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公版朱子语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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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

问龟山出处之详。曰:「蔡京晚岁渐觉事势狼狈,亦有隐忧。其从子应之文蔚录云:「君谟之孙,与他叙谱。」自兴化来,因访问近日有甚人才。应之愕然曰:『今天下人才,尽在太师陶铸中,某何人,敢当此问!』京曰:『不然。觉得目前尽是面谀脱取官职去底人,恐山林间有人才,欲得知。』应之曰:『太师之问及此,则某不敢不对。福州有张觷,字柔直者,抱负不苟。』觷平日与应之相好,时适赴吏部,应之因举其人以告。遂宾致之为塾客,然亦未暇与之相接。柔直以师道自尊,待诸生严厉,异于他客,诸生已不能堪。一日,呼之来前,曰:『汝曹曾学走乎?』诸生曰:『某寻常闻先生长者之教,但令缓行。』柔直曰:『天下被汝翁作坏了。早晚贼发火起,首先到汝家。若学得走,缓急可以逃死。』诸子大惊,走告其父,曰:『先生忽心恙』云云。京闻之,矍然曰:『此非汝所知也!』即入书院,与柔直倾倒,因访策焉。柔直曰:『今日救时,已是迟了。只有收拾人才是第一义。』京因叩其所知,遂以龟山为对。龟山自是始有召命。今龟山墓志中有『是时天下多故,或说当世贵人,以为事至此,必败。宜引耆德老成置诸左右,开道上意』云者,盖为是也。柔直后守南剑,设方略以拒范汝为,全活一城,甚得百姓心。其去行在所也,买冠梳杂碎之物,不可胜数,从者莫测其所以。后过南剑,老稚迎拜者相属于道。柔直一一拊劳之,且以所置物分遗。至今庙食郡中。」陈德本云:「柔直与李丞相极厚善。其卒也,丞相以诗哭之云:『中原未恢复,天乃丧斯人!』」儒用按:乡先生罗秘丞日录:「柔直尝知鼎州。秘丞罢舒州士曹,避地于乡之石牛寨,与之素昧平生。时方道梗,柔直在湖南,乃宛转寄诗存问云:『曾闻避世门金马,何事投身寨石牛!千里重湖方鼎沸,可能同上岳阳楼?』」则其汲汲人物之意,亦可见矣。」是诗,夷坚志亦载,但以为袁司谏作,非也。又按玉溪文集云「柔直尝知赣州,招降盗贼」云。

蔡京在政府,问人材于其族子蔡子应,端明之孙。以张柔直对。张时在部注拟,京令子应招之,授以问馆。张至,以师礼自尊,京之子弟怪之。一日,张教京家子弟习走。其子弟云:「从来先生教某们慢行。今令习走,何也?」张云:「乃公作相久,败坏天下。相次盗起,先杀汝家人,惟善走者可脱,何得不习!」家人以为心风,白京。京愀然曰:「此人非病风。」召与语,问所以扶救今日之道及人材可用者。张公遂言龟山杨公诸人姓名,自是京父子始知有杨先生。

问:「龟山当时何意出来?」曰:「龟山做人也苟且,是时未免禄仕,故胡乱就之。苟可以少行其道,龟山之志也。然来得已不是;及至,又无可为者,只是说得那没紧要底事。当此之时,苟有大力量,咄嗟间真能转移天下之事,来得也不枉。既不能然,又只是随众鹘突。及钦宗即位,为谏议大夫,因争配享事,为孙仲益所攻。孙言,杨某曩常与蔡京诸子游,今众议攻京,而杨某曰,慎毋攻居安云云。龟山遂罢。」又曰:「蔡京当国时,其所收拾招引,非止一种,诸般名色皆有。及渊圣即位,在朝诸人尽攻蔡京,且未暇顾国家利害。朝廷若索性贬蔡京过岭,也得一事了。今日去几官,分司西京;明日去几官,又移某州;后日又移某州,至潭州而京病死。自此一年间,只理会得个蔡京。这后面光景迫促了,虏人之来,已不可遏矣!京有四子:攸绦翛鞗。鞗尚主。绦曾以书谏其父,徽宗怒,令京行遣,一家弄得不成模样,更不堪说。攸翛后被斩。是时王黼童贯梁师成辈皆斩,此数人尝欲废立,钦宗平日不平之故也。及高宗初立时,犹未知辨别元佑熙丰之党,故用汪黄,不成人才。汪黄又小人中之最下、最无能者。及赵丞相居位,方稍能辨别;亦缘孟后居中,力与高宗说得透了;高宗又喜看苏黄辈文字,故一旦觉悟而自恶之,而君子小人之党始明。」

「龟山裂裳裹足,自是事之变,在家亦无可为。虽用『治蛊』之说,然文定云:『若从其言,亦救得一半。』」先生云:「若用其言,则议论正;议论正,则小人不得用。然龟山亦言天下事。当时排正论者,耿南仲冯澥二人之力为多,二人竟败国!南仲上言:『或者以王氏学不可用。陛下观祖宗时道德之学,人才兵力财用,能如熙丰时乎?陛下安可轻信一人之言以变之?』批答云:『顷以言者如何如何,今闻师傅之臣言之如此,若不尔,几误也!前日指挥,更不施行。』」

问:「龟山晚岁一出,为士子诟骂,果有之否?」曰:「他当时一出,追夺荆公王爵,罢配享夫子且欲毁劈三经板。士子不乐,遂相与聚问三经有何不可,辄欲毁之?当时龟山亦谨避之。」问:「或者疑龟山此出为无补于事,徒尔纷纷。或以为大贤出处不可以此议,如何?」曰:「龟山此行固是有病,但只后人又何曾梦到他地位在!惟胡文定以柳下惠『援而止之而止』比之,极好。」

龟山之出,人多议之。惟胡文定之言曰:「当时若能听用,决须救得一半。」此语最公。盖龟山当此时虽负重名,亦无杀活手段。若谓其怀蔡氏汲引之恩,力庇其子,至有「谨勿击居安」之语,则诬矣。幸而此言出于孙觌,人自不信。儒用。

坐客问龟山立朝事。曰:「胡文定论得好:『朝廷若委吴元忠辈推行其说,决须救得一半,不至如后来狼狈。』然当时国势已如此,虏初退后,便须急急理会,如救焚拯溺。诸公今日论蔡京,明日论王黼,当时奸党各已行遣了,只管理会不休,担阁了日子。如吴元忠李伯纪向来亦是蔡京引用,免不得略遮庇,只管吃人议论。龟山亦被孙觌辈窘扰。」

问:「龟山云:『消息盈虚,天且不能暴为之,去小人亦不可骤。』如何?」曰:「只看时如何,不可执。天亦有迅雷风烈之时。」

伯夷微似老子。胡文定作龟山墓志,主张龟山似柳下惠,看来是如此。

「孙觌见龟山撰曾内翰行状,曰:『杨中立却会做文字。』」先生曰:「龟山曾理会文字来。」

李先生尝云:「人见龟山似不管事,然甚晓事也。」

李先生言:「龟山对刘器之言,为贫。文定代云竿木云云,不若龟山之逊避也。」汪书延李,初至,见便问之。未竟,李疾作。

龟山张皇佛氏之势,说横渠不能屈之为城下之盟。亦如李邺张皇金虏也。龟山尝称李奉使还云:「金人上马如龙,步行如虎,度水如獭,登城如猿。」时人目为「四如给事」。

问:「横浦语录载张子韶戒杀,不食蟹。高抑崇相对,故食之。龟山云:『子韶不杀,抑崇故杀,不可。』抑崇退,龟山问子韶:『周公何如人?』对曰:『仁人。』曰:『周公驱猛兽,兼夷狄,灭国者五十,何尝不杀?亦去不仁以行其仁耳。』」先生曰:「此特见其非不杀耳,犹有未尽。须知上古圣人制为罔罟佃渔,食禽兽之肉。但『君子远庖厨』,不暴殄天物。须如此说,方切事情。」

龟山铭志不载高丽事。他引欧公作梅圣俞墓志不载希文诗事,辨得甚好。「孰能识车中之状,意欲施之事?」见韩诗外传。

龟山墓志,首尾却是一篇文字。后来不曾用。

游定夫

游定夫德性甚好。

游定夫,徽庙初为察院,忽申本台乞外,如所请。志完骇之。定夫云:「公何见之晚!如公亦岂能久此?」

侯希圣

胡氏记侯师圣语曰:「仁如一元之气,化育流行,无一息间断。」此说好。

李先生云:「侯希圣尝过延平,观其饮啖,粗疏人也。」

尹彦明

和靖在程门直是十分钝底。被他只就一个「敬」字做工夫,终被他做得成。

和靖守得紧,但不活。

和靖持守有余而格物未至,故所见不精明,无活法。

和靖才短,说不出,只紧守伊川之说。

和靖谛当。又云:「就诸先生立言观之,和靖持守得不失。然才短,推阐不去,遇面生者,说得颇艰。」

和靖守得谨,见得不甚透。如俗语说,他只是「抱得一个不哭底孩儿」!

问:「和靖言,先生教人,只是专令用『敬以直内』一段,未尽。」曰:「和靖才力短,伊川就上成就它,它亦据其所闻而守之,便以为是。」

自其上者言之,有明未尽处;自其下者言之,有明得一半,便谓只是如此。尹氏亦只是明得一半,便谓二程之教止此,孔孟之道亦只是如此。惟是中人之性,常常着力照管自家这心要常在。须是穷得透彻,方是。

和靖只是一个笃实,守得定。如涪州被召,祭伊川文云:「不背其师则有之,有益于世则未也。」因言:「学者只守得某言语,已自不易,少间又自转移了。」炎言。

和靖说「主一」。与祈居之云:「如人入神庙,收敛精神,何物可入得!」有所据守。

和靖主一之功多,而穷理之功少。故说经虽简约,有益学者,但推说不去,不能大发明。在经筵进讲,少开悟启发之功。绍兴初入朝,满朝注想,如待神明,然亦无大开发处。是时高宗好看山谷诗。尹云:「不知此人诗有何好处?陛下看它作什么?」只说得此一言。然只如此说,亦何能开悟人主!大抵解经固要简约。若告人主,须有反复开导推说处,使人主自警省。盖人主不比学者,可以令他去思量。如孔子告哀公颜子好学之问,与答季康子详略不同,此告君之法也。

和靖当经筵,都说不出。张魏公在蜀中,一日,招和靖语之:「『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此孟子至论。」和靖曰:「未是。」张曰:「何者为至?」和靖曰:「『好善优于天下』为」先生曰:「此和靖至论,极中张病。然正好发明,惜但此而止耳。张初不喜伊洛之学,故谏官有言。和靖适召至九江,见其文,辞之,张皇恐再荐。和靖持守甚确,凡遇饮,手足在一处。醉后亦然。」

胡文定初疑尹和靖,后见途中辞召表,方知其真有得。表言「臣师程某,今来亦不过守师之训。变所守,又何取」云云之意。时陈公辅论伊川学,故途中进此表,尹亦只得如此辞。文定以此取之,亦未可见尹所得处。

尹子之学有偏处。渠初见伊川,将朱公掞所抄语录去呈,想是他为有看不透处。故伊川云:「某在,何必观此书?」盖谓不如当面与它说耳。尹子后来遂云:「语录之类不必看。」不知伊川固云「某在不必观」,今伊川既不在,如何不观?又如云:「易传是伊川所自作者,其它语录是学者所记。故谓只当看易传,不当看语录。」然则夫子所自作者春秋而已,论语亦门人所记也。谓学夫子者只当看春秋,不当看论语,可乎!

尹和靖疑伊川之说,多其所未闻。

王德修相见。先生问德修:「和靖大概接引学者话头如何?」德修曰:「先生只云『在力行』。」曰:「力行以前,更有甚功夫?」德修曰:「尊其所闻,行其所知。」曰:「须是知得,方始行得。」德修曰:「自『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以至『从心所欲不踰矩』,皆是说行。」曰:「便是先知了,然后志学。」

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和靖言行录云:『易行乎其中,圣人纯亦不已处。』莫说得太拘?『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如言『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乎其中,无适而非也。今只言圣人『纯亦不已』,莫太拘了?」曰:「亦不是拘,他说得不是。阴阳升降便是易。易者,阴阳是也。」

和靖与杨畏答问一段语,殊无血脉。谓非本语,极是。龟山说得固佳,然亦出于程子「羁靮以御马而不以制牛,胡不乘牛而服马」之说。镐。

「人之所畏,不得不畏。」此是和靖见未透处,亦是和靖不肯自欺屈强妄作处。镐。

和靖赴乐会,听曲子,皆知之,亦欢然;但拱手安足处,终日未尝动也。在平江时,累年用一扇,用毕置架上。凡百严整有常。有僧见之,云:「吾不知儒家所谓周孔为如何,然恐亦只如此也。」

王德修言,一日早起见和靖。使人传语,令且坐,候看经了相见。少顷,和靖出。某问曰:「先生看甚经?」曰:「看光明经。」某问:「先生何故看光明经?」曰:「老母临终时,令每日看此经一部,今不敢违老母之命。」先生曰:「此便是平日阙却那『谕父母于道』一节,便致得如此。」

张思叔

张思叔与人做思堂记,言世间事有当思者,有不当思者:利害生死,不当思也;如见某物而思终始之云云,此当思也。

郭立之子和

「郭子和传其父学,又兼象数,其学已杂,又被谢昌国拈掇得愈不是了!且如九图中性善之说,性岂有两个?善又安有内外?故凡恶者,皆气质使然。若去其恶,则见吾性中当来之善。语。」又问:「郭以兼山学自名,是其学只一艮卦。」曰:「易之道,一个艮卦可尽,则不消更有六十三卦。」又曰:「谢昌国论西铭『理一而分殊』,尤错了!」

郭子和性论,与五峰相类。其言曰:「目视耳听,性也。」此语非也。视明而听聪,乃性也。箕子分明说:「视曰明,听曰聪。」若以视听为性,与僧家「作用是性」何异?五峰曰:「好恶,性也。君子好恶以道,小人好恶以欲。君子小人者,天理人欲而已矣。」亦不是。盖好善恶恶,乃性也。

胡康侯虽非门人,而尝见谢杨,今附。子侄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