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轻装慢走(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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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徒步还是骑行?我们都要

我们买的是硬卧,于舀在下铺,我中铺,下火车前的最后十个小时,我斜躺着,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饿了就从旁边拿起在火车站买的薯片,啃两片,然后看捡的一本《读者》杂志,或者拿起kindle。

火车摇摇晃晃,“呜呜……”声持续地萦绕在耳旁,每隔一段时间会有更响亮的鸣笛声,阖上眼皮,这如长虫一样挪动的铁盒简直就是幼时的摇篮,耳畔伴着摇篮曲。听说冬眠的小动物不会睡死,他们半睡半醒,全身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就像人类做梦一样,即使打着呼噜,脑里依然活跃着。我觉得,我正处于这类似冬眠的状态。

火车一路南下,我凑到窗口惊喜路上不一样的夕阳西落,朝晖渐浓。偶尔火车穿过隧道,出来时正行驶在高架桥上,下面是一片湖泊,远方青绿无垠,我会很兴奋:“于舀,于舀,快过来看,好美。”然后掏出手机,急忙留拍。

坐火车的次数并不多,最近两年更是一次都没坐超过三小时的长途火车,在学校偶尔出去玩,坐得最多的就是地铁,不过整趟地铁从始发站到尾站也不过一个半小时。只有这样的长途列车,每坐一次,都会有不同的感觉——酸甜苦辣样样有。

不过再新奇的事,如果连续十几个小时地在你眼前刷屏,再有耐心的人也会很快失去兴趣吧?

我的上铺,还有对面铺位的乘客,人交换了好几轮,其中跟我面对面的一位乘客是这段旅程中唯一主动和我搭过话的人。他和我们一样,同一站上车,我爬上自己的铺位,那时候已是晚上十点,他在整理行李,问我:“小哥,回家?”

“没有,去玩。”我看着他,顺便将枕头靠在隔板上。

“旅游?哪儿呢?”他笑着,小声。

“云南。”

他斜靠在被子上,伸了个懒腰:“云南好呀!趁着年轻是该多出去走走,像我这样就走不动了。”

他五十岁左右,在我眼中,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划下多少刻痕,我说:“叔叔您也行的。”

“几年前,没钱也能出去走走,可是现在,钱包里没有点存货的话,哪儿都懒得去。”

我似懂非懂,朝他点头,言不由衷地应道:“您说得对。”

“源泽。”于舀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我探出头:“怎么了?”

我下到源泽的铺位上,不得不中断和这位大叔的谈话。

半个小时后,我回到自己铺位,对面大叔安静地躺在垫高的被子上,全身笼罩在夜的阴影中,不知道在睡还是思考问题。

无意打扰,我轻手轻脚地躺下,取出手机登陆QQ空间,输入一条说说:路的尽头在远方,只要愿意走,就能抵达。

即时拍了一张照片,手机摄像头对着火车漆黑的玻璃窗,车厢内微弱的黄光笼罩下,一切只剩下线条模糊的轮廓,我不再斤斤计较照片的质量,此时此刻,唯一在意的是,这是我启程云南拍的第一张照,凝固的记忆。拍好后,添加进说说中,发送。

第二天被于舀叫醒的时候,对面的铺位已经换了个人,我问于舀:“上面那位大叔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我睡醒的时候就不在了,现在那位是刚刚才上车的。”于舀两眼发光,低声跟我说。

那是位二十来岁跟我们一样年龄的美女。

第三天的早上九点,我们在昆明下车,阳光明媚洁白。于舀显得前所未有的的精神饱满,热情被昆明的好天气所点燃。从火车站里出来,于舀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徒步旅行吧?我们要全身心地置身于云南的怀抱,喂,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呢?”他加大了嗓门,“我们走到丽江去。”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尽管就在身边,可我依然觉得拥挤在人流中,他是多么地令人瞩目。

愣了十秒,我才反应过来:“你说啥?”

“我们走到丽江去。”

我环顾周围,感觉无数道目光正齐刷刷地刺在于舀的身上,如此,我更觉得他对此次旅行是多么地敬业,伟岸的身姿在我心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攀爬。

“好。”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并很快给自己找了理由,“我本来就没打算结束得太早,如此甚好。”

于是俩人心情愉快地再次体会早上的昆明。

我们俩的手机都已在火车上耗完电,我们顺着人流,看哪条街道热闹,就往哪走,眼睛揪着周围,希翼见到米线店。我们在火车上就已经商量好,到了云南,一定要先吃过桥米线。

第一次吃过桥米线是在中学,我没睡学校安排的寝室,和班里三位同学在学校附近的民居租了一间房间,离我们租房的地方不足两百米处就是一家新开的过桥米线店,第一次吃后,胃口大开,往后的夜宵便大多数都窝在那个小店里。

我们都没吃过早餐,肚子饿得咕咕叫,谁也没急。这种程度的耐力,我可以追溯到高三阶段,那时候吃一顿饿一顿是常事。上大学后,为了看完一部电影,为了打好一局游戏,为了睡个觉,心情不畅……有太多的事可以让我们放弃一顿饭,饿几个小时,是那么平常。

一个礼拜后,我们走出昆明。

在这七天里,我们去过龙门、滇池、东川、西湖洞、九乡……数得来和数不来的各个景点,没有坐车,走一站算一站,用我们的脚丈量着昆明的街道。

我们找到一家家便宜的青年旅社,最便宜的30块钱一晚,便宜得让自己还以为会不会事后才会坑我们。在旅社里洗了澡,换洗衣服,给手机充电。第二天像个苦行憎一样,继续穿梭于我们不熟悉的街道。

于舀每天至少写十封明信片,有时走着走着,他会一巴掌拍在脑门上,说:“我又记得几位朋友的地址了。”然后放下包,掏出纸笔,找个台阶,然后刷刷地在本子上快速记下几行字。

我们各自添购了一个大容量充电宝,有半个砖头大,手机连在上面,玩一整天都没有问题。另外,我还在路边摊买了两把手电筒,跟老板好说歹说,最后花了20块钱。一大一小,小的我用,大的给于舀,方便晚上走路。很多街道晚上是没有路灯的,偏僻的路段连车辆都少见,夜里暗得只剩下星星和昆虫的鸣叫。

下一站是丽江,从昆明到丽江有五百多公里,飞机从天上翱翔需要四十多分钟,火车需要十个小时。我们毫无畏惧,前七天的经历让我们信心膨胀。

“不走到丽江誓不回头。”于舀说得铿锵有力。

“你说,我们这样的壮举,全中国也不见得有人办得到吧?”刚走出昆明地界的时候,于舀问我。

我一脸肯定:“我觉得我们是奇葩,大好青春被如此挥霍。”

“青春就是用来挥霍的。”于舀豪气万丈,大手一挥。

“走吧,省点力气。”

“源泽,我们晚上睡哪?”

这个问题我们还真没想过,之前都能幸亏地找到旅店,可是这路上,闭着眼都猜得到大部分的路会是荒山野岭。

“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说,“无论如何,晚上是不能赶路的,也不知道路上会不会有危险,安全第一。”

于舀人高马大,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他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此时他放慢了脚步,等我走上他跟前。我的步调一直稳定地向前迈步,我们俩肩并肩地走。一辆汽车奔驰而过,扬起一路灰尘。

看到于舀投在地上拉长的影子,我说:“至少跟你一起,安全感还是挺足的。”

“呵呵……”于舀干笑几声。

“呵呵……”我陪着干笑。

可是很快,我们闭紧嘴巴,眯着双眼。一辆大巴呼啸而来,我们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这是一段没有环卫工的公路。

幸运的是,接下来的日子,都能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找到借宿的旅店。冲个小澡,在周围逛逛,跟小店里的老板扯些有的没的,赶在只剩下虫鸣狗吠之前回到旅店,躺倒在床上,一天的劳累此时席卷而来,一夜无梦。

晚上睡得早,第二天也起得早,于舀天天起来看日出,然后路上拿出手机拍的照片跟我探讨摄影的魅力。

有次,路过一村,在村路口,于舀看到只大黑狗蹲着吐舌头,激动地抬起双手,张开五爪,人模狗样地朝大黑狗怒吼两声。

大黑狗慢悠悠地站起身子,朝他回吼了一声。

“那小家伙学我了。”于舀回头对我得意一笑。

我正想歇息,找了个大岩石,坐着看热闹:“你就得瑟。”

哪知大黑狗也不是吃素的,村里回响几声狗吠,接着是越来越密集的吼声,很快大黑狗也打了激素般,兴奋地回应,双眼冒绿光地盯着我们,四肢也变得凶悍,摆出随时要朝我们扑过来的动作。

“糟了,这家伙在呼朋唤友呢!”于舀大叫,“它这是玩古惑仔群殴吧?”

听到村里有狗吠的时候,我意识到情况不妙,心里发毛,经于舀这么一说,我撒腿就跑:“还不快撤?”

俩人以来时几十倍的速度一路绝尘。

距我们从学校启程的第二个礼拜,于舀接到一个电话,来自他面试通过的软件公司。我们正在赶路,一片梯田斜躺在我们面前,广阔无边。头顶蓝空白云,风搅拌着泥土的味道。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躺在天地的怀抱里,可以感受到她心脏跳动的胸前。

我们特地绕了远路,只是因为在昨晚住宿的时候,年轻的包租婆极力推荐我们这个少为人知的梯田。大姐太热情了,满脸通红跟我们发誓说,这梯田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知道我们不懂路,还抓起记帐的笔,从崭新的笔记本上撕下两张纸,花了两分钟时间给我们画地图。

“如果你们没经过哪处梯田,只能说你们没有真正去过云南。”临出门的时候,大姐抛出最后一句话。

我和于舀都被大姐的热情感动了,特别是最后那句话,像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我们深感责任重大,咬咬牙,自己安慰自己,既然已经走了那么长的路,也不在意多走这一小段。

我们拐向走小路,理论上,我们比原计划多走了十公里左右,只是手机地图也不管用了,到底要多走多少,天知道。

于舀接电话的时候,我在拍照。

不知道对方说什么,只听到于舀一个劲地说“对不起”。然后,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挂了电话,于舀连忙举手机,凑到前方。

拍好照后,于舀大嗓门一吐:“靠,大姐果然没骗我们。源泽,这地方叫啥来的?”

“呃……”我拿出大姐的手工地图,上面线条纵横,还标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小圆圈不少,就是没有地名。

“忘了,这上面也没有写。”我说。

“靠。”于舀又举起手机,他看到一块两人高的秃石竖在前方不足百米处,“待会碰到个人,可以问问。”

一个月后,我们打算购两辆自行车。我们走得太偏了,手机地图不管用,俩人的方向感都来自于看太阳哪边升哪边落,走了几天,总觉得离丽江不是近了,而是更远了。

俩人商议,不能再做这么多无用功,丽江才是我们第一目标,在实现第一目标前,一切都靠边站。

“你不是说,不走到丽江誓不回头?”我问。

于舀目光讶异:“我没打算回头。”

打定好主意,才发现沿途频繁见到的自行车店默契地消失无踪,所以当我们在夕阳挂枝头,红光布满天的时候,终于看到一家隐藏在旧市场的自行车修理店时,是多么地心情愉快,特别是这家店的门旁还斜歪着一块木板,上面用黑漆写着‘出售二手’,我们就更是激情难耐。

木板的后面,四辆翻新的自行车一字排开。

于舀一眼相中左靠边的一辆,还没走到近前就跟我说:“那辆凤凰是我的,别跟我抢。”

那辆凤凰是四辆车中最旧的,整个车架被喷了红漆,炫目的同时,铁锈也更加凸显。

“我才不要凤凰,我要中间那辆山地车。”没进到店前,这两辆自行车被我们顺利瓜分完毕。

于舀跟老板谈价,老板看似是个实在的中年人,笑眯眯地问:“你们希望多少钱?”然后默不作声。

于舀回头看我,我在看自行车。我说:“老板,能不能让我们骑一下。”

“当然可以,你们随便骑。”老板很爽快,走过来帮我们将车推出来,“这四辆车可都是好车,送过来的时候都不用我修。”

于舀骑着他那辆凤凰溜了一圈,转回来,停在老板面前:“200块,一口价。”

“好。”

于舀见老板没二意,一溜烟往路口骑,看都不看我眼,甩下一句话:“源泽,我在前面等你。”

老板也不急,面露慈祥地望着我。

我默默地拿钱包,抽出两张百元大红票,问:“老板,一百五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