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王朝间的对话:朝鲜领选使天津来往日记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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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阴晴史》导读上卷(30)

可以看出,诗歌唱和是金允植与中国官员交流的重要手段。对于这一情况,可以从书写的角度来进行理解。在古代的中国与朝鲜,书写都是一种文化权利,而不仅仅是一种文本的记载方式。首先,古代的科举都是书写的考试。不管是诗歌还是策论,都是以书写的形式出现的。其次,原本是吟唱的诗歌,在隋唐以后被改造了。口头的文本一变而为书写,其中的奥妙还是值得深入研究的。最后,书写是一种文化权利的表达,也是文化权利的运用。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朝鲜,官员们的身份与地位以及在同僚之间的评价,都是在书写中完成的。也是在书写中动态地得到评价的。

目前还有些错误的认识,以为诗歌的唱和仅仅是文人们的雅兴。其实,在雅兴的背后,是一种价值观念的强化,也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价值取向的完成。金允植依靠书写而不是依靠别的手段取得了他在朝鲜上流社会的位置。尽管他出身于贵族,假如他不能完成书写,他也不可能进入统治阶层。尤其不能进入统治阶层的核心。仅仅是一枝笔,他就可以战胜许许多多的武将。尽管朝鲜有“两班“贵族,其中的武官的地位远远无法与文官相提并论。同样是依靠书写,金允植成功地进行着他在中国的外交活动。不仅完成了高宗交给他的使命,他还结交了许多中国高级官员。游智开自不用说,就是李鸿章对他也不敢小看。

初二日,朝雨。

初三日,尹友石汀自南局来宿。

初四日,晴。今日申初,海关道台有约。午后,与石汀及李相庵向津。卫石汀医,还南局。余与李君同往紫竹林,访陆仑华于“镇海“兵船。陆迎入舟中,遍示船中机器。船长可十余间,轮船之小也。上架大炮五坐,最大者重万斤者云。陆为余观试放。指挥一声,兵弁自下层突出,数十人疾赴来前,挽索、运炮,左右惟意。妆无子火药于炮门放之,声震河口。两耳如聋。数三放而止。行观上、中、下三层及陆、余将居住之处,铺设齐楚,不觉其为船中也。

河口上下,帆樯一望如林。亦观多轮船。

下陆,至海关道。马观察建忠亦在焉。如(与。原注)周玉山、马眉叔同往中堂衙门笔谭。出示与美使议约底稿凡十五款。美使方在烟台。拟于今廿日发船,一日夜可达仁川云。中堂使李相庵先乘“镇海“兵船,发行还奏。相庵行期,以初六日为定。谭笔(当为“笔谈“。笔者)后,共至海关署,与马眉叔商议东出后我国迎接之节。主人馈晚饭。秉烛还东局,闻李中堂老太太病重,请假一月,将往湖北。两广总督张树声暂交视务,须五月交代云。“(〔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02~103页)

原书上有注曰:“军舰视察““李应浚的行期“(韩文)。

原书“亦观多、轮船下陆、至海关道“断句有误。

“卫石汀医,还南局“的意思是,因为从事官尹泰骏病了,金允植与李应浚先把他送回天津南局就医。

金允植在天津的紫竹林附近海河里视察了当时的清军军舰。“船长可十余间“是说该军舰的长度大约有十几间屋子那么大。“上架大炮五坐“就是“上架大炮五座“。

李鸿章因为老母亲病重,准备请假。其职务暂时由两广总督张树声代署。

至此,金允植已经知道了轮船的速度,“一日夜可达仁川云“。这样的速度,是金允植等不敢想象的。

北洋大臣衙门谈草(原注:尹石汀及周玉山、马眉叔观察建忠同在座。)

李中堂问:鱼、李两人尚无来信否?余曰:姑未来到。李曰:想至营口候船,故此耽延。余曰:候船不遇,则必由旱路。

李曰:李相之官职、姓名、别字、年纪,可书示(以上口谈。原注)。余书对:现官领敦宁府事,兴寅君,原任议政,李最应,号山响,年六十六。李曰:兴寅君是否封爵?有信与卿等否?余曰:兴寅君系是宗亲府封爵。书函想付鱼、李之行。

李曰:现与美使,己(当为“已“字。笔者)有成议,美使己(当为“已“字。笔者)赴烟台取斋(赉。原注),剋期东驶。而鱼、李等不知何日可到,将若之何?余曰:诚极闷郁。虽有旱路,从令似不过三四天可到,亦未可确知。李曰:鱼、李到迟,于此事却无甚关系。愚意可遣李应浚乘轿船光(先。原注)回,我即复山响一函。将本大臣与美使议定约稿,赉去报知贵国王,以免迟误。何如?余曰:带约稿,均属妥惬于敝邦之望。虽先去,亦似无妨于事。惟在中堂裁处。李曰:约稿副本,可先奉览。本大臣与周道、马道等,会商美使,辩论廿余日,始能办到如此地步。谅能惬贵国之望。将来美使到后,另派大员,与之议办。或可小有更易。大致必无甚出入。否则美使决不从命也。(〔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03~104页)

原书上有注曰:“北洋衙门谈草““兴寅君““美使之议定约稿“(韩文)。

这里的“北洋衙门“就是天津直隶总督署。其地点在南运河的金华桥附近。(见杨大辛主编《近代天津图志》,第126~127页,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

金允植与李鸿章的此次笔谈,聚焦于拟定中的朝鲜与美国通商条约。从李鸿章的介绍来看,本条约的初稿是李鸿章与周馥、****忠等与美国使节薛斐尔反复会谈,经过了二十多天的艰苦谈判才完成的。虽然此文本要经过朝鲜国君臣的审议才可以被批准,但是,由于朝鲜当时还是中国的藩属国,历来没有处理过类似的外交事务,因此,此文本是在中国由清政府代替其完成的。

余曰:第一款、第五款,己(当为“已“字。笔者)于昨冬在保省承教。亦己(当为“已“字。笔者)转达于寡君。其余各款,均洽素望。惟禁米谷一事,最碍通商。而奈敝邦民情,以渗谷为大患。与日人相持多年,未许开。今若于平年开禁,明裁(当为“裁“字。笔者)约条,未知敝邦朝议当如何耳。李曰:朝鲜与日本初次约本第六则载明,“粮米杂谷得出入“。出者,出口之谓也。殊欠分明。故日人力持不得严禁。此次亦与美使辩驳数日后,使谓“永禁断不能行。只可声明,因有事故,暂禁出口。“在我尚可有酌办之权。将来到贵国议约时,不妨再与争论。若争之不可,似未便因一事而败和局也。余曰:日人议约时,米谷出入云者,即莱馆居留日人之粮米也。遣辞欠明。以致日人之藉口。然此事本非可禁,但有碍国人之情。通商稍久,庶可自知。昨年,赵、李二人在日本,与何太史商论此事,似应归奏于寡君。方苦企鱼、李之来,正为此事憧憧故耳。李曰:鱼、李来,与敝处议此,亦属无益。只有俟美使入境,再与斟酌。余曰:李应浚之去,谨当以此先奏寡君,此稿寔出代筹密妥,想敝朝廷不轻删增也。又曰:美船方在烟台,将由彼使独往否?敝邦不谙交际事务,又无解洋文洋语之人,若不自中国派员同去,则窃恐事多窒碍。然允植不敢烦请。李曰:卿等如必欲余派员前往襄助,成人之美,所不敢辞。拟即派马道台,坐中国兵船,同美使前去。并有水师提督丁大人阶(偕。原注)行。使中国与贵国,声势一振。马道台名建忠,号眉叔,曾游学西洋各国,精通英法语言文字,熟谙万国交际公法。介绍其间,必能通达两国情好。我将奏明大皇帝派往。余曰:为敝邦事,到底春(原注:眷。)庇至劳。马公远涉沧溟,不胜感谢。(〔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04~105页)

原书上有注曰:“米谷乃通商之难点“(韩文),“美船之烟台停泊“(韩文),“****忠“。

本次约稿起草过程中,最大的困难在于米谷是否可以纳入自由贸易的范围。在朝鲜一方,因为关系国计民生,所以不主张米谷进出口自由。而在美国一方,因为有日本的约稿在先,所以觉得不能理解。薛斐尔坚持要自由进出口也是可以理解的。究其原因,在于朝鲜君臣在与日本人谈判时上了当。金允植说,“日人议约时,米谷出入云者,即莱馆居留日人之粮米也。遣辞欠明。以致日人之藉口。“其意思是说,在与日本人谈判时,允许的本来是居留于朝鲜的日本人的米谷自由出入。而日本人坚持的,是朝鲜全国的米谷自由出入。概念的外延被放大了。其次,“出入“的含义本来很宽泛,可以是进出口贸易,也可以是指粮船可以进出港口而不受限制。显然,朝鲜政府最初的含义,是居住在朝鲜境内的日本居民食用之米谷船可以自由进出港口,而不受限制。但是,当时的日本政府本来的意图,就是要抓住朝鲜的经济命脉,用粮食问题给朝鲜君臣施加压力,迫使其按照日本军国主义的意图就范。所以,才会出现关于粮食问题的反复争执。

金允植再次坚持,要请中国方面派人与美国的使节一同前往仁川。否则,朝鲜方面的军人可能会因为误会与美国兵船开战,闹出麻烦来。李鸿章答应派****忠与丁汝昌前往。

李曰:李应浚拟于何日起程?我前己(当为“已“字。笔者)告知“镇海“船主预备。但鱼、李二君来迟,再由陆路回国,恐赶不及美使入境议约之期。此间别无轮船可送矣。余曰:美船当于何日起碇否?李应浚之行,恐不得缓。伏望指日为教。李曰:美使薛斐尔订于三月廿日由烟台开驶。一日夜可至仁川港。李应浚似应三日内启行。至贵国后,筹备一切,方妥。余曰:不谓若是迅速。李应浚之行,恐不宜过三日以外。拟于初六发程,望前抵王京。可无后时之患矣。李曰:本大臣向来用兵、谋国,皆是谋定仗动。今日特召两君来商,即欲立地定议也。余曰:敝邦于此事,惟仰成于中堂。若谋之臧,即敝邦之福,中堂之惠也。李曰:约稿正本末,由鄙人钤印、美使画押为凭拟,封寄兴仁(当为“寅“字。笔者)君。副本即交两君持去。将来,第一款美国家若不肯添入,贵国须照此款大意,于定约后,另备照会美国外部,存案为要。余曰:谨当一遵钧命。此次议稿,事事妥协。以敝邦之弱小,何以得此一副妥约于外国之交耶?寡君闻之,必深喜且感。

李曰:请问,美使兵船一只,中国兵船二只,径入仁川港。抑泊釜山,再转仁川耶?余曰:若自烟台,一日夜可达仁川,必无迤从釜山之理。敝邦学徒有故当还者为八九人,而道远难致。此次付送船便,未知可否?李曰:“镇海“船己(当为“已“字。笔者)议泊鸭绿江口,李君就便登岸。随行若干人,开名草送周道知照。(〔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05~106页)

原书上有注曰:“韩美约案之定议“(韩文)。

原文“美国外部“之“外部“即今日所称之“外交部“。“起碇“即今所说“起锚“。

原书“约稿正本、末由鄙人钤印美使画押为凭拟“断句有误。

原书“何以得此、一副妥约于外国之交耶“断句有误。

在朝鲜使节面前,李鸿章显得很自负,“本大臣向来用兵、谋国,皆是谋定仗动。“而这话的背后,则对朝鲜王朝的犹豫颇有不满之意。金允植不会听不出李鸿章话里的意味。但是,金允植自己也十分欣赏与羡慕李鸿章等中国洋务派官员雷厉风行的作风。后来,金允植与二十多岁的袁世凯之间建立的忘年之交,就很说明问题。

朝鲜本来是三面靠海的国家。但在长期与中国交往的过程中,他们建立起来的是以农业为主的文明。而农作物的生长使他们懂得,在生产过程中必须要有耐心,要等待。漫长的封建社会,也给这样一种社会心理的积淀提供了条件。与之对应的,是官府办事拖沓,官员懒散,不讲求办事速度。几乎任何公文都要经过漫长的旅行,才可以到达其目的地。这在当时的中国和朝鲜都是普遍的现象。

从现在起,金允植开始接受洋务派新的观点,也讲求办事效率了。不仅如此,在他回国以后,还大力倡导此种工作作风。

“美总兵薛拟子“(当“之“字。笔者)朝鲜约稿

大朝鲜国与大亚美利加(《高宗实录》为“美理驾“。笔者)合众国,切欲敦崇和(此处有缺字。《高宗实录》多一“好“字。笔者),惠顾商民(原注:正本“惠顾彼此人民“)。是以大朝鲜国君主,特派全权大次(正本“全权大官、经理统理机务衙门事申宪,全权副官、经理统理机务衙门事金宏集“。原注),大美国伯理玺天德特派全权大次(水帅、总兵薛斐尔。原注)各将所奉“全权“字据,互相较阅,俱属妥善。订立条款,胪列于左。

第一款(正本第一款不用。另有照会。原注) 朝鲜为中国所属之邦,而内治外交,向来归其自主。今大朝鲜国、大美国彼此明允定议,大朝鲜国主,允此条约内外款,按自主公例,必要认真照办。大美国国王,允定认朝鲜国为中国属邦,嗣后永远不相干预。

第二款(正本此为第一款。原注) 嗣后,大朝鲜国君主、大美国伯理玺天德并其商民,各皆永远和平友好。若他国有何不公、轻藐之事,一经照知,必须相助。从中善为调处,以示友谊、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