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王符《潜夫论》释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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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潜夫论》卷一(5)

〔5〕高祖:刘邦,西汉开国之君。汉丰人,刘姓,名邦,字季。秦时为泗上亭长。秦二世立,陈胜、吴广兵起,刘邦在萧何、曹参等拥戴下聚众于沛,自称沛公。入咸阳,降秦王子婴。除秦苛法,约法三章。已而项羽回师咸阳,见刘邦已定关中,怒而设宴于鸿门,欲除刘邦未遂,遂封刘邦为汉王。刘邦不忍灭秦之果为项羽所有,于是以萧何为相,韩信为大将军,还定三秦,破项羽于垓下,五年即皇帝位,国号汉,建都关中,史称西汉。刘邦虽不修文学,然宽仁爱人,豁达大度,好谋能听,终成帝业,在位二十年崩,无谥,以其功高而为汉帝之太祖,故称之高祖。藩:屏障。《说文》:“藩,屏也。”藩辅:犹言屏障辅佐也。见《史记·高祖本记》。

[6]卫青:汉平阳人,字仲卿,本姓郑,其父与平阳侯家妾卫媪通,生青,冒姓卫。少时父使牧羊,母子皆奴畜之,有一钳徒相之曰,贵人也,当封侯。青同母姊卫子夫,得幸于武帝,因以青为太中大夫。元光中击匈奴,因功封长平侯。元朔中将三万骑出高阙,擒右贤裨王等十余人,即于军中拜大将军,侯其三子。青凡七出击匈奴,威震绝域,为人仁善退让。元封中以大司马卒,谥烈。见《汉书·卫青传》。

[7]霍去病:汉平阳人,卫青姊子。武帝时六出击匈奴,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瀚海,封冠军侯,加骠骑大将军。去病为人,小言不泄,有气敢往。帝尝欲教以孙吴兵法,对曰:顾方略何如耳?不必学古兵法。帝为治第,令视之,对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由是益重之,卒谥景桓。见《汉书·霍去病传》。

[8]私人:私家之人。《诗经·小雅·大东》:“私人之子,百僚是试。”《毛传》:“私人,私家人也。”

[9]武帝:汉武帝。

[10]司马:官名。西周始置,与司徒、司空并称“三有司”。掌军政与军赋,为朝廷大臣。《诗经·大雅·常武》:“王(周宣王)谓尹氏(太史),命程伯休父,左右陈行,戒我师旅,率彼准浦,省此徐士。”《毛传》:“程伯休父始命为大司马。”诸侯国与卿大夫也都设有“三有司”。春秋时诸侯多设置,宋有大司马、少司马。楚有大司马、左右司马,其职位仅次于令尹。郑国在执政之下也设有司马、司徒、司空。卿大夫亦有司马或司正,为武职。战国时,魏、燕有司马,楚有左右司马,为掌管军政、军赋之官员。

[11]北狄:匈奴也。《诗经·小雅·采薇》:“靡室靡家,玁狁之故。”《毛传》:“玁狁,北狄也。”《郑笺》:“北狄,今匈奴也。”

[12]为其无是能而处是位,无是德而居是贵:犹言无能而居其位,无德而享其贵。《荀子·王制》:“ 无德不贵,无能不官。”

[13]无以我尚而不秉我势也:不守辅佐君主的臣规,不恪尽臣职,却利用君主之天威恣权弄势。彭铎注云:“不”字疑衍。“秉”疑“乘”。“我”下疑脱“之”字。高按:从彭说。

贤难

[题解]

贤者,才德出众之人也。《尚书·大禹谟》言:“野无遗贤,万邦咸宁。”《荀子·王治》言:“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所谓“贤难”者,贤人难做之谓也,故曰“贤难”。王符“贤难”以蔽贤之为害、伤直之难行立论,论述了“世不患无贤,而患贤者之不见察”之道理。

[原文]世之所以不治者,由贤难也[1]。所谓贤难者,非直体聪明服德义之谓也。此则求贤之难得尔,非贤者之所难也。故所谓贤难者,乃将言乎循善则见妒[2],行贤则见嫉,而必遇患难者也。虞舜之所以放殛[3],子胥之所以被诛[4],上圣大贤犹不能自免于嫉妒,则又况乎中世之人哉[5]?此秀士所以虽有贤才美质,然犹不得直道而行,遂成其志者也。

[注释][1]世之所以不治者,由贤难也:国家之所以不能治理者,原因在于难得贤能之人也。此犹言人才难得也。贤者,才能出众之人也。

[2]故所谓贤难者,乃将言乎循善则见妒:我所说的贤难者,不是指求贤很难,也不是指贤人所遭受的苦难,而是说贤人难当啊!贤人欲行善修义,还没来得及做,就招致了嫉妒。妒:妒忌,嫉妒。《楚辞·离骚》:“各兴心而嫉妒。”彭铎注云:“循”当作“修”。高按:“修”字合宜。

[3]虞舜:历史传说中的古帝王之一。据《孟子·离娄下》,舜为“东夷之人”。《墨子·尚贤中》言其曾耕于历山。从《楚辞·天问》之神话看,舜当为商代之始祖神。传说舜从小受父弟迫害,历尽磨难,后得唐尧识拔,摄行政务,终为天子。其足迹遍至华夏大地,人们称其为虞帝。殛:极也,放遂。虞舜之所以放殛:言虞舜禅让帝位于大禹,南巡狩猎不幸逝于苍梧。

[4]子胥之所以被诛:子胥,春秋楚人,名员。父奢兄尚,为楚平王所杀,子胥奔吴,佐吴伐楚,入郢时平王已卒,乃掘其墓,鞭尸三百。后吴败越,越王勾践请和,吴王夫差许之,子胥谏不听,太宰谗之,夫差赐子胥剑使其自刎,子胥告其舍人曰,抉吾眼,悬吴东门之上,以观越寇灭吴也。夫差闻之大怒,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后九年,越灭吴。见《左传·哀公十一年》。

[5]中世之人:此犹言中性之人也。董仲舒将人性分为三品,即圣人之性,中民之性,斗筲之性。董氏以为,圣人之性有善无恶,中民之性,有善有恶,斗筲之性有恶无善。此之中世之人,即为中性之人也。联系上文,即言上圣大贤犹不能自免于嫉妒,况乎中世之人哉?

[原文]处士[1]不得直其行,朝臣不得直其言[2],此俗化[3]之所以败,闇君之所以孤也[4]。齐侯之以夺国[5],鲁公之以放逐[6],皆败绩厌覆于不暇[7],而用及治乎[8]?故德薄者恶闻美行,政乱者恶闻治言,此亡秦之所以诛偶语[9]而坑术士也。

[注释][1]处士:隐居不仕之士。杨倞注《荀子·非十二子》:“处士,不仕者也。”

[2]朝臣不得直其言:犹言朝臣不敢讲真话。此犹《淮南子·览冥训》之“大夫隐道而不言”也。

[3]俗化:风俗习惯,民情风俗。

[4]闇君:昏暗、糊涂之君,与明君相对。《荀子·臣道》:“故明主好同,而闇主好独。”

[5]齐侯之以夺国:此谓齐简公不听臣言而为陈恒所弑。见《左传·哀公十四年》《史记·田完世家》《齐世家》等。

[6]鲁公之以放逐:此谓鲁昭公不听子家驹之言而为孟氏所攻,出奔,死于晋之干侯之事也。鲁昭公其祖为周公之后。鲁之季孙氏、孟孙氏、叔孙氏三族世代有功于鲁室。然因季平子与昭公因斗鸡不悦,昭公下令讨伐季氏。季、孟、叔三族谓昭公无道,遂逐昭公,立其弟为鲁定公。昭公亡命于齐,死于齐之干侯。见《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史记·鲁周公世家》。

[7]皆败绩厌覆于不暇:谓车毁人亡无暇顾耳。语出《左传·襄公三十一年》。

[8]用:犹“庸”也 。副词,岂能,何以,怎么。“而用及治乎”:犹言而又怎么能致治呢?

[9]偶语:犹现代语之若敢再言者。偶:对偶。《史记·秦始皇本纪》:“有敢偶语《诗》《书》,弃市。”术士:指儒者。《说文》:“儒,术士之称。”

[原文]今世俗之人,自慢[1]其亲而憎[2]人敬之,自简[3]其亲而憎人爱之者不少也。岂独品庶[4],贤材时有焉。邓通幸于文帝[5],尽心而不违,吮痈而无恡[6]色。帝病不乐,从容曰:“天下谁最爱朕者乎?”邓通欲称太子之孝,则因对曰:“莫若太子之最爱陛下也。” 及太子问疾,帝令吮痈,有难之色,帝不悦而遣太子。既而闻邓通之常吮痈也,乃惭而怨之。及嗣帝位,遂致通罪而使至于饿死[7]。故邓通其行所以尽其[8]心力而无害人,其言所以誉太子而昭孝慈也。太子自不能尽其称,则反结怨而归咎[9]焉。称人之长,欲彰其孝,且犹为罪,又况明人之短矫世者哉[10]。

[注释][1]慢:怠慢,傲慢。《说文》:“慢,惰也。”《周易·系辞上》:“上慢下暴,盗思代之。”《史记·淮阴侯列传》:“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儿耳。”

[2]憎:厌恶。《说文》:“憎,恶也。”《礼记·曲礼上》:“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

[3]简:轻慢也。《汉书·谷永传》:“治天下者尊贤考功则治,简贤违功则乱。”

[4]品庶:众庶,指一般老百姓。《说文》:“品,众庶也。”

[5]邓通幸于文帝:文帝,汉文帝。邓通,汉南阳人。汉文帝梦欲上天,有黄头郎推上,其衣尻带后穿,觉而求之,得通,衣穿如梦中所见,遂宠幸之。官至上大夫。使相面者相通,言其当贫饿死。帝曰:能富通者我,何谓贫?赐以蜀岩道铜山,得此铸钱,由是邓氏钱布天下。景帝立,以事怨通,免归。其钱尽没入之,通客死人家。

[6]恡:通“吝”。《说文》:“吝,恨惜也。”

[7]及嗣帝位,遂致通罪而使至于饿死:邓通幸于文帝,尽心而不违,吮痈而无吝色。帝病不乐,从容曰:“天下谁最爱朕者乎?”邓通欲称太子之孝,则因对曰:“莫若太子之最爱陛下也。” 及太子问疾,帝令吮痈,有难色,帝不悦而遣太子。既而闻邓通之常吮痈也,乃惭而怨之。及嗣帝位,遂致通罪而使饿死。见《史记·佞幸列传》。

[8]其:高按:依彭铎注补之。

[9]咎:恶也。《尚书·西伯戡黎》:“殷始咎周。”伪《孔传》:“咎,恶。”《释文》:“马云:咎周者,为周所咎。”孔颖达疏:“咎是过之别名,以彼过而憎恶之,故咎为恶也。”王力先生言:“则此‘咎’字仍是过义,非另有恶义。”

[10]称人之长,欲彰其孝,且犹为罪,又况明人之短矫世者哉:称道别人之长处,希望彰表其孝心,却因此而蒙受不白之冤,更何况明确指出别人的短处和纠正不良的风气呢?

[原文]且凡士之所以为贤者,且以其言与行也。忠正之言,非徒誉人而已也,必有触[1]焉;孝子之行,非徒吮痈而已也,必有驳焉[2]。然则循行[3]论议之士[4],得不遇于嫉妒之名,免于刑戮之咎者,盖其幸者也。比干之所以剖心[5],箕子之所以为奴[6],伯宗之以死[7],郄宛之以亡[8]。

[注释][1]触:触犯,冒犯。《楚辞》汉刘向《九歌·怨思》:“犯颜色而触谏兮,反蒙辜而被疑。”

[2]驳:混杂,不纯。《庄子·天下》:“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孝子之行,非徒吮痈而已也,必有驳焉,犹言孝子之行不只吮痈一事而论,更有其他之行为。

[3]循行:修行。循者犹言修也。

[4]论议:议论。

[5]比干之所以剖心:比干之所以被纣王剖腹取心。比干,纣王之叔父,官至少师。纣王荒淫无道,比干多次谏言,纣王弗听,反曰:吾听人言,圣人之心有七窍,子之心窍必多,吾欲观之。遂对比干剖膛开胸,以割其心。见《史记·殷本纪》。

[6]箕子之所以为奴:箕子之所以被纣王逼而为奴。箕子,纣王之叔父,官至太师。纣王荒淫无道,比干多次谏言,反被剖其心肝,箕子惧其祸身,佯装疯狂,以奴度生。见《史记·殷本纪》。

[7]伯宗之以死:伯宗之所以死。伯宗,春秋晋大夫,为人耿介,心怀坦荡。其妻语之曰,盗贼恶主,百姓厌贪。庙堂之上,奸佞暗布,汝心快言直,必招祸端。宗责其妻,妇人之见,一如既往,尽忠职守。结果,结怨奸佞,遭陷致杀。见《左传·成公十五年》。

[8]郄宛之以亡:郄宛之所以亡。郄宛,春秋楚左尹,为人温和,深受百姓拥戴。然遭奸佞嫉恨,诬陷而自杀。见《左传·昭公二十七年》

[原文]夫国不乏于妒男也,犹家不乏于妒女也。近古以来,自外及内,其争功名妒过己者岂希也?予以惟两贤为宜不相害乎?然也,范雎绌白起[1],公孙弘抑董仲舒[2],此同朝共君宠禄争故耶[3]?惟殊邦异途利害不干者为可以免乎?然也,孙膑修能于楚[4],庞涓自魏变色,诱以刖之[5];韩非明治于韩[6],李斯自秦作思,致而杀之[7]。嗟[8]士之相妒岂若此甚乎!此未达于君故受祸邪?惟见知为可以将信乎?然也,京房数与元帝论难,使制考功而选守[9];晁错雅为景帝所知[10];使条汉法而不乱[11]。夫二子之于君也,可谓见知深而宠爱殊矣,然京房冤死而上曾不知,晁错既斩而帝乃悔。此材明未足卫身故及难邪[12]?惟大圣为能无累乎?然也,帝乙以义故囚[13],文王以仁故拘[14]。夫体至行仁义[15],据南面师尹卿士,且犹不能无难,然则夫子削迹[16],叔向缧绁[17],屈原放沈[18],贾谊贬黜[19],钟离废替[20],何敞束缚[21],王章抵罪[22],平阿斥逐[23],盖其轻士者也[24]。《诗》云:“无罪无辜,谗口敖敖[25]。”“彼人之心,于何不臻[26]?”由此观之,妒媚之攻击也,亦诚工矣!贤圣之居世也,亦诚危矣[27]!

[注释][1]范雎绌白起:范雎贬黜白起。范雎,战国魏人,入秦被秦昭王拜为相国。白起,秦大将军,屡建重功,被封为武安侯。然白起却遭范雎嫉妒。白起率军为秦攻打赵国上党,与赵军会战于长平。赵国以赵括取代廉颇为帅,结果赵军全军覆没。白起之秦军长驱直入,引起赵、韩两国不安,遂求燕国大夫苏代入秦游说范雎以求和。范雎原本对白起心怀嫉妒,此次又惧白起再立战功而居己之上,于是便谗言昭王,罢兵休战,调回白起。一年之后,秦昭王又欲攻打赵之邯郸,白起认为不妥,昭王不听,遂派王陵出征。由于赵国城池坚固,久攻不下,且秦军损失惨重,昭王又令白起替换王陵。而此时白起病重,难以起程,昭王免去了白起的一切职务,并将其贬为士兵,流放密地。时过三月,起病未愈,范雎借机谗言昭王,言白起有怨于昭王。昭王遂赐剑于白起,令其自杀。见《史记·白起列传》《史记·范雎列传》。彭铎注云:“绌”疑“诎”。 高按:彭说合宜。“诎”通“黜”,贬退,贬黜。

[2]公孙弘抑董仲舒:公孙弘抑制董仲舒。公孙弘,汉武帝时丞相,经学大师,因治《公羊春秋》学与董仲舒主见不睦,遂向武帝荐董为胶西王相,以达驱逐其出京之目的。董为避诬陷,称病辞归,终老于家。见《史记·儒林列传》《汉书·董仲舒传》。

[3]此同朝共君宠禄争故耶:这难道是他们共在一个朝堂侍奉同一个皇帝而相互争宠夺利的缘故吗?彭铎注云:“争”字上下疑有脱误。高按:彭说合宜。

[4]孙膑修能于楚:孙膑在楚国施展才华。孙膑,战国齐人,或言楚人者,孙武之后也。相传,孙膑与庞涓同师于鬼谷子。孙膑仕魏,遭宠涓所嫉,惨遭迫害,终身致残,齐大夫田忌救之,威王拜为军师。《吕氏春秋·不二》高诱注:“孙膑,楚人,为齐臣。”见《史记·孙子吴起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