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哪一天开始不说话的，已经不记得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会忘记，说来有点奇怪，但他是惯常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他有句看起来谦卑的托词：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然而正因为他对自己都这么不在乎，别的人别的事更进不到自己心里了。
他只记得那天，朋友们在一起高谈阔论，他突然觉得所谈的事情都很无聊——说来说去，不过那几句人人都知道的常识；更觉得自己没必要参与在其中表达——他对自己一向要求甚高，如果不能提供更新的信息或者更深的思考，不如闭嘴。可惜的是，他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却从没有为实现它而努力，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直至那天的沉默无语。
朋友们聊兴依旧，谁也没在意他不再发言，更没人主动让他发表意见。他越发没了开口的机会，甚至觉得在长时期的沉默之后，猛不丁开口都会给人惊吓。于是即便遇到他感兴趣的话题，他也不讲话了，放在心里想想就好。
在这个表达建构一切、语词塑造身份的星球和时代，失语如同死亡。这一点，是他失语很久后才悟到的。然而死亡的人，已难以再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