铲除二李
面对内忧外患的形势,宋太祖毅然决定扫平内乱,铲除二李。在成就功业的道路上,可能会有力量各不相同的一群对手包围着你。那么,你对付他们的顺序和步骤就是至关重要的。次序选准了,可能势如破竹,一个个解决;选错了,可能举步维艰,招致灭亡。宋太祖面对十余个大小不等的对手,他选用了先内后外,先南后北;先紧后松,先易后难的顺序。在选取对付敌人的顺序上,首先必须对多个敌人与自身的实力及相互之间的利害关系有个详尽的了解。只有确定自己有胜出的实力,并顺应大势,才可以对多个敌人下手。而一般来说,对自己威胁最大,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则是最先需要清除的,特别是内部的敌人。如果内部尚留有严重的隐患,就急于去解决外面的问题,很有可能受到内外夹攻。宋太祖皇袍加身之后,最大的心愿是尽快统一天下,做一个真正的天子。由于五代以来的混乱,天下早已四分五裂,宋太祖运用谋略夺得的皇权,其势力也只能局限于后周原来的地盘:东至大海,西至秦陇,南至长江,北邻河北。在其周围,还有多个称帝称王的割据政权。如南方有南唐、吴越、南汉、南平、武平,西边有后蜀、 羌、西夏。在北宋的范围之内,还是由十几个节度使分别管辖的。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作为大宋开国之君,宋太祖深谙此理,因为他本身就是通过内变而黄袍加身,登上天子宝座的。即位后,宋太祖深感内部稳定的重要性,常常夜不能寐。为实现统一,结束割据,他设计了一套先安内、后攘外的整体方案。内外因素相比而言,整顿、安定内部更为重要,也更为迫切。原后周旧臣和节度使虽然对宋太祖篡位颇有微词,但他们大多数还是逆来顺受。反正不管谁当皇帝,只要保住自己的官位和财产就行,至于皇帝姓什么,对他们都是一样。于是,当时大批文官和武将都能够识时务,接受了改朝换代这一既成事实。但还有少数人,忠于后周,表面上承认宋太祖的统治,暗地里却一百个不服气,秘密筹划反抗朝廷,企图取宋太祖而代之。而当时外界诸割据政权,虽环据宋王朝四周,但没有什么重大威胁。北边的北汉早先进犯时,被周世宗在高平击溃,从此他们再也不敢大规模侵犯。而南面的后蜀、南唐也都屡屡受挫于后周部队,只能自保,不会主动入侵。在客观分析了内外局势后,宋太祖决定建立一个稳固的后方,铲除不安定因素,以避免在统一过程中后院起火。宋太祖当上皇帝,虽然在开封没有遇到多少人反对,但在首都以外其他地区,则有不少原来的后周官员不服气。其中最令宋太祖担心的,是在山西地区的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和在江苏与安徽一带的淮南军节度使李重进。当时的节度使相当于一个军区,是以军事将领为地区长官的。这些节度使当中,实力最强大者,就是昭义军节度使和淮南军节度使。昭义军辖区主要在山西,居太行之脊,对开封一带正好居高临下。它的战略重要性还在于,它正好处于宋和北汉之间。双方谁占据了它就取得了对另一方的主动权。而东南的淮南军对宋来说正顶腰眼。淮南军控制着江苏、安徽、湖北等11州,对处于中原的宋来说,形成从东到南的一个半圆形包围圈。而且这一地区的最大特点,是地势平旷,没有任何的险要可守。如果昭义军与淮南军联手向位于开封的宋都进攻,恐怕宋太祖的皇位就要坐不成了。所以,宋太祖的目标最先定在他们两个上。
这两个对手又按怎样一个顺序去对付呢?李筠性格刚烈少谋,而李重进好谋寡断。宋太祖的大方针是各个击破,唯恐二者联合。所以他要先快速消灭躁进的李筠,并尽量稳住李重进。在李重进犹豫未决时,再回过头来收拾他。李筠,本是后周的开国功臣,跟随后周太祖郭威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他雄踞山西八年,呼风唤雨,截留赋税,扩充军队,实力非常雄厚。当他听到宋太祖废周自立后,非常气愤。论资历,论战功,他要比宋太祖多出不知多少倍,如今却要他向宋太祖面北称臣,心中自是不甘,总想找个借口把宋太祖赶下皇位,自己取而代之。对李筠的心意,宋太祖早就心知肚明。但要除掉这个异己,不能无缘无故就把他杀了,宋太祖还是希望师出有名,让天下人感受到他的仁义。于是,宋太祖即位后派专使到各地慰抚,借以观察各地的反应。当专使到达李筠辖地时,李筠开始想拒不接见,后在左右苦劝之下虽然勉强接受了新皇帝的诏书,但其表现出的愤懑之情,早已被专使洞悉。酒至酣处,李筠出乎意料地当着专使的面,令手下挂出周太祖郭威的画像,痛哭不止。此事传到北汉,北汉主刘钧觉得有机可乘,便想乘机与李筠结盟,共同对付赵宋王朝,一雪高平之耻。但李筠在左右劝解下,没有立即答应,还将北汉的密函转呈朝廷,看看宋太祖的反应。宋太祖不作声色,亲笔回信,对李筠安慰了一番。当宋太祖听说李筠之子李守节反对其父抗拒朝廷后,为分化异己,太祖升任李守节为皇城使。李筠为了在京城安插耳目,了解虚实,欣然派儿子赴任。宋太祖故意告诉李守节,他早已知李筠有反叛之意,只是碍于情面不忍杀他。并让李守节传话给李筠,希望他好自为之,不要自取其辱。李筠得知阴谋败露后,索性撕破脸皮,于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四月正式起兵反叛。李筠发布讨逆檄文,历宋太祖罪状,并称此次起兵是不负周太祖旧恩,行替天讨逆之道。他的用意,是想趁宋太祖根基未稳之时,笼络朝内和各地后周旧臣,一举推翻成主伊始的赵宋王朝。此外,他又向北汉刘钧称臣纳款,请求援助。在对待李筠的政策上,宋太祖考虑得十分周密。以他的本意,是不想打这个仗,但又不得不打。于是他先派遣宣徽使昝居润的下臣赴澶州去巡检,以防止契丹南下。又任命潞州(今河北邯郸一带)团练使郭进兼任了本州防御使和山西巡检,授权郭进,使他有进军指挥权,以防北汉的进犯。宋太祖在军事上自有纯熟的兵略,欲攻人,而先防被人攻,可说是颇有远见。针对李筠的反叛,宋太祖立即召集群臣商讨对策。谋士赵普认为:“李筠以为国家新建,不会轻易动用军队。我们如果背其道而行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一战而胜。”宋太祖本人也清醒地认识到,此举关系到新生政权的安危存亡,必须速战速决,尽快巩固新政权的根基。于是,宋太祖调兵遣将,做了周密部署,并且御驾亲征,以稳定军心,提高士气。宋太祖命侍卫副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副都点检高怀德二人统兵五万,直奔潞州李筠驻守地。命殿前都点检、镇守节度使慕容延钊率本部兵马,从东进发,配合石守信、高怀德进军潞州。《孙子兵法》上说:“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
意思是说打仗要做充分的准备,从兵械、车辆、马匹到粮秣,都要有一定的优势。宋太祖打仗是很有一套的,为了保证千里行军作战的后勤供应,他命令户部侍郎高防、兵部侍郎边光范同时充任前军转运使,并责成三司使张美调集兵粮。此时,张美给宋太祖提供了一条重要的消息:怀州刺史马令琮考虑到李筠迟早要反,早就有所准备,在怀州(今河南泌阳一带)积聚了大量粮食以待王师,讨伐李筠的军队可以就近供应。宋太祖十分高兴,就将马令琮所处的怀州由刺史州升为团练州,擢升马令琮为怀州团练使,以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宋太祖命吴廷祚为东京留守,吕余庆协助留守事务。又命自己的弟弟、殿前都虞侯赵光义为大内都点检,命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率兵守河阳(今河南孟县)。宋太祖嘱咐其弟赵光义说:“这次我要亲征,如果我打胜了就没什么可说。万一我不能胜,你就让赵普分兵守河阳,再想别的办法。”《孙子兵法》上说:“故备前则后寡,备后则前寡,备左则右寡,备右则左寡,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宋太祖知这种兵法道理,无所不备,当然兵力就分散削弱了。所以,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到了这时,宋太祖仍然不想打这个仗。因为他知道,李筠是后周的重臣,与后周世宗皇帝柴荣义同兄弟,是个忠诚于后周、并无背叛之心的人。后周世宗皇帝柴荣对他也十分器重,曾封他昭义节度使而镇守潞州,并领泽、邢、洛、卫等州,辖有河东、河北两个重要财赋区域,是当时后周势力最为强大的一个藩镇。但李筠任节度使期间,恃勇专恣,是个称霸一方的土皇帝,就连后周世宗皇帝柴荣也让他三分。其实,李筠的性格很复杂。虽然他飞扬跋扈,但很孝顺,对母亲百依百顺。李筠性情暴躁,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而他母亲十分善良,当李筠要杀人时,他母亲总是要在屏风后面呼唤他,帮人求情。对别人的话李筠听不进去,而每当这时候只要他母亲发了话,李筠便无可奈何,立即将人放了。李筠自恃有势力,因而当宋太祖加封他为中书令,派使者去给他送诏书时,他坚决推辞,毫无通融余地。并叫人取出后周太祖郭威的画像悬挂于大厅里,时常面对画像流泪。不过,李筠有勇无谋。他向北汉称臣投降,以为可得到北汉的支持,与他联兵去征伐刚建立起来的宋朝。可是北汉的皇帝刘钧并不是诚心接受李筠的投降。此时,由于北汉皇帝刘钧视宋朝为敌,也想消灭宋朝,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刘钧虽然接受了李筠的投降,但认为力量不足,又去联合契丹。然而李筠却不愿意与契丹搞联合,弄得北汉皇帝心里也很不舒服,就对李筠产生了怀疑,派宣徽使卢赞去监视李筠的军队。在李筠的军队中,卢赞很像个主管用兵方面的特派员,使得李筠很恼火。卢赞每每要求李筠与他商议军事事务,李筠并不理睬。于是卢赞与李筠又有了矛盾,卢赞把这事向北汉皇帝刘钧作了汇报,刘钧又派宰相卫融去调解。特殊政治背景促动下产生的李筠与北汉的这种联盟,自然是松懈的,双方自然也是各怀目的,于是联盟的结合力就很小了。李筠原来认为,起兵后只要他振臂一呼,朝中的禁军将领大多是他的老部下,一定会群起响应,扰乱宋太祖的后方。北汉也会遵守诺言,派兵助阵。但事与愿违。朝中的禁军将领已经完全拥护宋太祖,连外藩的节度使也基本上没有响应的。早先提出联兵攻宋的北汉,更是与李筠同床异梦,只在精神上鼓励李筠,并未发一兵一卒前来助战。李筠有个叫闾丘仲卿的属下,看出这样的联盟并没什么前途,就对李筠说:“你孤军起兵举事,形势十分危险。虽然在表面上得到了北汉的支援,恐怕实际上难以得到有力的帮助。”李筠以为有理,就让他帮助拿主意。闾丘仲卿建议说:“如今,宋朝的军队人强马壮,武器装备精良,我们难以同宋朝争锋决胜。我们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怀州、孟州,塞虎牢,据洛邑。然后联合北汉,再联契丹,北汉西出太行,契丹由幽州南下,则使宋朝三面受敌。到时,我们东向而争天下就容易了。”
可是李筠却刚愎自用,自以为强,他说:“我是周朝老将,和周世宗情如同兄弟。如今那宋朝的将士,都与我有旧交,闻我到达,定会倒戈相向。再说,我有猛将千员,有骏马三千,何愁不成功!”因此,李筠仍然日夜备兵,坚持直攻宋朝汴京的作战计划。李筠从潞州起兵,先去宋朝的泽州,占领了泽州城,此举为东下直攻宋都汴京开辟了道路。泽州居太行山之脊,是河朔之咽喉,从泽州往北,可直抵太原而无阻,进而能攻河朔;往南,可下太行山直抵孟州、怀州,进而直逼汴京。兵法上说:“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宋太祖当然了解李筠夺取占领泽州的目的,传令石守信、高怀德二位将帅:“勿纵李筠下太行,急引军兵扼其隘。”按宋太祖的意图,是让石守信、高怀德二帅急行军去争取有利的地形,阻止李筠的军队下太行山,把李筠的部队控制在泽州一带,力争将他们歼灭。宋朝洛阳留守名叫向拱,向宋太祖建议说:“宋军应急速渡过黄河而北上,翻越太行山,乘李筠部队尚未完全集结时就对他们发动进攻。如果滞留拖延十日,李筠的部队就可能集结完毕,那他就会向我们发起猛烈的进攻。”他的意思是说,既然要与李筠交战,先行之利一定要获得,才能有获胜的把握。而要获得先机之利,现在就要出兵迎敌。这些建议正与宋太祖的思路不谋而合。事不宜迟,他率军亲征,于建隆元年(公元960年)五月二十一日起兵从汴京出发,二十四日到达荥阳,从那儿急渡黄河,引军迅速北上,急出太行山。宋太祖做事胸怀坦荡,虽然从李筠、李重进身上看出各地节度使中对他继皇位有不同程度的不服气,但打仗就是打仗,平叛即是平叛,他从来不在心理上挟私处事。那时的太行山山路狭隘崎岖,宋朝大军行路艰难,宋太祖以身垂范,率先抱石修路,群臣诸将也纷纷仿效,很快就在太行山上开辟了一条大道。宋军行路无阻,翻过太行山,到达了泽州城外。李筠所率叛军于四月十四日占领泽州后,五月初已完成与北汉军队的联合。为了稳妥起见,李筠将长子李守节留守上党(今山西长治县),稳固住后方,自己统军三万南下,进攻宋军。由于日夜兼程,到达了太行隘口,宋军据险而守,争取了战场的主动权,也就拥有了获胜的把握。李筠的部队尚未从泽州出发,而此时宋朝征伐李筠的石守信、高怀德两位将军,早已按宋太祖的命令迅速统兵控制住了太行山的隘口,有效地阻住了李筠的部队,使他的将卒一个也下不了太行山。五月初五,石守信、高怀德的前锋军与李筠的部队在泽州之南交战,结果宋军斩杀李筠军兵3000人。至五月二十九日,石守信、高怀德又在泽州之南大败李筠的3万军队,俘获他的联军首领之一——北汉河阳节度使范守图,斩杀了北汉派驻李筠军队监军的卢赞。李筠溃败而逃,再入泽州城内,只好依城固守。六月一日,宋太祖率军又追到泽州,督促石守信、高怀德统兵攻打泽州。由于李筠婴城固守,宋军连续攻打了10天,仍没有攻下。宋军攻不克泽州城,使战局陷入胶着对峙状态。在泽州城中,被困城里的李筠心中急如焚火。泽州城虽然未破,但宋军大军压境,围城环攻而不撤,他心中无底。此时,李筠的妾刘氏求劝说:“以数百骑兵突围去上党,快向北汉求援,放弃这种死守泽州城的计策吧!”但是对这样的建议,李筠左右的将军们坚决反对,担心有人邀功,趁机劫持李筠降敌,认为攻城者求的是速战速决,坚持守城,待宋军粮绝,必然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