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又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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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面条

凌巧春跟苏立行等人,对着府里头的流言蜚语都毫不知情。毕竟下人们的闲话,很少有传到上层耳朵里的,所以对着凌巧春而言,在这县衙后面休养的这段日子,简直幸福的不似在人间。

她常年干活,身体底子并不差,那板子打着厉害,倒都是皮外伤,养了十几日便能下床,所以当瞧瞧听到苏忠的寿诞快要到时,凌巧春为了感激一直照顾自己的这位长者,便头一次来了厨房,给苏忠做了一碗面。

作为南方人,有时候是很难理解北方人对于吃面这种事情的执念。

对于北方人来说这是不管高低贵贱,哪怕席面再精致,最后若是没有一碗面,总会感觉这一顿饭没有吃饱。

所以从北入南的人,在生活上有很多地方都水土不服,吃甜吃咸,吃米吃面这种生活习惯将人折腾的着实不浅。苏忠是苏家专门派来伺候苏立行的,他跟苏立行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凌巧春开始并不知道他们这点,还是有一次意外,才偶然得知的。

那晚上本来是个普通的应酬场合,在外面被灌了一肚子的酒,苏立行到着府衙后堂时头重脚轻,先是吐了一通,然后抓着苏忠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颠来倒去说的,无非是这鬼地方连口饭都吃不饱,真是憋屈死了。

他看着在县衙上威风凛凛的,但是脱了官服也就是弱冠少年,在家又是众星拱月的捧着,除了脑子聪明之外,其它的真心跟孩子差不离了。

苏忠当下就被他闹了个大红脸,一边拼命的抓着乱蹦跶的他往床上按,一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跟凌巧春说,“我家少爷平常不是这样的。”

往常苏立行坐卧洗漱,都是苏忠伺候的。只是今晚上苏立行罪大发了,苏忠一个人按不住他,又怕别的丫鬟们过来会趁机动歪脑筋,这才叫了凌巧春过来帮忙。可谁想到却让凌巧春看了个大笑话,顿时心里头悔不当初。

凌巧春看着苏立行这样子,却觉得新鲜。她在家也不是没见过人喝醉酒,但是醉了像是他这么闹腾的却是少见。见着他委屈的直报怨,这才明悟他一个人背井离乡的到这里来围观,果真不轻松。

这样一想,确是对他又佩服了几分。这么轻的年纪,能抛下荣华富贵到着这地方来做番事业,这种勇气和魄力都是她所不具备的。

“没关系,我家里头小叔子醉了,也是我伺候的。”凌巧春伺候着他吐了几遭,又帮忙端了温水来给他漱口。一边忙活,一边有些诧异的问着苏忠,“忠叔,少爷说吃不饱,这什么意思?”

“还不是挑食。”苏忠对着苏立行,就像是对自己的孙儿一样,说话中也有了一番宠溺,“我们北方人,长久不吃面实在是难熬的很。府中虽然也有做面的厨师,可那做的哪儿叫面啊,连我都吃不下,莫说少爷了。”

府中的厨子不是没有试图做过面,因为南方的厨子完全不理解面食的意义,简单的以为就是一堆水和粉的调和,做出来的东西看着不错,吃到口里难以下咽,哄哄普通的贩夫走卒还可以,但是对着锦衣玉食的苏家人来说,那简直是不如不吃。

“忠叔也想吃面?”凌巧春听着这话,迟疑了一下问道。

“我可没少爷那么馋。”苏忠哂笑了一下,不过旋即又有些唏嘘的感叹,“但说不想也是假的。眼看着这几天就是我生日,往常在北方,不管如何总是少不了一碗长寿面的。一连吃了几十年,只可惜今年怕是吃不到了。”

“哦。”凌巧春应了一声,心里头却也有了计较。她婆婆是北方人,当初为了伺候婆婆,可是没少在面食上下功夫,做到最后就算是严苛的婆婆都没办法在这个上面挑刺,向来如今这个手艺可以派上用场。

凌巧春心里头这么想着,等到忠叔生日那天,天不亮的就起来揉面做臊子,等着晚饭时端了上去,忠叔一看那面条就惊呆了,不敢置信的问道“是给我的?”

“嗯。”凌巧春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没什么钱,时间短也做不了针线,只能做碗面给你老贺寿,你别嫌弃。”

“怎么会,实在是,太让人喜出望外了。”苏忠看着那碗面百感交集,他这辈子见过的人车载斗量,各种算计各种阴谋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唯有凌巧春这种干干净净的跟琉璃一样透明的女孩子,是他从未遇到过的。

可惜,就是命苦了些。

苏忠心里头惋惜着,拿着筷子一拨,只见着那面条白的似雪,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头发丝一样的萝卜肉丝豆角,红色褐色绿色相得益彰,喷香的高汤更是让人口齿生津,闻着就十分有食欲。

别的不说,但是这卖相就比府里头的厨子好多了。苏忠忍不住伸了大拇指一笔,然后端起碗来喝一口,整个眼睛都幸福的眯了起来。

“你们南方人每次做面,都完全不明白面汤的妙处在哪里,今儿你这个单是这味儿,就已经入行了。”忠叔赞叹道,等夹着筷子吃了一口面,便再也顾不上说话,只闷头大吃了起来。

揉面的劲头是最关键的,不同人有不同的做法,时间力道方式都会影响到后面的口感,要韧而不粘才是上品,凌巧春这个显然劲道十足,根本就是上上品。

凌巧春见忠叔吃的开心,不由得抱着托盘在旁边笑弯了眼,正看着呢,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句中气十足的喊声,“你们在吃什么呢?这么香?”

凌巧春一看是苏立行,下意识的就想躲。但是苏忠这屋子不大,根本没有藏,只能僵硬的对苏立行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硬着皮头对他。

苏立行最近很喜欢逗她笑,没事找她说话,凌巧春觉得这样很不合礼数,但是又不敢说他,只能冷脸以对,可谁知道苏立行却越挫越勇,几乎没完没了。

不过今天,苏立行的注意力显然没有放在她身上,直戳戳的朝着桌子上的那碗面走去,根本没把凌巧春放在眼里。

他盯着的目光实在是太“热情”,苏忠不得不停了筷子,有些无奈的强调,“是巧娘给我做了碗面亲庆生,少爷你,”

“让我尝尝?”苏立行两眼放光的盯着碗,完全没有在乎苏忠的态度。

“少爷,这是我的寿面!”苏忠咬牙切齿的强调,苏立行听着,脸上立马摆出了一副委屈的样子,萎靡不振的抬头看着苏忠道,“忠叔,你不是一向最疼我的吗?怎么连口面也舍不得分我?”

凌巧春没想到他会这么赖皮,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张口打圆场,“那个,少爷你要吃的话,我再给你下一碗。”

她本来打算晚饭也吃这个,所以稍微多做了点面,如今臊子和汤都有着呢。

“好好好,”苏立行一听这话,当来就精神,直接催促凌巧春,“来个大碗的,多放点辣椒。”

凌巧春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忍不住想着他一个大少爷什么没吃过,怎么在乎这个,跟个孩子似的。

凌巧春到了厨房,忙活一会儿又做出了一碗面,苏立行抱着玩过去吃的头都不抬,吃完了一擦嘴,一脸满足的看着她,“还有没?”

凌巧春看着同样期待的望着自己的爷俩,被他们逗笑了,摇了摇头,看着两人的表情都变成了失望。

她本来也拿不准,所以做得分量并不多,这个时候却是一点儿都没了。

“没了就没了吧。”苏立行失望的说到,想了想伸手到怀里,套出一锭银子给她,“这个给你。”

凌巧春一愣,脸上那点微弱的笑容消失了,“这是什么。”

“赏钱啊。”苏立行理所当然的说道,看了看凌巧春,又看了看苏忠,不明白做错了什么。

她做面做得好,他吃了给赏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多谢苏少爷夸奖,不过民女用不着。”凌巧春看着那银子,垂下了头,握着托盘的手抓的指节都泛白,显然极其压抑着怒气。

苏立行有些无措的看了看苏忠,却见着苏忠摇了摇头。

“巧娘啊,今天谢谢你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寿面。”苏忠朝着凌巧春道谢道,凌巧春挤出了个笑容,伸手收拾桌上的碗筷,“忠叔你吃的开心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这是怎么了?”苏立行待着凌巧春走了之后,有些抱怨的跟着忠叔说道,“我给钱还给错了吗?”

“少爷,她给我们做面是情分,你直接给赏银,那就把人当成厨娘了。”苏忠摇了摇头,不赞同的说,“她并不是奴婢,你这样做,她当然被刺伤了。”

“我,我没有想那么多。”苏立行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不是想着她却银子嘛,所以就直接给了。”

“你想帮她也不是这么帮。”苏忠有些叹息的说道,“这姑娘虽然不哼不哈,但骨子里是个要强的,要不然也不会拼死都要从金家和离。你这般却是伤了她的自尊,恐怕她在咱们这里呆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