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王朝间的对话:朝鲜领选使天津来往日记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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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阴晴史》导读上卷(29)

金允植所见到的电话机,当是中国的第一批。由我国工匠负责仿造的电话机,还没有完成。由此可见,中国第一位制造电话机的,应当是电机局的工头周长庆。

《东华录》与《中西闻见录》是金允植在中国期间读得最多的两部书。《东华录》是乾隆三十年国史馆蒋良骐等编写的。该书记录的是从努尔哈赤到雍正五朝的事情,三十三卷。

二十八日,晴。夕,义州小通事安邦宪入来。见正月十三出家书。又有领敦(李山响丈最应。原注)丈书,即二月初三出也。知月正元日,东朝冠礼回甲陈贺。初十日,春宫入学(大提学闵台镐、泮长闵泳焕。原注)。二十日行冠礼。二月二十一日嘉礼涓吉(大婚定于砖洞杓庭宅。原注)。中宫殿疹侯(当为“候“字。笔者)平复,告布颁赦,设庆科。邦庆叠臻,不胜欢忻之情。

家中则一依。而慈桥丧事,己(当为“已“字。笔者)于客腊念四日寅时,权窆于加五里(即啸皋。原注)墓奴家后。盖缘开春后,邦庆叠臻,有难出柩故也。音容愈 ,万事成陈,不胜痛廓之至。

此便为鱼(允中。原注)学士、李(祖渊。原注)主事入来之先通也。昨冬保定府笔谈时,李中堂云,明春派员来津,托以查察学徒,在津议约为好云云。我朝廷依其言,派送鱼允中侍读、李祖渊主事,名以“考选官“入来。本月十七日到湾,将由营口搭船来津云。苦企回音之余,得此信息,亦觉豁然。

二十九日,晴。饭后,与首堂李应浚访海关道周玉山。玉山往中堂衙门未返。俟至良久乃还。传领敦丈之抵李中堂书,及卞吉云之抵玉山书。仍笔谈数纸而起。“(〔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98~99页)

原书上有注曰:“李最应“,“东宫之冠礼与入学“(韩文),“鱼允中、李祖渊入来之报“(韩文),“山响致中堂书与卞吉云致玉山书“(韩文)。

原文里的“领敦“,是“领顿宁府事“的简称。“最应“就是李最应。这里的原文补齐了应当是“又有领敦李山响最应丈书“。

李山响即李最应,他是高宗生父大院君的胞兄。而金允植说,他是高宗的叔父。在三月初四日与李鸿章的会谈里,金允植介绍他现官领敦宁府事,封兴寅君,原任领议政,姓名是李最应,号山响,年六十六。李最应在“壬午兵变“中被杀。他写给金允植的信件,当是其最后发往国外的书信了。

金允植听到其国内的大事之一是王世子行冠礼。王世子李垢(1874~1926),字邦均,号正轩。明成皇后所生,出生后次年被清朝政府册封王世子。1897年大韩帝国成立,改称皇太子。1907年继皇帝位,是为纯宗。1910年朝鲜被日本全面吞并。按照礼制的规定,男子二十岁行冠礼,表示已成年。《朱子家礼》变通为十五至二十岁皆可。但这一年的王世子只有九岁。

按照李鸿章的建议,高宗派鱼允中、李祖渊来中国天津。为了机密起见,二人的公开身份是“考选使“。也就是说,鱼允中、李祖渊名义上是来考察在天津学习的留学生情况的。二人“本月十七日到湾“,也就是在二月十七日(公元1882年4月4日)到了义州。朝鲜文人们常称义州为“湾府“。

海关署谈草

玉山问:贵国有回信否?余曰:有信。鱼允中侍读、李祖渊主事以考选入来。通事一人,先来传信。周曰:鱼、李两君,何日到津否?余曰:闻于本月十七日到湾府,二十日可抵边门。廿五日由营口搭船,候船迟速,未可量也。仍传两度书函。周曰:李山响是李裕元之族否?余曰:非也。寡君之叔父。周曰:当代献于中堂矣。又曰:两人是全权否?余曰:未闻奉有全权之命,为共商议定约也。周曰:若然,则船到贵国后,当再派。余曰:自应有迎接之仪。周曰:当派送,何官迎接乎?余曰:与日人议约时,派一品大官,此次宜无异同。李应浚曰:米船果于何日起程否?日前肃缄,尚未奉答,甚郁。周曰:此事须面禀中堂可也。(日前首堂送书,玉山以自此乘轮船至仁川港口,则海路未经测过,殊涉危疑。愿至龙川三道浪,由义州陆走为便。原注)美使定以三月十四日起程,方以议约,有几条相持。彼以电信报其国,如有回信,行期乃定。余曰:自此至美国近四万里,电报往复,假量几时?周曰:一半天,可以往返。又曰:中堂为贵国议约,比他国最为妥善。为贵国可庆。余曰:不胜感谢。周曰:查贵国与日本议税则,既云米谷进口免税,又赵秉镐与日人言,又云米谷禁出口。日人不能允准。平时则勿禁,如遇年荒,禁止出口。何如?余曰:此事最难妥定。敝邦绝无厚生之资。惟土产米谷,为民命之源。若许出口,或恐渗泄价踊,害归于民。故国论以此为大防。自日人言之,敝邦米谷以外,亦无可藉而通商者。故屡回争执。其势实难究竟。待考选官来到后,更当商议仰报矣。

谈己(当为“已“字。笔者),转往南局。访从事官尹友,共往海光寺。丁香己(当为“已“字。笔者)盛开。祐溟和尚迎入方丈劝茶。由层梯上屋上,楼亦宏厂(通“敞“。笔者)。夏月可以避暑矣。归路复历观诸厂。还寓吃夕饭。疾驰还东局,日己(当为“已“字。笔者)昏黑矣。(〔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99~100页)

原书上有注曰:“海关署谈草““日本与其米谷输出说“(韩文)。

原文里的“龙川“是现今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一个地名。距离新义州很近。

金允植还不清楚电报是什么样的新式通讯工具。他以为,从中国到美国有四万里,就是电报,也需要些时日的。实际上,此时就连周馥对美国的电报架设情况也不是十分熟悉。因此他说“一半天,可以往返“。

金允植等朝鲜人对日本要求通商的本意是看得很清楚的。就当时的朝鲜而言,只有从日本进口的货物需要,而朝鲜自己是没有什么可以出口的。日本人如果凭借自己雄厚的资金把朝鲜的米谷弄到手,就可以进一步要挟朝鲜了。后来的事实表明,朝鲜王朝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从中国到仁川的航线还没有开辟,因此,首航是有一定危险的。尤其是那里的礁石与海水深浅,都还是未知之数。因此,周馥有让美国使节先从陆地进入朝鲜的打算。

三十日,晴。访许涑文、潘梅园两人。(以下并依本文书之。原注)镪水厂有小手器械,费银子五十两可以购造。久托梅园,饬本厂代造,当照数偿费。梅园诺而不践。又火药学徒金兴龙等,尚在烧炭所,不移煮硝、合药等房。屡请移送,而终不见听。今日见梅园,复言之。梅园云,此事俱属不忙。

余曰:学之有渐,深造自得。非不知教习之良法,但诸厂事,均非一二三年可期。敝邦学徒远来,不能久住几年。此次本国信来,学徒中有遭故者、有亲病者、亦有身病者。将来各人事故,又不可知。愚意现在分厂工徒,学习到一年内外,购买小手器械及紧要有实益而可得于敝邦者,卷回本局(当为“国“字。笔者)。设小局于国中,从便学习。来此工徒等,虽未能透得三分,犹贤于不曾目击之人。又须延请中国良工,随事教习,方为妥当。虽未奉有本国旨意,思量敝邦工徒学造一款,终不出于这般句(通“勾“字。笔者)当。未知盛意如何?潘(潘梅园,名骏德,机器局总办东局。原注)曰:甚好!甚好!此间设厂十余年,所费五千万银子。初头募洋工十七人教习,今则中国工匠稍稍传习。犹有洋工数人,时时质问。其学习之难如此。贵国设小局于国内,延师教习,诚为良筹。余曰:主意如此,则工徒之学造,教以捷径简要之法。未宜同此中工匠由渐盈科,期以五年、十年之久。先造镪水手器,以习手试之法。铜冒手器,亦宜购买。火药厂工徒,亦宜遍习诸房之事,不必滞于烧炭一所而己(当为“已“字。笔者)。机器厂,亦望教以紧要先务。俾有把握。潘曰:向不知贵意如此,故欲令漫漫学习,务须浃洽明白。不责速效。今既闻命,当另图捷法矣。化学,数十年亦难尽通,而就其切要近务,若制镪水等法,不可不先教。铜冒,既有手器,则不难打造。惟语学,非五年不可。贵国既与外国通商,若无解洋文、洋语之人,何以通情?中国初与各国通商时,以不解洋文之故,见欺受害甚多。贵国亦应如是。惟此一学,务要精通,不宜半途而废,以成无用之工。假使贵国工徒并使臣撤还,惟此语学生几人,独留无防(妨。原注)。期于成就还国为好。余曰:大教明白切要。现在语学生不过两人,观其来头造诣,必不令轻为去就也。

潘曰:贵国有解照像法者否?余曰:没有解者。潘曰:此甚易学。购买机械,不过费一百五十两银子。销一月工夫,便可学得。此亦从化学中出来。弟曾讲化学,无所成就,惟通照像一法,自谙不让于人。如有传习之意,备机械、送人学习可也。余曰:此亦敝邦所无,学之甚好。而烦请指教,心所慊仄。潘曰:不必然。

出示自己照像一张。

余曰:请依教图之。(〔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00~102页)

原书上有注曰:“东局谈草““留学工徒贵国论议““照相法(原注:写真术。)“。

原书“费银子五十两、可以购造久托梅园“断句有误。

原书“现在分厂工徒学习、到一年内外“断句有误。

原书注中“潘梅园名、骏德、机器局总办东局“断句有误。

原书“未宜同此中工匠、由渐盈科期、以五年·十年之久“断句有误。“期以“不可断开。

原书“若制镪水等法、不可不先教铜冒、既有手器、则不难打造“断句有误。

金允植与中国的官员在洋务的态度上不大一样。金允植需要的是立竿见影式的学习。不管是什么技术,只要能在短期内学成的,就是好技术。反之,尽管很深奥、很高级的技术,在金允植看来,也是没有用的。就朝鲜当时的具体情况看,金允植的这种实用主义的态度正符合其国情。潘骏德等人不理解金允植的急切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从金允植的日记看,朝鲜的照相技术也是从中国传过去的。需要注意的是,作为东局机器局的总办,潘骏德是照相技术的高手。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当时大约没有人比他的技术更高超。潘骏德也许是中国第一位照相专家吧,起码,按照他自己的说法,这位研究化学的官员是当时中国照相的第一高手。

1839年8月19日,现代照相术发明于欧洲。这一天,法国科学与艺术学院购买了达盖尔(Louis J.M.Daguerre,1789-1851)在其合作者尼普斯发明的基础上改进的摄影法专利,并宣布摄影术的诞生。金允植在中国期间,照相术已经不仅仅是技术专家和高级官吏们把玩的新科技了。1882年12月3日金允植在烟台得到了他平生第一张照片。可见当时照相已经是中国沿海城市里的商业活动了。

三月初一日,晴,风。游藏园(藏园名智开,现在永定省河道。原注)是日(“游藏园“以下,依本书之。原注。“是日“二字原书在注中。笔者)早朝来访。余未及巾栉,倒屣出迎。握手甚欢。自言二月二十八日自固安离发,昨到天津谒傅相。明日缘河道有事,匆匆还发云。

余传致卞吉云书,仍书示曰:明天返旌,未得数奉大教,甚怅。敝邦回信,今才承闻。鱼、李两人方由营口入来,未知何日当到津。昨拜傅相,想有敝邦议约底藁等说话,可得闻其概否?游曰:明日回署,不过数日,恐又有天津之役也。昨见傅相及周玉山并幕府,皆言俟美国电报回时,鱼、李二君将到。务必将此事勾当也。傅相本欲于数日内,往永定河收验工程,因通商事在即,故不往永定河矣。仍问李橘山尚在巨济否。余曰:间己(当为“已“字。笔者)蒙恩典赐环(通“还“字。笔者)矣。游喜动于色,曰:幸甚,幸甚。

仍于片纸书去岁在保定傅相座中,自己口占绝句三首。

其一曰:

连朝对客筹东海,

过耳归鸦噪晚天。

官烛两行烧又尽,

相公犹手草苔笺。

其二曰:

舆图历历指朝鲜,

俄北俄东界并连。

看到橘山迁谪处,

不禁却立意凄然。

其三曰:

使臣纱帽倚华筵,

深晓时艰计万全。

我亦棋观当局定,

敛襟危坐耸危肩。

余曰:大作久己(当为“已“字。笔者)讽诵,而今蒙书示,更读一回,当日帽檐烛影如在眼前(游盖缘李相事,而书示其诗也。原注)。

临别,余使通事,为道惆怅之意。游曰:但贵体保重,少别不须怅也。余书示:君其爱玉体,俱享黄发期。游曰:好,好。复书示曰: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

遂揖别。“(〔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102页)

原书上有注曰:“与游藏园之谈草“(韩文),“李橘山““游藏园之诗“(韩文)。

原书之注“藏园名智开,现在永定省河道“应是“藏园名智开,现任永定河河道。“

金允植听说游智开来到,“未及巾栉,倒屣出迎“。还没有梳洗就慌忙穿上鞋子去迎接。“握手甚欢“。临分别的时候,游智开又给金允植写下了“努力崇明德,皓首以为期“。他们的友谊,持续了一生。

李鸿章十分关心的李橘山,就是李裕元。金允植认为,游智开之所以给他书写这三首诗歌,大约是因为游智开想到了被流放到巨济的李裕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