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北周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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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王孙胡不归 日暮掩柴扉

齐国历代皇上的人生哲学是做一天皇上享一天乐,所以小小的邺城,宫殿建有三座,相互之间隔得不远。宇文云裳被幽禁的地方是邺城最新建成的皇宫——梨宫,因为宫廷内有一个梨园而得名,虽然那个梨园的梨树从来只开花,不结梨。

斛律光给皇上的建议是对宇文公主严加看管,以防她步宇文直的后尘逃跑,但事实上宇文云裳的行动很自由。她住的地方叫清心斋,是独门独户的一处院落。宫中除了禁区外,宇文云裳可以自由出入。但要想出宫却是不可能,东临门、南天门、西旋门和北雅门各有重兵把守,梨宫周围筑有高墙,有侍卫日夜巡逻。

宇文直如何突破层层守卫从梨宫逃跑,这一直是个谜。宇文直逃跑后,邺城城门加强守护,禁止所有人出城,见到有和宇文直相同年龄的少年更是不放过。可是还是没有人抓到他。直到有一天守城将领和文洪把一具少年的尸体放到了和士开面前,邺城才可重新开门通关。尸体是从护城河里打捞上来,已经发泡腐烂,但随手携带的玉佩证实了死者的身份。据说宇文直想走水路离开邺城,被和文洪发现,双方有交手,后来宇文直落水身亡,尸体在一周后被打捞上来,连同他一直被打捞上来的,还有三名青年男子的尸体。

和文洪是和士开的远亲,这次又为皇上立下大功一件。和士开在朝中的地位愈发巩固。

经此一事,皇上更是觉得无需对宇文云裳加强防备,邺城守备如同铜墙铁壁,一只蚊子也逃不出去。他下令把宇文直及其帮凶的尸体挂在邺城城楼上,以示警告。皇上让宇文云裳去城墙看叔叔的下场,就是让她明白,逃跑是没有用的。

也是借助这次的机会,艾小米才第一次看到她重生的地方。

邺城为一国都城,低矮的房子,肮脏的沙石路面,在城中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乞丐排成一字形乞讨,他们衣衫褴褛,看到宇文公主的轿辇经过,便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和将军的手下挥了挥鞭子,乞丐们一轰而散。街上有许多身着带补丁戎装的士兵卫士,卖烧饼、包子的老板,衣裳半开,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揽客的妓女,行色匆匆、赶着骡子走的商人。艾小米还听到锣鼓声,一个光头和尚在表演胸前碎大石的节目,他的同伴边敲锣鼓,边给他助威。

这些景象还没看完,轿子已然停下。

这里会有逃跑的少年?艾小米边想边将信将疑的下了轿。和将军低下头,带着炫耀的表情对宇文公主说,“公主,请看。”说着,把手往城楼上一指。

不用他指艾小米已经看见,太阳下的城墙上倒挂着四具尸体,当中的一个身材最小,穿着一套黑衣黑裤的破布烂衫,乌黑的头发倒垂着,一群乌鸦在尸体四周盘旋。不时从死者的脸上啄下一片肉飞向远方。

宇文云裳冷冷的看着少年的尸体,这个少年与她无关,就算有关系,也在关键的时刻抛弃了她。她和他之间并没有感情。城中的众人都可以对城楼上的一幕视而不见,自己又何必给予更多的关照。皇上能虐打她,用这样的方法对待逃跑的宇文直便在情理之中。这个骄纵到无法无天的皇上,简直比当年的自己更加的不可一世。

悬挂宇文直的尸体意味着对周国公然的挑衅,看来高纬一定是认为自己的位置坐得太过安稳。

艾小米把目光转向和文洪,仰着头说道,“和将军,请问您贵庚?”

和文洪是个方脸壮汉,塌鼻子,正自鸣得意的欣赏城楼上的杰作,没料到宇文云裳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四十二岁。”

“他多大了?”宇文云裳指着城楼上的少年问。

和文洪明白宇文云裳在讥讽自己,生硬的说了声,“我不知道。”

“看样子也只有十四五岁。”

“公主,这是前车之鉴,如果逃出去,他们就是你的下场,甚至更惨。”和文洪说。

“我有眼睛,不需要你来提醒。你们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下得了如此狠手,死了都要让他曝尸,我比他更小,还是个女的,更没胆子来以身犯险。为了表示我的胆子,我现在就要回去。”宇文云裳边说边往轿子里面钻,猛得拉下轿帘,“回去,我不愿意呆在这里看死人。”

“宇文公主,奉陛下的命令,带你来看你叔叔,那是你的叔叔。”和文洪说道。

“我长了眼睛,也有脑子,知道那是谁。虽然他的脸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你要是也想把我吊起来晒成干尸的话现在就动手,否则就让你的人把我送回宫。别在那唧唧歪歪,我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宇文云裳在轿子里面发出命令。

除了对付手无寸铁的孩子你们还会什么?艾小米心想,难道你指望我在这里放声大哭吗?别说这个人我不认识,就算是我认识的,我也不会为他哭。如果他真是我的叔叔,我会为他报仇,拿刀捅死狗皇帝和他的那群狗。

回到清心斋的艾小米想到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七叔对她说的话——我若是活着回去定然亲率大军前来救你。倘若我在路上死了,你也不要难过,奸臣乱国、杀我手足,我们宇文氏定要还一个朗朗乾坤。

如今他死了,会有人来救我吗?其实他们的公主早已经先他一步死了,如今就算救回去的也是艾小米,而不是宇文云裳。不,我就是宇文云裳,我不再是艾小米。

艾小米不会受人欺负,艾小米更不会替人受过,艾小米已经在那个世纪里死亡。

我只是宇文云裳,一个又黑又瘦的丑八怪。独自落在敌人手里待宰的羔羊,一点小的错误都会让我晒成鱼干。这样的宇文云裳,怎样做才是出路。

宇文云裳回到清心斋,见到桌上有一盘点心。一整天没吃东西,她的肚子有点饿,拿起来吃了一口,点心味道不错,但想起城墙上的尸体和比武场上的血肉横飞又让她胃口顿消。

她正想吐出糕点,却感觉到牙齿咬住了一个硬东西。艾小米把糕点残渣吐到帕子上,竟然看到一个黄色的小丸子在里面。

这是什么?她把小丸子放到手上,用指甲抠了两下,小丸子纹丝不动。

“王嬷嬷。”宇文云裳把小丸子握在手中,叫道。

王喜隔了一会儿才从外面跑进来。“这个点心是你拿来的吗?”

“公主,这是您去城楼时,太后差人送来的。”王喜答道。

“太后为什么要给我点心?”艾小米问。

王喜看了看宇文云裳,回道,“公主,这是您爱吃的马蹄糕,每次御膳房做了马蹄糕,太后总会赏您的。”

艾小米很难将太后的一脸媚相和体贴人的形象联系起来,她把王喜支开,用牙齿把黄色的小丸子咬开。她本能的感觉那个小丸子里似乎有她要的出路。

丸子果然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张纸条。艾小米把纸条打开,上面写着两个字:梨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