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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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祖母

赵荣琛向来与别人不一样,有事糊涂有时精明。骗得了天下的谎话,未必骗得了他,可是连小孩儿都骗不过的话,他也许会深信不疑。

他在乎着众人所不在乎的事情,又对众人在乎的事情不屑一顾,看着他关心的眼睛,凌巧春只觉得昨晚那场冷战实在是太过幼稚,不由自主的就笑了。

“都走了这儿,进去吧。”她捏了下他的手,低声劝道

“你,”赵荣琛看着她,狐疑不定的样子,将着旁人都做了摆设。

“疯子!”大少爷夫妇在后面用着人听得到的声音啐道,那称呼莫名的让凌巧春愤怒,他的肆无忌惮,说明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赵荣琛没有理会,大多数时候,他眼中许多人都是不存咋的。他苦恼的看着她,似乎在犹豫着该进去还是回头。

“我想去。”凌巧春琢磨了一下,终于想到了一个可能能说服他的理由。她苦笑着说道,心道原本是赵荣琛让自己去给他撑面子的时候,这会儿倒变成自己赶着求他带自己去见世面了。

好在赵荣琛也不在乎这些,见着凌巧春这么说,他皱眉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那好吧。”

“大哥大嫂,我们先走一步。”好不容易劝服了他,凌巧春对着大少爷夫妇说了一声,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赵荣琛走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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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住的地方并不十分大,或许是因为只有一个人的缘故,比着赵荣琛那里小了一半不止。不过要论起布置的精致,却又超出了许多。一进院门,首先是粉墙的照壁,上书着大大的一个福字,下面是光滑莹润的鹅卵石,铺成了寿字文,一地石头个头相当,枚枚如鹅卵般莹润,足见功夫之深。

老人家爱热闹,院子里摆满了花花草草,皆修剪的没有一片枯叶,房檐下挂着两排鸟雀笼子,凌巧春认不得品种,一眼望去只见得花花绿绿一片,婉转嘀呖似乎颇为好听。

“我不喜欢这里,”进来之后,赵荣琛不由自主的就捏紧了凌巧春的手,忽然面无表情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凌巧春先是一愣,后面却忍不住笑了,安抚的伸手勾了勾他的手指。

“唉呀,五少爷来了,这位是少奶奶吧。奴婢琉璃见过二位,老太太在正房里念叨好久了呢。”走过照壁,便跟着一个精精神神的丫鬟打了个照面。那女孩子看着凌巧春和赵荣琛,先是一愣,然后却是立刻笑着行礼。

她大约也是记得赵荣琛不记丫鬟名字的习惯的,没有指望赵荣琛跟凌巧春作介绍,直接自报了姓名。

“我们来晚了。”凌巧春听着上房里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面带歉意的说道,伸手去扶琉璃起来时,手底便塞了块碎银子当赏钱。

她来之前讨教过迎春等人,知道这府中丫鬟们来往报信送东西捎话,主子们都是少不了给几文钱打赏的。谁说不给也可以,但是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小气了,那有些可说不可说的话,这些鬼灵精便也不会说了。

“少夫人要赏钱,咱们不缺银子,只是少爷向来想不到这些,若是我们出手,便又是做贱人了,于是平白落了个小气的名头。”迎春说道这些时,颇有些愤愤,似乎积攒了不少怨气。

凌巧春略微一想便也明白,这赏钱的事情只能主子做,迎春虽然在赵荣琛的房里能一手遮天,但她的品阶始终是个丫鬟,哪怕府中混的不如她的姨太太在做这个上面都比她名正言顺。赵荣琛不管俗世,房里又没有个能说得上话的女人,他们这样日子久了在府中自然得罪人。别看小丫鬟姑姑厨娘婆子们身份低微,但阎王易过小鬼难缠,这些人打理不服帖,她们做事也是颇为受掣肘的。

既然迎春这种管账的都说了不缺钱,所以凌巧春今天出来也就没寒颤,随便一块碎银子送出去也有一两,琉璃拿到手之后笑容顿时真诚了几分,起来之后伴着她们往前走,亲亲热热的在着旁边说道,“不晚不晚,这会儿也就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六夫人跟周姨娘五位奶奶在陪老太太说话,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三位姑娘刚刚来过,被老太太嫌弃聒噪,便到旁边表小姐的汀芳阁玩去了,说是等会儿再来。如今少爷里头,也就是三少爷和四少爷两口子刚到,六少爷是来的最早的,不过老夫人说是想着园子里新开的花儿,他便领着小丫鬟们去折了。”

果然拿了钱就是不一样,琉璃陪着她们走了几步,便状似无意的将着里头的情景都一五一十的给他们点了出来,避免了凌巧春一个猛子不知深浅的扎进去。凌巧春见状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我们还真是晚了。今儿不凑巧,改日你有空就上我那里坐坐,跟着迎春她们玩玩,省的我那里冷清。”

“多谢少夫人。”琉璃听着这话,眼睛笑的完成了月牙儿,但却并没有再回其它的话。

从院子走到上房,其实不过十多步的步子,凌巧春跟着赵荣琛走到台阶上,便有掀帘的小丫鬟叫道,“五少爷五少夫人到。”

“琛儿来了?快进来吧。”里面穿来一声带着笑意的呼喊,凌巧春看到赵荣琛皱了下眉,然后却是放松了下来,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护着凌巧春走了进去。

凌巧春一进去,先看到的是正堂,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福寿堂",大匾下是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彝,一边是玻璃匣子,陈设着凌巧春不认得的东西。案下的地下两溜十六张红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

不过此时这椅子上并无人坐,笑声是从东边传来,凌巧春随着人走了进去,只见着越过珠帘,在旁边是一间比这里要开阔的多的房子,瞧着陈设坐卧,显然老夫人平时的日常起居都在这里。

这件屋子靠背的窗下有一张坐榻,底下铺着白色皮毛褥子,正面设着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两边设一对梅花式洋漆小几.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觚内插着时鲜花卉,并茗碗痰盒等物。

卧榻上正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满头银发,一副寿星之像,显然就是老太太。她身边站着个有四五十岁的妇人,穿着古香色端子,瞧着打扮样貌不像是丫鬟,再数了数坐上的人,便知道她多半就是那位姨娘了。

几位长辈来得早,都在老夫人坐下的椅子上坐着,凌巧春的婆婆也在其中。她见了凌巧春,笑着点了点头,一副要她不要怕的样子。不得不说,见到熟人让凌巧春大大的松了口气。

屋里人虽然多,但老太太无疑才是主角,凌巧春看了看坐在旁边的两对年轻夫妇,慢慢的跟着赵荣琛走到了前头。

“祖母。”赵荣琛被凌巧春拽着,不情不愿的走到了老夫人坐前喊了一声,旁边的丫鬟知机,赶紧捧来了两个蒲团放在坐前,凌巧春知道这是要跪下磕头的样子,赶紧偷偷的扯了下赵荣琛。赵荣车虽然满脸不悦,倒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跟她松了手,臭着脸跪下来磕了个头。

好像众人对于赵荣琛的脸色都习惯多了,一个不知道应该称作几伯母的妇人掩口笑了起来,对着身旁的五夫人说道,“琛哥儿成了亲到底懂事多了,跟以前大不一样。”

“人嘛,总是会长大的。”五夫人显然很高兴,但脸上仍然自矜着,不紧不慢的说道。

凌巧春听了这对话不由得大囧,心想赵荣琛以前到底是有多没礼貌。她偷眼看了一眼赵荣琛,见着他也是在望她,满脸的无聊,一副“根本不需要如此”的样子。凌巧春对此只是浅浅一笑,赵荣琛见着她的笑容,当下跟被蛰了一样,迅速的转过头去,又摆出了一张死人脸。

“母亲,这位就是我,”五夫人见着他们磕完头,站起来笑容满面的正要介绍凌巧春,却没想到老太太像是没有听到五夫人说话一样,伸出对旁边的丫鬟说道,“澄碧啊,扶我站起来,我好久都没见到我的乖孙了,让我好好的瞅瞅。”

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五夫人在笑着,老太太也是在笑着,但是很显然五夫人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了,刚才开腔跟她搭话的夫人,也是一脸的尴尬,坐在那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起来的样子。

老太太坐前的丫鬟不敢怠慢,忙扶着老太太站了起来,凌巧春知道此刻不是使气的时候,在后面推了赵荣琛一把,赵荣琛不得已的往前走了一步,刚好站在了老太太面前。

她的个子要矮小些,站在赵荣琛面前就只能够到他的肩膀,踮起脚尖拍他的时候颇为可笑,但是谁也不敢笑出声来,都静静的看着这“舐犊情深”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