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英雄人物时代楷模丛书——邱少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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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被烧得只剩下两只插进泥土的手(1)

十二日清晨,浓雾沉积在“三九一”高地的山岭峡谷,秋风拽着雾团,如同片片烟云,此起彼伏,仿佛怒海波涛在山谷间滑动。远远看去,“三九一”高地像云海中的一叶破舟,时隐时现。

五百七十多名志愿军战士成线网状密布在“三九一”高地前的草丛中。九连潜伏哨已前移到了距敌碉堡前五百余米处,战士们都竭力趁雾未散之际,将自己隐藏得更为舒服和隐蔽。

从潜伏完毕到天亮,几个小时过去了,早晨的露水打湿了战士们的衣裳,地气上升,又潮又粘。偶尔走过一只出来觅食的地鼠,忽然撞到战士们的脸上,立即惊叫着飞窜回洞。战士们都忍着浑身的疲乏,这会儿才觉出伏着不动比干活还累,腰腿酸痛酸痛的。大家的潜伏姿势千姿百态,但都有一点,那就是竭力屏住呼吸,不使自己发出声响来或咳出来。

秋寒中,还有另一种深深的风声,那是战士们呼吸时的微动。

天明了,“三九一”高地在秋风撕开的浓雾中,清晰地显现出来。透过雾纱,已可以清楚地看清敌人的阵地。铁丝网和黑洞洞的枪口密集地呈现在阵地前沿。偶尔枪刺上的寒光会惊鸿似的晃过战士们的眼睛。邱少云伏在土坎的后面,在集训队学到的常识使他比其他战士多了些伪装方法和舒适。他用小锹把两条腿的位置各斜拉出两条浅沟,这样使两腿有了些下垂,不至于因为地面的平直而使浑身不舒服。更妙的是,他还把靠近脸的地面掘出一个小坑,在坑里面垫上了厚厚一层毛巾,坑旁边是几只红辣椒和生姜。地气太重,他的嗓子眼里特别痒,只好把辣椒咬进嘴里,激烈的呛辣把咳嗽的欲望给逼了回去。但眼泪却给辣得啪哒直流,打湿了地面。

程连长和指导员在拂晓前对整个潜伏部队作了最后一次检查,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以后,才回到突击一排的后边,在几十米远的草丛里潜伏下来。

太阳跳出地面了,山谷里的雾气开始消散,程连长的心情也跟随着有点紧张和担心起来。他慢慢抬起头,透过草丛,巡视了一下整个潜伏区。在他眼前只是一片杂芜丛生的野草,随风微微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再就是很远处有敌机的嗡嗡声和不知什么地方的爆炸声,隐约传来。一切都显现着一种可怕的平静。他的心情缓和下来,微笑着看了看指导员,指导员点了点头。他便抓起电话机,用极微小的声音报告指挥所:“情况正常,一切都好。”

师长张显扬坐镇指挥所,从三营抵进潜伏区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守在电话机旁。这支奇兵对这次反击至关重要,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以防战局出现变化。当三营三个连从三个位置把安全潜伏完毕的信号发回时,他并没能放下那颗一直悬着的心。

这才是潜伏的前奏,从现在开始,这五百多名战士的生命就全部摆在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他略吃了一点东西,吩咐作战参谋密切观察前沿状况,随时向他报告。

指挥所里的首长们,并没有因眼前的平静而轻松,他们除了不断地用望远镜详细观察着潜伏区以外,还对所有参战部队的战斗准备一次又一次进行了详细地检查,对几个兵种的作战方案也都作了复审。各个阵地上,都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坦克兵坐进车里,手指就按在发动器上;大炮装上了炮弹,炮手们紧紧盯准各自的目标,一旦发生意外,就将迅速给潜伏部队以最有力的支援;各观察所的同志更是紧张,哪怕有一点微小的变化和值得注意的情况,都及时向指挥所报告。从部队进入潜伏区后,部队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同时,由于部队展开全线反击以来,敌人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整天惶恐万状,草木皆兵。特别是三九一高地的敌人,是前天晚上才换防来的,他的左右两个阵地都被我军攻占,就更加恐慌。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开枪壮胆,连飞起一只野鸡也要打一阵机枪。

笼罩在三九一高地上的晨雾完全消散了,阳光照上了陡峭的岩壁和清澈的小溪。

不知从那儿飞来几只小麻雀,落在铁丝网上。战场上处于一种少见的寂静中。

九连长程子英,一九九六年在北京去世。他曾经写了一篇描写在三九一高地前执行潜伏过程的文章。据查,这是惟一一篇参加潜伏战斗的目击者所写的现场文章,他用另外一种目光描述了那天的见闻:

指挥位置是在一个树林里的洼地。电话员把电话机放在工事里边的壁柜里,怕它的铃声响动大,又给它穿上一件厚棉袄。把连部的人员安置好以后,我就和指导员分头去检查战士们的工事和伪装,并再一次嘱咐他们记住首长的话:“潜伏好是胜利的关键……为整体、为胜利,就是子弹打在头上也不能暴露了目标!”

检查完毕回到我的指挥位置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的心“咚咚”地跳得更厉害,只怕有谁的头露出一点痕迹。我把做好伪装的帽子一戴,悄悄地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四周一片静寂,只是微风吹动着枯黄的野草,沙沙作响。就凭我这个干过几年侦察参谋的眼睛,也找不出一点破绽。我放心地嘘了口气,并在电话上向营里报告了潜伏的情况。

一切都搞好了,我躺在掩体里,从草缝里望着蓝蓝的天。本来我是可以睡去的,但心里有事,怎么也不能安宁。我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作战方案。敌人的兵力、火器跟我们对比,无论在数量、质量上我们都占着压倒的优势,而在这些优势之中,还有一个敌人所没有的——战士的政治觉悟。看来,胜利是万无一失的。但我的心仍觉得那么空虚、不安……我躺着、想着,觉得时间已过去了好久,但是一看手表才只早晨八点。唉!往日总觉得一天的时间那么短,似乎一眨眼就是一天,可今天却这么难熬啊!通信员又递给我一块油饼,我慢慢地咀嚼起来。

突然,从山后传来了飞机的马达声。起初,我以为是路过的,没有在意。但它越过我们的上空以后,又掉头俯冲下来,高声吼叫着,像要投弹的样子。我的心更紧张起来,是不是敌人发现了呢?我又戴上个伪装帽从草缝里张望,潜伏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久,我明白过来了,从十月志愿军全线反击战打响后,大山小岭上的敌人,都怕铁拳落在自己头上,谁也特别警惕。当然,敌人也不得不为站在大草原上哨兵——三九一高地捏一把汗,我想飞机只不过侦察一下而已。

飞机盘旋了几周以后,悲鸣着飞去了,阵地上刚刚静了一点。突然,敌人阵地上响起了机枪,接着有一发烟幕弹在一排潜伏地爆炸了,烟柱徐徐地上升。紧接着一排排的燃烧弹又打过来,枯黄的野草顿时烧起熊熊烈火。我的思想紧张到了极点,我仍然相信战士们烈火烧到身上也不会动,但还是怕他们暴露了目标。我为这种矛盾思想撞击着,怎么办呢?我看了看指导员,汗珠子已从他的额角上涌出来,他何尝不焦急与痛苦呢!我拿起电话机,向营长报告了情况,并要求白天发起战斗。营长坚定地命令我冷静下来,仔细观察情况,要是敌人确实发觉了我们,由营里统一发出冲锋信号。并告诉我营里已命令火炮进行射击,以迷惑敌人的注意力。

接到营里的指示后,我又继续观察,电话耳机仍然放在耳朵边。不久,火慢慢熄了,挂在心上的石头这才落了地。我放下耳机,用袖筒擦擦脸上的汗,刚想跟指导员说些什么,忽然前边小声地传来了报告:

“邱少云被火烧着了!”

十二日十时,阵地前忽然有了一阵响动,随着吱吱啦啦的拉动铁门声,从交通壕里钻出了一队美军,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隐蔽着用望远镜盯了一阵东南方向,就散开成战斗队形,向九连潜伏的方向迂回摸来。

这突然出现的情况,引起战士们的震惊。草丛里几百双眼睛紧盯着这几个美军。阵地上空气立刻紧张起来,前沿观察所的望远镜也套住了他们。战士们都下意识地把头深伏下去,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敌人越来越近,战士们都可以听到他们咔咔的脚步声了,还有的透过草丛已可以看清敌人的形状。

敌人继续向前行走,前边那个高个美军突然打了个趔趄,一脚踩到了九连战士黄虎的手上。他再仔细一看,只见周围伏着一片志愿军战士,吓得惊叫一声,转身向后退了几步,胡乱向草丛中的志愿军开了枪。他后边的几个人一时没弄清怎么回事。一看大个子吓成这样,也就不顾一切地向回猛窜。

千钧一发,战士们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大家清楚,敌人已发现了潜伏的志愿军,如果让他们回去,这片开阔地顷刻就会成为一片火海……

前敌指挥所早就在监视着这些敌人。敌人往回窜的时候,早已瞄准他们的直瞄火炮,已经发射出膛。几十发炮弹扑向三九一高地,在敌阵地前沿形成一道道严密的火墙。刹那间,三九一高地半山坡上烈焰滚腾,火光冲天,岩石炸裂,泥土翻滚,五个敌人全部被烈焰吞噬了。

“打得好!打得好啊!”

“炮兵老大哥立了头功啦!”

战士们禁不住低声欢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阵地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是这种平静中隐藏着另一种危机,战士们都被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那就是敌人很可能发现了在草丛中潜伏的志愿军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