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一生的野心、梦想,假如一下子都破碎了,你想想会是什么感觉?我当然承认,道格拉斯是个招人喜欢的小伙子,我们也曾要好过,可人又不能控制命运,有什么办法呢?我计划中的人不是他。他要和我结婚,结婚!侦探先生,和一个没家产、没官职的平民结婚,你能想象吗?可他非要这样,最后简直到了无法理喻的地步。我能怎么办呢?他觉得我只能属于他自己,可他却不能给我所需要的,为了让他认清现实,我只有——”
“派流氓去殴打他?”
“这也不是我的本意。看来你真知道不少。巴内和他的手下打他了,我承认是有点过分。可他的做法呢?他的行为比我对他的更严重,他竟要写一本书来攻击我!我的身世、他和我的一切一切,他都完全写下了,把我写成个魔鬼的化身,而他则是个受害者,谁能想到他会这样?尽管没用真名,可知情人一看就明白。他的这种行为,怎能让人容忍啊?”
“这可是在他的权利范围之内啊!”
“权利?多残忍啊!他还寄给我一份书样来折磨我,并且说要公开出版另一份。”
“你知道书稿还没给出版商?”
“那个商人我知道,书稿他还没收到。后来就知道道格拉斯得了肺炎死了——噢,可怜啊,但那书稿仍在,我哪能安心呢?它将威胁我的利益。我知道遗物肯定会送给他母亲,因此我调动了力量,让苏珊先以女仆的名义进入她的宅子,接着——我真想用正当又合法的方式,出高价买下房子和里面的东西,不伤害也不惊动谁,可后来麦伯利夫人拒绝了我。正当的方式既然不行,那我只能用别的方式了。只有让人去偷那东西,这能怨我吗?目前还是决定我未来的非常时期,不这样我能怎么样呢?难道看着书稿公开发行?我让世人嘲笑也没关系,可我的婚事假如失败了,那我的损失也就太大了吧?”
伊莎多拉说完这些话,紧盯着福尔摩斯。
“噢,”福尔摩斯笑了一下,“那好,起诉你也不可能有结果。那么就像我曾经办的许多案子一样,咱们也来个赔偿协议吧。”
“什么意思?”
“你认为按贵族的标准,一个人周游世界得花多少钱?”
“有五千镑就够了吧。”
“哦,的确足够了。我认为你应给麦伯利夫人一张五千镑的支票,这种赔偿不过分吧,她想去国外,你有责任花这些钱。”
“另外,”他伸出一根指头警告说,“你要小心!要小心!玩锋利的快刀不会永远伤不着你的纤手。”吸血的妻子
几封刚送到的信摆在福尔摩斯的书桌上。我在他对面坐着,看他认真看最上面的一封。显然这封信不长,几分钟后,福尔摩斯边笑边递信给我道:
“真奇妙。什么奇思妙想都有,我还真没听说过如此怪诞的事,是真有其事还是凭空幻想呢?华生,你怎样看?”
我接过了信,上面写着: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本店的主顾——梅新大街弗格森茶业销售公司总裁罗伯特·弗格森先生,最近来信问有关吸血鬼的情况。本店的主要业务是估价和拍卖等,弗格森询问的事不在本店业务范围内。由于听说您曾经很圆满地处理了苏门答腊巨鼠案,因此介绍弗格森上门求教。望不吝赐教。
莫里森·道罗公司敬上
经手人:×××
我说:“的确是奇思妙想。吸血鬼?好像是童话里的东西。”
“他们仍记得巨鼠案。但这和吸血鬼有何关系呢?这也不属于我们的业务范围呀!不过,倒是个有趣的案子,去童话故事里走一趟,看看有何感觉。”
“你不是有本大百科词典吗?咱们来查查这方面的情况吧。”
“我也这样想。”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砖头厚的大书,摊在膝头翻看起来。那里有各方面的知识,天文、地理、政界轶事及旁门左道,样样俱全。
他断断续续地读了几句:
“毒蜥蜴?能喷巨毒无比的毒气,大蟒蛇?水桶粗的身体。噢,巫师的特别功能,预测将来?哈,听听这匈牙利吸血鬼的妖术,另外,特兰西瓦尼亚女人被吸光血的案子。”
“啪”的一声,他忽然合上了书。
“这哪可能呢?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从棺材中爬出的僵尸,谁见过僵尸?谁见过吸血鬼,疯子才可能相信。”
我说:“那也未必吧。”
“我听说,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专吸年轻人的血来延缓衰老,不一定只有死人才吸血啊。”
“这本书上也有这种传说。”
“但我们是在一个实实在在的世界中生活,那个什么经手人,弗格森,我们生活的世界已经很大了,还要拉上什么鬼世界?他们的话我们能相信吗?”说到这儿,他瞥见桌上的又一封信。
“哦?太巧了。这是弗格森先生的一封来信,我们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又拿起桌上的另一封信看了起来。开始他面带笑容,可后来,他的脸变得越来越严肃了。看完后,他靠在椅子上开始了沉思。
过了很久,他才像是清醒过来的样子。
“兰伯利这个地方,你知道吗?”
“知道,离霍尔舍姆不远,在道奇省。”
“那奇斯曼庄园呢?”
“我挺熟悉那一带的。那儿有许多年代很久的老宅子,都是以几个世纪之前的原主人的姓来命名的,例如洛克庄园、奥德利庄园等等,尽管有些家族已不存在了,可他们的姓却由房子流传下来了。奇斯曼也是如此。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福尔摩斯没有直接回答我,低头又想了些什么后抬起了头。
“我认为咱们很快就会更了解奇斯曼庄园,现在弗格森住在那儿。看一看,他还说认识你呢。”
“认识我?”
“是的。”
我拿过他递的信,信封上的地址正是他刚才说的那个地方。
信的内容是: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代表我的朋友请您帮助,希望借助您丰富的知识和智慧来解除他的烦恼。
是道罗公司向我推荐您的,我本来应该去直接找您,因为这事敏感且费解,只有您能解决。
五年前,我的一位绅士朋友和来自秘鲁的一位小姐结了婚。他们是做生意认识的。小姐的父亲在秘鲁是位商业名流,她本人是个美丽而又温柔娴淑的女子,婚后二人的感情很好。可是,二人毕竟有不同的国籍和宗教信仰,难免在一些事情上会有分歧,这当然不影响彼此间的爱。他认为她是个非常难得的好妻子,不管哪一方面,她都无可挑剔。
看,我是不是太啰嗦了,还是直入主题吧。假如有可能,我想和您当面谈谈,由于信中不可能将细节讲全。以下是这事的大体过程,请您考虑愿不愿意破解此事。
我的朋友和他的妻子不久前闹矛盾了,是因为他发现了她的一些不能理解、更不能容忍的奇怪行为。他甚至认为他们的婚姻是个错误,假如那是真的,那就不只是错,更是一场悲剧。
在与这位女士结婚前,我的朋友曾结过一次婚,前妻死后留下一个儿子。今年这孩子十五岁,很可爱也很重情义,是他那个年龄中少有的懂事的孩子。可很不幸,由于小时候患过小儿麻痹,致使他腿脚不灵便。可他的继母却对这样一个既可怜又可爱的孩子,不问原因地狠打了好几次,有一次竟然用手杖将孩子的胳膊打青了。
此女士的奇怪行为不仅是这些,更无法接受的是,她竟然——天哪!怎么能相信她会做这事?她对自己亲生的不足一周岁的小儿子,对他做什么呀?大概是一个月前,保姆留下婴儿去做了点别的事,没几分钟,她听见了孩子痛苦的嚎哭声,保姆简直被惊呆了,她的女主人正把嘴俯在婴儿的脖子上,似乎在咬他!走近一看,她看见孩子的脖子上一个小伤口正向外流血。保姆当时没办法,她想找男主人,可女主人却阻止了她。不仅这样,她还不让保姆泄露这事,并给她五镑钱来保密,可她却没解释是怎么回事。
这事对保姆不可能不产生疑虑。从那之后,保姆经常注意那个女主人的行动,并且不敢离开小孩一步,因为她也很爱那可爱的小宝贝。可她发现,孩子的母亲也对孩子密切留意,在保姆必须离开时,她会马上跑到孩子跟前。这太折磨人了,真的让人难以相信,可那确实是事实。
男主人一开始不知道这些情况,可有一天,保姆再也忍不住了,就去找男主人,并说明了情况。可那男主人就是不相信,他认为自己很了解他的妻子,妻子肯定是爱他,也爱家的。她虽然打过前妻留下的儿子,但她怎么会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呢?因此男主人呵斥保姆,说她一定是污蔑、诽谤女主人。可就在他们交谈时,从婴儿室里又传出了婴儿的嚎哭声,他们一块跑进去。天哪!那情景人们永远都不愿再想起,他的妻子正从摇篮边站起来,可摇篮里小婴儿那白嫩的脖子正在流血,床单上也沾着血。可怕的是,对着明亮的光线,他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妻子嘴唇四周都是血!
福尔摩斯先生,无论这多么难以相信,但确实如此,尽管男主人不愿相信,那温柔可爱的妻子真的是正吸婴儿的血!
情况就是如此。那妻子现在将自己关在屋中,谁也不见,什么也不解释;可那丈夫却要崩溃了。我们仅在书上看见过吸血鬼的字样,在童话故事中听过吸血的事。但却没想到,在我们身边,竟然——
福尔摩斯先生,我急切地希望您帮忙,希望您帮我解开心中的疑团及恐惧。明天十点,我将去拜访您,渴望和您面谈。假如允许,请您致电兰伯利,奇斯曼庄园。
另外,我清楚华生是您的好朋友,我们在大学时曾呆在一个橄榄球队里,他或许还记得我。
罗伯特·弗格森敬上
“球队,哦,想起来了,我的确认识他。他那时是前锋,我是中卫,”看完信后我说,“他仍然如此热心,朋友的事就像他自己的事。”
福尔摩斯看着我:“你难道真认为是他朋友的事?那太奇怪了。那好,咱们来拟一份说‘乐于接你的案子’的电文,怎么样?”
“你是说——这是他自己的事?”
“那是必然的。”
“噢?!”
“假如连这也看不出,这个侦探我也就太不称职了。好吧,那你去让人发电报吧。”
记忆中,弗格森是个高大挺拔,行动敏捷,善于抓住机会的人,他总是能很好地绕过对方,成功入球。可第二天早上,弗格森来到我们房间,当年的风采荡然无存了,高大的身材也萎缩了许多,头发也不多了,这就是时光留下的痕迹吧!他眼中的我也许变化也是如此巨大。
“华生,你好!”一见面他就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这让我看到了他当年的影子。
“弗格森,你好,我们看来都和原来不一样了,真是时光催人老啊!”
“是的!但最近这些日子,我衰弱得更厉害。福尔摩斯先生,你已知道这事是我自己的,那我就不再遮掩了。”
“说明白些才容易办这案子。”
“我明白。可我能怎么办呢?那是我孩子的母亲,我的妻子!我不能找警察,不能向朋友诉说,只好自己憋着,每天提心吊胆。福尔摩斯先生,你一定要帮我的忙啊!”
“我一定尽力。”
“我一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难道她精神有问题?还是遗传的问题?你曾听说过这种事吗?办过这样的案子吗?”
“请你冷静点。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也很同情你的遭遇。弗格森先生,我现在必须向你提几个问题,来更全面地了解这事,相信我,我定会为你解开谜团的。”
“请你问吧。”
“你发现你妻子的奇怪行为后采取什么措施了吗?现在她还能接近孩子们吗?”
“我那时和她大吵了一顿。她是个很重情也很温柔的人,即使吵架,她也不大喊大叫,我和她讲了许多斥责和质问的话以后,她没再说一句话,只是伤心绝望地看着我,后来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不肯见我了。”
“她谁都不见了吗?”
“有个她陪嫁来的侍女多罗雷恩,服侍了她很多年,她们很亲密,表面上是仆人,其实是朋友。每天她给她送饭,陪她。”
“孩子们呢?”
“保姆说她一定不离开小宝贝一刻钟。可我挺担心杰克,她曾经殴打过他两次。”
“受伤了没?”
“没有。可是她打得确实挺厉害,简直想不到,怎么能忍心打一个身体残疾的孩子,尤其是杰克,”此时他的脸上呈现出慈祥,温柔的神情,“这孩子是多么懂事,并富有爱心。”
“弗格森先生,你家中还有别的人吗?”福尔摩斯又拿起信,边仔细审视边问。
“一个马夫和两个打杂的仆人,还有我,我妻子,前妻留下的杰克,小婴儿,多罗雷恩,及保姆梅森太太,就这么多。”
“你们夫妻结婚时相互了解吗?”
“当然。我认为我们互相了解且彼此深爱着,因此才决定一起生活。可我现在好像越来越不了解她,我不知道她心中想些什么——”
“多罗雷恩服侍她多长时间了?”
“已经好些年了,我们结婚前她们就是主仆关系。”
“那也即,她更了解你妻子?比你甚至更了解,对吗?”
“我想应该是。”
福尔摩斯很认真地记录着。
他说:“我看此案得我们亲自去一次,尽管你说清楚了,可我还想问你两个问题,这必须得弄明白。”
“请问吧。”
“这么说你妻子对两个小孩子都用了暴力,是吗?”
“就算是吧。我认为吸血不逊于暴力,更不用说对一个婴儿。”
“那么她用的方式不一样,殴打杰克,是吗?”
“是。一次用手狠打,一次用手杖痛打。”
“那她也没有解释她的行为吗?”
“她没具体说,就是不停地说恨他,恨他。”
“确实有许多这种继母,忌恨前妻留下的孩子,可能是对死者的妒嫉转到了孩子身上。她爱妒嫉吗?”
“我认为是,她有热带人的气质,该是妒嫉的吧。”
“那么你儿子呢?他没和你说继母为什么要打他?”
“没。他说根本没有原因。”
“那被打前,他跟他继母相处得怎么样?”
弗格森想了一下说:“那之前,似乎我妻子对杰克很好,可不知什么原因,我觉得他们一直不太融洽。”
“不是你的儿子很懂事吗?”
“是的。他很会体贴人,对我有很深的感情,我几乎是他的性命,他对我的举止既关心又在意,他简直是世界上最忠实的孩子。”
福尔摩斯记下了刚才弗格森所说的,并沉思了一会儿。
“你和如今的妻子结婚前,和你儿子经常在一块吧?”
“总是在一起。”
“那么他一定十分怀念他故去的母亲吧?”
“他非常爱他母亲,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没人能代替的。”
福尔摩斯说:“我对他很有兴趣。另外一个问题,你妻子打杰克和对小婴儿的奇怪动作是同时发生的吗?”
“第一次是。不知她中了什么邪,轮流对两个孩子发作。她第二次只打了杰克,好像没对婴儿怎样,保姆没提到。”
“噢?这复杂了。”
“为什么?”
“仅是有些假设而已,还不能肯定。这是我的习惯,这习惯你的老朋友华生知道。好吧,我已经知道了整个事情的许多情况,我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华生,咱们准备去趟兰伯利吧。”
这是十一月的一个黄昏,天阴沉沉地下着雪。兰伯利车站不大,在这里下车的人也很少。弗格森先生在车站接我们,并为我们订好了旅馆。放下行李后,经过一条曲折的马路,我们来到了奇斯曼庄园。
庄园的中心部分很古老,也很大,很明显两侧是后来者重新整饰的。庄园有很高陡的石板瓦顶和都铎王朝式的长烟囱。门廊的柱子上刻着仍较清晰的最早老房主的像,面孔威严,给整座房子增加了庄重的气氛。
弗格森先生将我们领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厅。厅内有座大壁炉,上面刻着“1670”年的字样,并用铁屏罩着,炉内正烧着旺火。
环顾四周,我发现整个屋子融有现代与古典、新与旧、本地与异国的多种特色。半截护墙板是庄园原主人留下的。墙的下部挂着一排很有现代感的水彩画。墙的上部挂着排像南美来的小武器和家伙,肯定是女主人从家乡带来的。福尔摩斯细心地观察着屋内任何一件东西,并一直思索着。
他突然叫:“哎!你们瞧。”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一只小狮子狗。本来这小东西卧在墙角的筐子中,看见它主人,立刻爬过来了。可它的行动不很灵敏,后腿拖在地上,耷拉着尾巴。
福尔摩斯问:“这小狗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