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坏了，还怎么打丧尸。”
贺景的脸色瞬间苍白，唇叶上带的丁点血色瞬间褪到透明，她倾身抓住唐菘，神色近乎慌张，“腿……会坏？不能走？”
睁大的双眼里不复往日的镇静，微微抖动的身体让她看起来无比脆弱，仿佛只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她就会承受不住晕过去。唐菘低头看了看那两团紧攥得能看到青色细筋蜿蜒的双手，自己胸前浸满汗水的衣料被那双手抓拧成团，热烫的皮肤上亦能感受到轻微颤动的触感，贺景突然展现出的令人意外的失态让唐菘骤然明白自己自以为是的善意恐吓是多么过分了，且不说失去一条腿后在末世里将会如何的难以生存，对贺景这样一个万事都冲在最前从不愿认输的好胜小姑娘，要怎么接受身负残疾，无法照顾自己的身体状态？只怕比让她死了还难受吧。
其实伤得没有那么重，这种不负责任的威胁果然是太无良无德了。
唐菘默默检讨自己的冲动一言造成的恶果，同时也唏嘘了一下贺景的好强的气性，决定用实际行动补救自己的失格失德，“腿不会坏，只要好好养。”他也没顾身上被揪扯得乱七八糟失去形状的T恤，倾身靠近抚了抚贺景僵硬而越发显得纤细的脊背，想了想还是加了一句，“但你得听话别乱动。”
胸前的压力骤然松脱，让唐菘松了口气又有些失落，贺景眨了眨眼，似乎是抓到了“腿不会坏”的重点，如释重负地向后靠住车壁，不再折腾。
她环肩搭靠在没受伤的右腿膝盖上，顶着下巴垂着眼，安静地不知想什么去了。
环肩抱腿，将人类脆弱的胸腹部含抱在内。这是典型的防御性姿势，从心理学角度来看，是本人不安全感的本能流露，看着这个像受伤的小刺猬一样蜷缩起来的贺景，不自觉分析她行为意义的唐菘心里挺不是滋味，这个平时总是冲在第一线的女孩，这个似乎无所不能的女孩，她其实也只是个小姑娘，会受伤，会脆弱，会害怕照顾不了自己，他现在就像个看到女儿逞能提水桶又不小心摔了个头破血流的父亲，又是心疼又是恼恨，终于还是决定帮王叔尽一个长辈的责任开始了对贺景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的说教，“你太莽撞了，下次如果没把握不要这么冲动。”
贺景微抬睫毛，“我有把握。”
“有把握把腿压折了？”唐菘想王叔对她总是无奈果然不是没来由的，挺可爱一小姑娘就是又倔又嘴硬，说多少遍还是我行我素。
“狙击手不能动。”贺景嗫嚅。
唐菘动作一停，脸色有些怪，“所以，你是能躲开，”他顿了一顿，似乎自己也觉得这种事离奇得根本不可能发生，话也说得犹豫，“故意不躲？”
贺景看了他一样，唐菘知道那表示肯定。
他猛地站起身来，拳头攥得死紧，不知道是想揍她还是想揍自己，好不容易克制住不断上涌的怒气，默念着“心平气和”，他复又蹲下来，“为什么不躲！你说清楚！”
“狙击手就是要隐蔽，动，就输了。”贺景别过头去，有些不耐烦。
“现在对手是丧尸，不是人！你还要避谁！你动也好不动也好对丧尸都没差！它们又不懂反狙击！”唐菘对贺景满不在乎的态度惹火了，“你看看你自己伤的！输赢有那么重要么！”伤口上的纱布还在浸血，唐菘越发恼怒这人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对你就是一弹腿的事，也不至于现在躺在这里动也不能动！”
贺景保持着扭头姿势，后脑勺灰蓬蓬的头发对着他。
又气又恨的唐菘不客气地把她的脑袋扳回来，贺景挣了几下，但腿脚不便的弊端到底还是显现出来。
唐菘愣了。
贺景的眼眶里包着晶亮的泪，尽管小姑娘紧抿着唇，瞪大了眼睛想把它们吞回去，还是有一滴水亮不争气地挤出了下眼线顺着沾灰的脸颊流了下去，滑出一道白痕。
贺景飞快地抬手抹了抹，埋下头再不抬起来。
本来一个十八的岁的女孩哭一哭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从未见过贺景这幅模样的唐菘懵了，然后开始失措，别说哭了，就是刮骨疗毒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贺景......被自己两句话训哭了？
怒气恼恨什么的早飞到天外，唐菘开始回想反思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给，”一个黑影挡了下来，满身灰泥血渍的方锴走过来打断了两人诡异的现状，他递给唐菘一卷纱布，“车上的，可以给她固定。这些东西准备了也没几回用得上的，”方锴挥手一抹脸，他眼角下垂显得很疲惫，语气里尽是阴沉，“每次出任务，被咬就是死路一条，倒没机会用这些玩意儿。像丫头这样纯受伤的，还真是不多见。”
“咱性子急，有时候说话不讲究，丫头别计较。”方锴的视线落在贺景的伤处。
贺景第一时间开枪打死了被咬的****，当时方锴的那一声怒骂唐菘也听见了，不过当时炮火纷飞，倒没什么人注意，而这些铁血杀伐的战士们偶尔爆个粗口迸个恶言什么的也完全可以理解，倒没想到他事后专门来解释。
这让唐菘有些意外。
车尾的枪声渐渐息弱，战士们三三两两地寻位置蹲下休息，车里充满的浓重的汗味和急促的粗喘。
“我听小刘说了，被压在树底下不能动，跟没事儿一样把一面墙的丧尸当活靶子。”方锴这个健壮大汉因为失去战友而低沉的语气也变得轻快，“小姑娘够狠，我方锴佩服你!”
所以原因是贺景的不要命为她赢得了这个道歉。
唐菘心里明白，怒火却再一次升腾起来，像在心底滚动灼烧，让人暴躁却不知从何处抓起。
“队长说，只要是出门的任务就都凶险，所以派的都是精英。队长说达不到标准的人出任务等于去送死。”方锴接着说话，并没有体察到唐菘贺景之间的异常气流，仿佛只有不停地说下去才能排解自己心中的悲愤，“我们死的都是身经百战的精英！从方那个混蛋，派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居然连绳索都不敢爬！被丧尸围了那么久！”方锴又抹了一把脸，甩手在车面溅出一条水痕，不知是汗还是泪，然后声音又扬了起来，“小丫头不错！枪法好！够硬气！整一面墙的丧尸都被你和小刘灭了，够解气！”
另一个狙击手小刘走了过来，闻言也放了枪蹲下来，“我没出什么力，我到的时候都打得差不多了，”小战士看了看贺景，灰头土脸下难掩敬意，“受了那种伤，恐怕我都忍不住。”
唐菘怀着复杂的心情和种种疑问给贺景换纱布，但转眼就又被血液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