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轻装慢走(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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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启程

这是个十月的早上。

我从背包里将素描本抽出来,牛黄色硬纸封面,封面上只有简单的三个大黑字——素描本。

径直翻开昨天刚下火车时,在出租车上起笔描画的第一页。只画着一样东西,由铅笔线条勾画的椰子树。简单延伸的线条是细长的树叶,椰果是树叶下几个挤挨的小圆圈,再往下如舞姿般的修长树干,还有外露的根须。

将素描本摊好放在膝盖上,我又伸手回包里,摸索了会儿,取出半截铅笔。而后快速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

海南的秋天没有干燥的冷风,蓝天白云悬在头顶,空气噙着海盐的味道。刚登上东环铁路,我将沿着这条环绕半个海南岛的铁路北下,而下一站,文昌——这个拥有海南岛百分之八十椰树的地方。

五月份的时候,跟全国七百多万的大学生一样,班里的同学陆续回校,谁心里都明白,这是我们最后的一起狂欢。我们在每一个上过课的教室里,和任过课的老师拥挤在一起亲切地合照,男同学表面上不以为然开着玩笑,而过一半的女同学眼眶红肿,笑着笑着,不觉自己已经流泪。

宿舍的门后总是堆着几箱啤酒,晚上十一点后,学校熄灯,我们摁开各自的小台灯,将桌子移到正中央,然后开啤酒,一瓶接着一瓶。我的寝室在五楼,整个五楼都是应届毕业生,不必担心会影响到学弟们,宿管阿姨是任职好多年的老阿姨,我们大一搬进这个宿舍楼时,就是这位阿姨迎接我们,每年的这个时候,阿姨都要目送一批离校不再回来的学生,也早已对我们的狂欢见怪不怪,每晚五楼都要闹到半夜才结束。

当所有同学都毕业的时候,我还有几门科目不及格,肄业了。

微信朋友圈和QQ空间动态开始充斥着就业与旅游两大主题。当我冷漠地对待所有就业信息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就业的准备。于是,我打算选择另一种——旅游。

将宿舍里所有舍不得扔的东西打包,拖到楼下特设的邮政办事点,填上老家的地址。当天晚上,用宿友的电脑,我买了两天后去海南的火车票。

这时,已经是七月份,在学校又忙又疯了两个月,终于画上句号。几个要好的同学拉着行李箱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都说再也不回来了。我们送行的人乐呵呵地在一旁哆嗦:十几二十年后,您老孩子会带您回来。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在学校无所事事了半个多月的宿友于舀对趴在桌上玩手机的我说:“原泽,我跟你一起去旅行吧?”

现在509宿舍只剩下我和于舀还没有搬离,时间眼见着一分一秒流失,俩人越有种生离死别的淡淡忧伤。

一听这话,我神经反射似的扭过头,满怀惊喜地问道:“当真?”

“当真。”

“那你之前面试通过的工作?”

于舀沉吟一会儿,说道:“我想了一下,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大学四年里就没有真正出过远门,最远的距离也只是离校不到五十公里,再不出去溜达一下,我怕以后没机会。而且,工作还要半个月,半个月后再回来也不迟。”

“你就不准备准备?”我笑着调侃:“您老这一决定可是颠覆了我对您这四年来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观。”

“怎么感观?”

我想了想,一字一顿道:“谋定而后动。”

“别夸我,我会骄傲的。”

我朝于舀竖大拇指:“大魄力!我为你点赞。”

于舀笑呵呵说道:“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本来我没什么打算的,想着就先到海南再计划接下来干什么,不过既然我伟大的宿友要同行,为了你,咱就去云南吧?不然我也不知道时间赶不赶得及你回来,你不是一直念叨地要去云南却没有去过,正好我也没去过。”我放下手机,起身把椅子挪到于舀的桌旁,不确定地问道:“你还想去云南吧?”

于舀点头,嘴角咧开:“云南可是我梦想中的天堂。”

“先帮我退票。”

第二天大清早,被一阵“窸窸窣窣”声吵醒,睁开眼皮,一道朦胧的白光罩着周围,空气里充斥着晨曦的清冷。我用手敲了几下头,才看清楚白光中还有个移动的身影。

我闭上眼,昨日的思绪汹涌而出,大概十分钟后,我翻了一个身,脚跨在被子上,睁眼看着于舀,明知顾问道:“这么早就要把东西寄回去了?”

“这不废话吗?今晚就要离开了,不寄回去也是被当垃圾处理。”于舀头也没回,他小心翼翼地将拆了电池的笔记本电脑打包,准备装进印有EMS字样的大硬纸箱中,和我之前在邮政办事点领过的那种纸箱一模一样,快递中也算是挺大件了,往里面蹲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于舀把电脑搁置在纸箱后,问我:“你准备带几套衣服。”

“三套,穿一套,包里装两套。”我随口答道,这是早就计划好的。

“那我也带三套。”说完,于舀顺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衣服,稍微地叠了一下,放在纸箱中。

其实我没有告诉于舀,我的包容量有限,如果带三套衣服,其它一些小件就带不上,如果硬塞进去,背包显得太大,影响美观。当然,我觉得三套衣服换穿绝对绰绰有余了。

“自己的毛巾也要带过去,住宿的一些毛巾很不卫生,还是自己的好。”说这些话时,我的脑海里已不可抑止地出现小宾馆里呈黄色如抹桌布般的毛巾。

于舀手指着躺在椅子上滚圆的背包:“我知道,已经放到包里了。”

“随身携带的你都装好了?”我的目光落在他那个平时只装课本背了三年的双肩背包。

“嗯,好啦!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下午五点,我们在学校食堂吃过最后一顿晚饭后,俩人跟宿管阿姨道别,在一本厚厚的签到本上,签离校。以前签离校在最后一行都要提前标明回来的日期,这次没有了,谁都明白,谁都不说。

走出校门的时候,本以为的千万种感慨消失无踪,反而觉得有种“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愉悦。

去火车站的路上,于舀才跟我说:“感觉你的东西好少?”

我们两个都是双肩包,容量相差不大,只是他背的像拖家带口一样,我装的像小学生上学似的。

我给他列了份清单:“三套衣服,两个手机,一个充电器,一根数据线,一条毛巾,钱包一个,银联卡两张,现金若干,身份证,一个kindle,外带个双肩包,全身的资产了。”

我不知道他都带了什么,想必带的都是生活必用品,不好让他感觉差异太大,便继续说道:“其实像沐浴露,剃须机什么的,我也想带的,可是想到我个子这么小却要背那么多,心都碎了,要是我能有你的高个就好了,不管怎样,到时候缺了再买吧!”

此时已完全没有离校的惆怅,我甚至忘记了去海南的渴望,俩人心里满满都是对云南的向往,我相信于舀一定在心里呐喊:身体和灵魂,我两个都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