
“公交车站,公交车站……”
一直默念,可快拐第二个弯都没见到。
再次拐弯那刻,她急刹车,瞪大眼睛看着远处停驻的人影。
那人手臂撑在单车扶把,低着头,白色衬衫随着海风微微飞起,似是听到动静,他看了过来。
时间仿佛凝滞。
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却能感觉他目光投过来的温柔。
轻冬鼻子止不住地发酸。
好久不见啊,蒋临风。
在陌生的城市,总会遇到一些男性朝她搭讪。
“抱歉,我不能。”
每次都是这个答案。
“Why?”
那些男人的反应如出一辙,甚至都会看向和她同行的陈新禾,用口型问是不是因为他。
每次这样她都只是笑,不否认,但自己比谁都清楚心里那个声音在说--
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一直在远方。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我,只知道,我想见他,但还不能相见。
从未想过,再相见会在此刻。
轻冬迟疑,不敢向前。
啪嗒。
热泪滚落。
她踩着单车,朝视野那个被泪水模糊的身影靠近。
欠他的告别,也该由自己偿还。
这样想着,眼泪越发汹涌。
视野模糊,却忍着不去擦拭眼泪,怕看到的身影只是错觉。
“媳妇,我抓到你了。还有,甜甜,爸比来了,开心吗?”
临风的声音由远及近,甜甜以欢呼迎接。
轻冬看着那抹影愈来愈近。
啪嗒。
眼泪坠下,视野渐渐清晰。
随即而来的是男人在她视野里扩大的笑颜,他朝自己本跑过来的身子。
单车快撞上他,她匆匆停下。
身子还没稳住就被顾倾逸紧紧搂入怀里,他力道那么重,手臂却微微颤抖。
“陈新禾都跟我说了,我暂且不跟那家伙算账。唐轻冬小姐,往后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可好?”
温柔似醉的话,如靡靡之音,轻轻戳中她泪点。
她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许哭,可是见到他那刻,还是忍不住。
那些过去相关的片段,一次次在梦境侵入,无不提醒着她--
我愿与你成婚,沉迷不醒,只要你还在,只要我们还相爱。
“……好!”
风吹开了她的哭腔。
新西兰温煦的阳光下,阔别再见的一家三口相拥,仿佛要去时光共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