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餐桌上点着几支蜡烛，摆着几样菜，还有两个红酒杯，音响里播放着香颂。
马晓璐如此精心地准备了烛光晚餐，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一秒钟之后，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今天，是马晓璐的生日！
前几天我都还想到过这个日子，琢磨着要送什么礼物给马晓璐，结果东忙西忙之后彻底忘记了，不仅没有准备生日礼物，连个蛋糕都没有。
在这种敏感问题上，怎么说都是我的错，怎么解释都是徒劳，我还是端正态度，随机应变吧。
我装作早就知道今天是她生日的样子，愉悦地说：“啊哈，生日快乐，亲爱的。”
马晓璐开心地说：“谢谢，你快过来，看看我准备的烛光晚餐。”
马晓璐的声音有些异常，又沙哑又低沉。
我说：“你嗓子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马晓璐说：“没什么，下午和同学在KTV唱歌吼得太厉害了。我们赶紧吃饭吧。”
我一边忐忑不安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一边盘算着怎么化解生日礼物的难题。桌上有两份牛排，虽然有点面目全非，但是从造型上猜测应该是；有一份蔬菜沙拉，有一份玉米浓汤，还有一份黑乎乎的东西后来被证实是土豆泥。这似乎是马晓璐第一次尝试西餐，从外表上看，她倒真的是黑暗料理界的楷模啊。
马晓璐满脸期待地看着我，她到底是在期待我尝一下菜品作出评价呢？还是在期待我拿出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给她呢？麻烦给个提示好不好！
我说：“亲爱的，不好意思啊，我今天下班的时候走得太匆忙，把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忘在办公室里了。”
我实在是太机智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理由，简直是毫无破绽——不对，马晓璐明显是一脸狐疑的表情，我完全是在骗小孩儿吧。
我赶紧补了一句：“真的，要不我现在就回办公室去拿。”
这句话才是智商爆棚的体现，如果她说不用，我就可以明天再买礼物，如果她狠下心来要我今天拿给她，我也有足够的时间在商场把礼物买回来。
马晓璐的脸上掩饰不住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说：“这么晚了算了吧，你可真是的，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啊，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可以想见，如果她知道我忘记了她的生日而且根本就没有买礼物的话，会是怎样一种场面。我心头放宽，嘴上继续胡说：“今天工作都忙昏了头，你就体谅一下嘛。”
马晓璐哼了一声，说：“再出现这种情况，你就死定了。还有啊，你不要告诉我礼物是什么，我要留作惊喜。”
谢天谢地，幸亏她这么讲，不然我片刻之间还真的编不出一个合适的礼物名字来，我顿时就有了一种天下大赦的畅快感。
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一开始我不愿意对马晓璐说任何谎话，到后来赵飞飞的事情我犹豫着说了谎话，而现在我的谎言已经是脱口而出，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在马晓璐面前完全坦诚的机会。
我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呢，马晓璐又接着说：“还有啊，如果被我看到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很敷衍的话，你也死定了。”
我说：“啊？哪种算敷衍哪种不算敷衍？”
马晓璐说：“礼品店买的那些都很敷衍，反正你要是用心，一眼就能看出来。”
去年生日我送的是一大盒巧克力，就已经被谴责过了。
我说：“这一块儿我不擅长，你给点提示嘛。”
谎言就像一张网，越编越长，摇摇欲坠，断掉任何一个节点，整张网就破了。这句话刚出口，我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这不是明摆着我没有用心准备礼物嘛。
果然，马晓璐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盯着我的脸，似乎要把我彻底拆穿。她说：“你根本就没有给我准备礼物，对吧。”
我试图将这个谎话继续抡圆，说：“当然有啊，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自己准备的礼物是不是合你的心意，你说个标准，我才好判断。”
马晓璐没有听我的解释，接着问：“你根本就忘记今天是我的生日了，对吧？”
我说：“怎么可能，我一直记着的。”
马晓璐说：“那你今天凌晨为什么没有给我发短信？今天一整天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说生日快乐。”
好吧，我理亏，我经不住这样的追问。但是我的性格让我无法在这个时候低下头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似乎这句话关乎面子关乎强弱关乎输赢，不管我是对还是错，我都不愿意成为先开口认错的那个人。其实很多时候，一句对不起足以化解很多无休无止的争吵，说对不起的那个人不一定是错的一方，而可能是更包容的一方。但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然学不会。
那天，我选择的是拒不认错，倔着脾气进行反击。
我说：“这些都是形式，有那么重要吗？”
马晓璐说：“你去年就给我发过零点祝福。”
我去年的确是熬到凌晨零点给她发了信息，因为我说要第一个给她送上生日祝福。
我觉得有些无语，说：“那时候是在上学，现在是在工作，我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哪有时间来做这些事情。”
我真是脑子里进水了才会蹦出这句话，这么一来，谎言织出的网就彻底破裂了。
马晓璐说：“所以说，你确实忘记了我的生日，什么礼物忘在办公室之类的话也都是瞎编的，是吧？”
看到马晓璐委屈得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强词夺理，但是依然硬着脖子说：“我没忘，但今天确实是盲晕了，到家了才想起来。我怕你不开心，才说礼物忘了带，打算明天再补给你。”
马晓璐说：“忘记了就算了，没必要再补了，没意义。”
说完，她把头扭到一边，不再看我。
这是什么个意思？我都已经坦白从宽了，她还说这种气话干嘛，要我跪下来承认错误吗？对不起，我做不来！
我猛地站起来，为了表示自己也同样处于愤怒的情绪中，故意将椅子踢了一脚，椅子碰到桌腿，桌子上的杯盏刀叉摇摇晃晃一阵乱响，在沉寂的房间中听起来额外刺耳。我走到隔壁房间，在床边坐下来，心想真是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不多一会儿，我听到马晓璐在隔壁说话：“出来吃饭吧。”
我怎么可能出去吃饭呢，吃了我不就输了吗？
我气乎乎地说：“我不饿，不吃了。”
马晓璐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多少吃一点点吧，我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
“辛苦做出来的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你一个劲儿地纠结生日礼物的事情，晚餐早就吃完了，现在气氛闹僵了，牛排也凉了，我坚决不吃！”我心里面这么咆哮了一通，嘴上却只是说：“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
马晓璐没有再说话，我听到她站起来的声音，灯光开了，烛火灭了，随即听到盘子叉子叮叮当当的声音，我感觉不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起身出去查看。
马晓璐端着杯子在闷头喝红酒，桌上只剩下空盘子，我拿眼睛一扫，发现所有的菜已经被她倒进了垃圾桶。
我心头的火气蹭地就冒了上来，厉声说：“你这是做什么！”
马晓璐头也不抬，说：“反正没人吃，不如倒掉算了。”
我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耍你的大小姐脾气。”
马晓璐讥诮地哼了一声：“我哪里来的资格耍大小姐脾气，我看我更像是个丫鬟，我每周过来给你洗衣服拖地做饭，这些是大小姐会做的事情吗？我在家的时候从来没做过这些事情，你怎么能够说我耍大小姐脾气？”
这句话戳到了我的痛处，我一直不愿意承认马晓璐跟我在一起其实是吃苦的，因为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给她提供尽可能好的生活条件，我不想让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受委屈，两次搬家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尽管这些离幸福的标准还差得很远，却已经倾尽我的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