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还是不帮？这是一个问题。
虽然崔斯特出卖格雷福斯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不过那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做出的对自己最有利的判断。而现在，救格雷福斯并不会影响到他原本的计划，那份往日的情谊就可以被摆上台面，好好称量称量了。
“不过这个流氓果然还是有点压箱底的东西啊，在那么密集的包围圈里都能逃脱出来。”崔斯特啧啧地感慨着。迎面走来了一队卫兵，他不想多生是非，压低了帽檐想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
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响了起来：“把那个人拦下。”
唰！
两把交织的海克斯科技枪刃挡住了崔斯特的去路，他隐蔽地撇了撇嘴，然后抬手把帽子摘下，在空中挽了个花，放在胸前鞠了一躬。
“尊敬的普瑞格斯大人，祝贺您凯旋而归。”
卫兵中闪出一条巨大的空隙，普瑞格斯肥胖的身影从中出现。
“凯旋个屁！崔斯特，你的同伙跑了！”
崔斯特准确地拿捏出了一副奉承的表情，说道：“大人说笑了。您布下如此天罗地网，哪怕是艾斯特凡大师身处其中也不会好过。一个街头骗子哪有这么大的本事。”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普瑞格斯，后者还在冷冷地盯着他，于是他又转换成了略微惊讶的面孔。
“难道还真的被他逃脱了？”
普瑞格斯没有接着这个话题接着说下去，他担心这样会暴露自己的愚蠢。他开口问道：“你的同伙可能躲在哪里，你可知道？”
“并不清楚，大人。格雷福斯向来没有什么固定的据点。而且我同他只是……同事的关系，您这个称呼用得并不是很确切。”
普瑞格斯哼了一声：“都是在袖子里藏牌的狗东西，不是同伙是什么？”
崔斯特略微低了一下头，并没有接话。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把格雷福斯引诱出来，后续的计划失败同自己并没有什么关联。而且，他现在有足够的底气。就算普瑞格斯打算玩点狠的，他也应付得来。不过对方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普瑞格斯已经扭动着身体回到了他的马车边，一条短腿踏上了马凳。
“噢，对了，崔斯特…”普瑞格斯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向他喊道，“哈特博士的实验你去参加了么？”
崔斯特笑眯眯地答道：“回大人，刚从哈特博士的实验室出来。博士说实验有生命危险，我就选择了放弃。”
普瑞格斯戏谑地对他说：“崔斯特，你比格雷福斯可要聪明多了。”
崔斯特低下了头，应道：“大人过誉了。”
耳边传来胖子上车的喘息声和侍从散乱的脚步声。崔斯特眼睛的余光一直看着所有的人影消失在路口，右手才在口袋里缓缓地松开，放回了那张闪着红光的牌。
崔斯特估计了一下，刚刚普瑞格斯身边的士兵，至少要有一个连的数量。那个流氓在这个阵仗下都能活命，应该不会被一只老鼠怎么样吧。他在心里想道。
天色已经蒙蒙发亮，正是所有人睡得最熟的时候。街道上只剩下两家店铺还亮着灯，崔斯特都熟悉的很。他觉得甚至连这两家小赌坊的主人都不一定比自己熟悉了。
睹物，思人。
他决定再用命运的能力看看格雷福斯的情况如何。
三色的卡牌在他身周环绕飞舞，符文的力量开始建立连接，崔斯特已经准备好了进入那种美妙的感觉，但是突然所有的卡牌收拢到了一起，回到了他的口袋里。
“能量还在恢复当中啊…”崔斯特喃喃道，“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我的朋友……”
……
……
“娘的…好像我还没死啊……”
格雷福斯心有余悸地睁开眼睛，当然，这一过程并不轻松。
那只拎着十字弩的疯老鼠正在离自己数米远的地方，被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包围着。金属边缘棱角分明，仔细辨认的话，可以看出是一只巨大的机械手臂。顺着手臂向后看，可以看见同样锈迹斑斑的机械转轴，连接着一个球状的金属躯体，躯体中央有一个凹槽，周围游曳着细小的电弧。整个机体的后方喷吐着蒸汽，应该是动力装置所在。躯体上方是与之不相称的一个圆形的金属脑袋，眼睛扫射出两道光线，照在下水道里汨汨流动的脏水上。
“这他妈又算什么？行侠仗义的机器人？”格雷福斯哭笑不得地想着，不过这总比自己被一箭穿颅要好得多了。
图奇正极力地在机器人的巨型机械手中扭动，想要挣脱出来。不过双方的力量对比显然过于悬殊。机器人一身的钢铁，也不畏惧一只老鼠的牙齿或者是玩具弩箭，那只手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
“布里茨，你是想要捏死我么！”图奇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远处本来打算看热闹的格雷福斯心里一凉。本来以为来了个铁疙瘩能把这个老鼠捏碎了，结果两个人，不，是一机器一鼠，还互相认识。不过好消息是，身上弩弹的麻痹效果正在逐渐减弱，如果能再拖延一会的话，自己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那个生锈的机器人用另一只手笨拙地挠了挠头，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他的双眼闪烁了一会，从头部的位置传出来一句生硬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布里茨…不喜欢…伤害别人…”
“可是你现在难道不是在伤害我么！！”
布里茨的双眼又闪烁了一会。
“我…松手……你…放下武器……”
“好好好好，你先松开我，什么都好说。”图奇很随意地把自己手里的十字弩丢到了地上，一只手托着长长的嘴，一只手用尖锐的指甲敲打着布里茨的手指，示意对方可以松开了。
双眼一阵闪烁，布里茨松开了他的右手。
图奇轻巧地落在了地上，长长的尾巴在后面一扫一扫，向前走一步就嘟囔一句。
“小布里茨啊……唉…长能耐了……窝里反……大手都会抓我了……不知道以后啊……唉…”
最后一声叹息过后，图奇的身影忽然消失了。格雷福斯心里一紧，不远处传来“喀啦”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图奇之前丢在地上的十字弩，也消失了。
图奇癫狂的声音在下水道里回荡着。
“我刚刚躲起来啦！哈哈哈…”
右边传来一声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啮齿类动物跑过的声音。格雷福斯看着自己和那个机器人之间的一段路上，有一个个爪印在凭空出现。爪印离自己越来越近，格雷福斯右手的手指抠着地面上的泥灰，一点点挪向自己的左轮枪。枪滑落的地方离他并不算很远，但是对仅仅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的格雷福斯来说，这是标准的咫尺天涯。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
格雷福斯的手指传来熟悉的冰凉感，但是一股温热的腐臭味已经传入了他的鼻子。
“嗨~是我~”
格雷福斯不用转头也知道耳边是什么了。
他看着远处还在笨拙地挠头的机器人，机器人也歪头看向他，背后一团蒸汽缭绕。
他努力比划着口型——救！我！
机器人的双眼一阵闪烁，格雷福斯期盼着这个铁脑袋能快点运转，他觉得图奇的胡子已经和自己的胡子碰到一起了。
“布里茨…救人…好……”
机器人将自己右手的手臂对准格雷福斯的方向，伴随着一声牙酸的钢索拉伸的声音，那只机械手飞射而出，转瞬间来到了格雷福斯的身边。图奇刚刚显露出一个轮廓，就被机械飞爪捏在了手里。钢索回缩，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场景，图奇又开始挣扎、扭动、咒骂。
“布里茨你个小王八蛋！忘恩负义！你给我放下来！要不然我今晚就把你电池抠下来扔污水里泡烂！”
布里茨不为所动，好像是听惯了这种威胁。
“机器小宝贝儿~放我下来好不好？我根本没想伤害这个人类的，我只是想吓吓他。如果我想杀他，何必要跑到他的身边呢？”
布里茨疑惑地看向格雷福斯，格雷福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图奇…骗了…布里茨…刚才……”
“我以我藏在阴沟里的奶酪发誓，我刚才说的是真的。”
布里茨的双眼又是一阵闪烁。
“武器…给布里茨…布里茨…放你下来……”
图奇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布里茨，布里茨没有任何反应。图奇有些蔫儿了，认命地把十字弩送到布里茨胸口的位置。那里打开了一道圆形的门，把闪着幽绿光芒的弩箭吞了进去。布里茨这才再度松开他的右手，让图奇回到了地面。
重新落到地上的图奇没有再做什么诡异的举动，一步步走向格雷福斯。布里茨跟在他的后面，巨大的双脚踏在地面上，震得上方的墙体簌簌落灰。
格雷福斯在这段时间里并没有闲着，终于重新将自己的左轮枪握回了手中。尽管他不一定有开枪的力气，而且开了枪也不一定会奏效，但是他还是觉得安心了许多。
图奇来回地搓着他的双手，站在格雷福斯身边，略带尴尬地开口道：“事实上，我并没有打算要杀你。”
格雷福斯费力地操控着自己的舌头回答道：“那你们老鼠的见面问候还真他妈特殊啊。”
“考虑到你之前还用手里那玩意打穿过我的大腿，我觉得这种程度的玩笑并不算过分。而且……”图奇摊开双手，眼神里流露着真诚，“我用语言向你问候的时候，你并没有任何回应，所以我想你可能是喜欢比较刺激的方式。”
“谁他妈脑子里进屁了啊！会喜欢这种刺激的方式！”麻痹的效果在迅速减弱，格雷福斯觉得自己找回了骂人的力量。
“别激动，人类宝贝儿~”图奇继续开始搓手，给人感觉他不像是一只老鼠，而是一只苍蝇，“你如果不好好交流的话，我可是还有很多种方法让你染上瘟疫，成为阴沟里的尸体的呦~”
“那就别废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格雷福斯问道。
“其实…”图奇把脑袋向前探着，从他的双眼里可以看到燃烧着的渴望。
他开口说道：“其实我想让你告诉我，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