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在修文令曹瑓瑨,有山东学士与关中太史竞历瑓莹,凡十馀人,纷纭累岁,内史牒付议官平之瑔瑠。吾执论曰:“大抵诸儒所争,四分并减分两家尔瑔瑡。历象之要,可以晷景测之瑔瑢;今验其分至薄蚀瑔琐,则四分疏而减分密。疏者则称政令有宽猛,运行致盈缩瑔瑶,非算之失也;密者则云日月有迟速,以术求之,预知其度瑔瑥,无灾祥也。用疏则藏奸而不信,用密则任数而违经瑔瑦。且议官所知,不能精于讼者,以浅裁深,安有肯服?既非格令所司瑔瑧,幸勿当也瑔瑨。”举曹贵贱,咸以为然。有一礼官,耻为此让,苦欲留连瑔莹,强加考核。机杼既薄瑖瑠,无以测量,还复采访讼人,窥望长短,朝夕聚议,寒暑烦劳,背春涉冬,竟无予夺,怨诮滋生,赧然而退,终为内史所迫:此好名之辱也。
[注释]
①《说苑·敬慎》:“孔子之周,观于太庙。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缄其口,而铭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无多言,多言多败;无多事,多事多患。”
②郝懿行曰:““指”当为“趾”字之讹。”
③执一:专一。《吕氏春秋》有《执一》篇,云:“王者执一而为万物正。”
④《说文》:“闗,五伎鼠也,能飞不能过屋,能缘不能穷木,能游不能度谷,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
⑤郝懿行、李详俱引杭世骏《诸史然疑》,指为祖?、徐之才二人。
洪业谓杭世骏说不可从,因徐、祖二人,不可谓“略无成名”者也。
⑥卜筮:古时预测吉凶,用龟甲称卜,用蓍草称筮,合称卜筮。
211⑦差(chài柴去):病愈。
⑧博:同棋,指围棋。博,指六博,为古代的一种博戏。共十二棋。六黑六白,西人相博,每人六棋,故名。
⑨胡书:胡人的文字。这里当指鲜卑文字。
⑩胡桃油:胡人用以作画的一种材料。《北齐书·祖挺传》:“埏善为胡桃油以涂画。”
瑏瑡风流:遗风。《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赞》:“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耳。”
瑏瑢涂:道路。四涂:这里指以上四种情况。涂也作途。
瑏琐贾(gǔ)诚:即贾忠,避隋文帝父杨忠讳改。贾:卖。
瑏瑶严助:西汉辞赋家。会稽人。武帝初即位,郡举贤良对策,擢为中大夫,后迁会稽太守。后因与淮安王刘安谋反事有牵连,被杀。
瑏瑥朱买臣:西汉吴县人,字翁子。武帝时,为会稽太守、主爵都尉等。后被杀。
瑏瑦吾丘寿王:西汉赵人。字子赣。为侍中中郎,坐法免,上书愿击匈奴,拜东郡都尉,征入为光禄大夫侍中。后坐事诛。
瑏瑧主父偃:西汉临淄人,主父为复姓。任中大夫,主张进一步削弱割据势力,武帝采其建议,下“推恩令”。后为齐相,以迫齐王自杀,被诛。
瑏瑨狂狷:指志向高远的人与拘谨自守的人。《论语·子路》:“子曰:“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何晏集解引包咸曰:“狂者进取于善道,狷者守节无为。”一介:这里是耿介的意思。
瑏莹瑾瑜:美玉。兰桂:兰草与桂花。皆有异香。此用以比喻怀才抱德之士。
瑐瑠穴:纡曲、变化无定的意思。
瑐瑡尤:同愆。愆尤:指罪过。
瑐瑢脱:或者。这里用作表推度的副词。含养:包容养育。形容帝德博厚。
瑐琐比肩:并肩。这里指与之为伍。
瑐瑶得言:犹当言。
瑐瑥就养:这里指侍奉国君。《礼记·檀弓上》:“事君有犯而无隐,左右就养有方。”郑玄注曰:“不可侵官。”意思是说作为臣子应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侍奉国君,不可侵权。
瑐瑦《论语·宪问》:“君子思不出其位。”此句意思是说思考问题不超出自己的职务范围。
瑐瑧表记:《礼记》篇名。
瑐瑨尸利:如尸之只受享祭而无所事事,比喻受禄而不尽职责。
瑐莹此段引语见《论语·子张》。
瑑瑠价:指声望。
瑑瑡功伐:指功劳。伐也是功的意思。
瑑瑢躁竟:急于与人比高下,争权势。
瑑琐风云:指人的际遇。
瑑瑶季:末的意思。季世,指末世、衰世。齐:当指北齐。
瑑瑥外家:指母亲和妻子的娘家。
瑑瑦女谒:也称妇谒。指通过宫中嬖宠的女子干求请托。
瑑瑧守宰:指地方长官。
瑑瑨印组:即印绶。绶为系印的丝带。
瑑莹九族:见《兄弟》篇首段注。
瑒瑠风尘:风起尘扬,天地昏浊。此比喻上述靠钱财女谒得官之事。
瑒瑡坑阱:陷阱。
瑒瑢疮臡:创伤、瘢痕。
瑒琐噬脐:自啮腹脐。喻后悔不及。
瑒瑶身分:指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资历等。
瑒瑥此二句出《国语·周语下》:“佐食食雍者尝焉,佐斗者伤焉。”韦昭注:“食雍,烹煎之官也。”徐元诰注:“食雍即饔。”王子晋:周灵王太子。
瑒瑦党:朋党。指为私利结成一伙的人。
瑒瑧物;指人。见《风操》篇“见似目瞿”段注。
瑒瑨伍员;春秋时吴国大夫。字于胥。楚大夫伍奢次子。伍奢被杀,他由楚国逃奔到吴国,帮助吴王阖闾夺取王位,后率吴军攻破楚国。
《史记·伍子胥列传》:“伍子胥……奔吴,追者在后;有一渔父乘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
瑒莹季布:汉初楚人,楚汉战争中,为项羽部将。《史记·季布列传》:“季布者,楚人也。为气任侠,有名于楚。项籍使将兵,数窘汉王。
及项羽灭,高祖购布千金。布匿濮阳周氏,周氏献计,?钳布,衣褐衣,置广柳车中,之鲁朱家所卖之。朱家心知是季布,买而置之田,诫其子,与同食。”广柳:即广柳车,一种载运棺柩的大车。
瑓瑠《后汉书·党锢传》:“张俭,字元节,山阳高平人。”《后汉书·孔融传》“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世孙也。山阳张俭为中常侍侯览所恶,刊章捕俭。俭与融兄褒有旧,亡抵褒,不遇。时融年十六,见其有窘色,谓曰:“吾独不能君主邪?”因留舍之。后事泄,俭得脱,兄弟争死,诏书竟坐褒焉。”
瑓瑡《后汉书·赵岐传》:“歧,字卿,京兆长陵人。耻疾宦官,中常侍唐衡兄珐为京兆尹,收其家属尽杀之。岐逃难,自匿姓名,卖饼北海中。时安丘孙嵩游市,察非常人,呼与共载。岐惧失色。嵩屏人语曰:
“我北海孙宾石,阖门百口,势能相济。”遂与俱归,藏复壁中。”
瑓瑢《史记·游侠传》:“郭解,轵人也,字翁伯。为人短小精焊。以躯借交报仇。”
瑓琐《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武安侯田蚧为丞相,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不许。灌夫闻,怒骂籍福,福恶两人有郄,乃谩自好,谢丞相。
已而武安闻魏其、灌夫实怒不与田,亦怒曰:“羛事魏其,无所不可,何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由此大怨灌夫、魏其。”横怒:暴怒、震怒。
瑓瑶游侠:古指敢于反抗,不顾社会秩序,救人急难的人。
瑓瑥墨翟:即墨子。春秋战国之际思想家、政治家,墨家的创始人。
主张“兼爱”、“非攻”,其本人更有“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的实践精神。
瑓瑦杨朱:战国初哲学家。魏国人。孟子说他“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极力抨击他的“为我”思想。
瑓瑧节文:节制修饰的意思。
瑓瑨刘盼遂认为此指北齐后主武干三年时,颜氏在修文殿撰御览之事。引证《北齐书·颜之推传》中《观我生赋》自注:“齐武干中,署文林馆,待诏者仆射阳休之、祖孝徵以下三十馀人,之推专掌,其撰《修文殿御览》、《续文章流别》皆诣进贤门奏之。”又缪钺《颜之推年谱》认为竞历之事约在隋开皇十年。修文令曹:洪业以为“疑是开皇中所设修订法令之局,故后文以“格令所司”为说也。”
瑓莹关中:地名。指今陕西一带。太史:官名,掌历法。见《隋书·百官志》。竞历:指争论历法。
瑔瑠内史:官名,掌民政。《隋书·百官志》:“内史置令二人,侍郎四人。”牒:公文。平:平议,即公正地论定是非曲直。
瑔瑡四分:指四分历。减分:指减分历。《后汉书·律历志中》:“今改行《四分》,以遵于尧,以顺孔圣奉天之文。”
瑔瑢晷:指日晷,测度日影以确定时刻的仪器。亦指兼测日月星等天象的仪器。晷景:日晷上晷表的投影。景,古影字。
瑔琐分至:指春分、秋分和夏至、冬至。薄蚀:日月相掩食。
瑔瑶盈缩:也称赢缩,《汉书·天文志》:“岁星超舍而前为赢,退舍为缩。”
瑔瑥度:躔度。日月星辰运行的度次。
瑔瑦任数:指顺应天数。
瑔瑧格令:律令。
瑔瑨当:判罪。《字汇·田部》:“当,断罪日当,言使罪法相当。”
瑔莹留连:舍不得离开。
瑖瑠机杼:胸臆。机杼既薄:指有关的知识能力欠缺。
[译文]
周朝太庙里的铜人背上刻着:“别多话,多话就多挫折;别多事,多事就多患难。”这一训诫多么重要呵!能跑的,不长翅膀;会飞的,缺少脚趾;有角的,没有上齿;后腿长的,前足退化:这大概是大自然不让动物兼具各种长处。古人说:“干得多而好处少,不如专心干好一件事;鼯鼠有五种技能,却没有一种技能顶用。”近世有两个人,都是聪明颖悟的士人,生性善经营多才能,却略无一点名声,因为他们的经学知识经不起盘问,史学知识经不起讨论,文章没有可留传于集子上的,书法手迹不值得留以观赏,卜筮六次只有三次准确,治病开药十次有五次出现差错,音乐造诣在几十人之下,弓矢技能在千百人里算中等,至于在天文、绘画、棋艺、鲜卑语、胡人文字、煎胡桃油、炼锡成银之类事情上,只了解些大概情况,都不精熟。可惜呀,凭他们的聪明,如果割弃其他的爱好,肯定能使自己的专业达到精妙的水平。
给人主上书陈述意见这种事,起源于战国时期,到了两汉,此风流行愈广。推究它的体例,指责人主长短的,是谏诤之臣;批评群臣得失的,是好讼之辈;陈说国家利害的,是对策之徒;利用感情使人主作出决策的,属游说之士。总括这四类人的作法,都是贩卖他们的诚心来换取官位,出售他们的言论来谋求利禄。他们的意见有的无丝毫益处,反而会有使人主不省悟的困扰,即使侥幸感悟了人主,被时人采纳,他们起初也能获得不可估量的奖赏,最终还将陷于不可预测的诛杀,这就是严助、朱买臣、吾丘寿王、主父偃这类的很多人。优秀史官所记载的,大概只选取洁身自好,耿介不阿的人,以评论时政得失罢了,但这不是谨守法度的士君子所干的。现在我们所见到的,怀“美玉”、佩“异香”的德才兼备的人,都耻于干这类事。那些守候公门,趋赴朝廷,给皇帝献书言计的人,大都空疏浅薄,自傲自夸,毫无治理国家的方略,都谈些秕糠之类的琐事,十条建议中,没有一条值得采纳,即使偶有与实际切合的意见,却早已被先觉者提出,不是人们不知道,只担心知而不行。有些献书言计者被揭发包藏私心,当面追查考问,事情邪僻,他们反会愧惧交加;即使人主为了对外维护朝廷的声誉和教化,或许对他们加以包涵,但他们是些侥幸之徒,不值得与之为伍。
谏诤者的目的是纠正人主的失误,这就必须先使自己处在能够说话的地位,并且应当尽量匡助和襄赞人君,决不可苟且偷安、垂头塞耳。
至于侍奉人主,要万事适当,不要超越职权,如果干涉职责以外的事,就会成为朝廷的罪人。所以《礼记·表记》说:“事奉人君,如关系疏远,却去劝谏,就是谄媚了;如关系亲近,而不劝谏,那就是尸位求利了。”
《论语·子张》说:“未取得人君的信任,就去劝谏,人君会认为在诽谤自己。”
君子应当坚守信仰,修养道德,蓄积声价,等待时机,如果仍然不能晋升官禄,实在是由于天命。为达到某种需求而东奔西走,不顾羞耻,与人攀比才能,衡量功绩,声色俱厉,怨这恨那,有人甚至以宰相的缺点为要挟,以获得官禄为酬谢,还有人喧哗吵闹,扰乱人们的视听,求得被任用,靠这些手段求得官职,还声称自己有才干与能力,这与偷食致饱、窃衣取暖有什么区别呢!世人看见那些奔走钻营而得官的人,就说“不去追求怎能获得官位呢”;却不知道时运一到,不去追求,官位也会来的。看到那些恬静谦让而没得到官职的人,又说“不做怎么会成功呢”;却不知道不到风云际会之时,一味追求也是无益处的。世间那些不追求而有所得,或追求而无所得的人,能数得清吗?
北齐末年,不少人用钱财去请托依附皇族的外戚,煽动得宠女子去进言求官。那些被任为地方官吏的,印绶光艳华丽,车马辉煌显赫,荣耀兼及九族,富贵显达一时。可一旦被执政者怨恨,随之对他们考察调查,那些得利的,也定会因利而遇到危殆,只要稍稍染上仕途恶习,背离为官应有的严肃公正,陷阱是相当深的,创伤是不能平复的,即使能免除一死,却没有不家道败落的,到了这种程度,才噬脐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从南方走到北方,从未与时人说过一句有关自己的身分的话,虽然不能官运显达,但也绝无怨言。
王子晋说:“帮厨的人,能尝到美味;助人殴斗的人,可能要受伤。”
这是说,别人做好事,应当去援助,别人干坏事,便要离开,更不要结党去做不仁不义之事。大凡对世人有损的事,都不可参与。但走投无路的小鸟投入怀中,仁慈的人总会怜悯它的;视死如归的勇士来投奔我,能弃之不管吗?伍员将后半生寄托在渔舟上,季布藏身于广柳车中,孔融匿藏张俭,孙嵩匿藏赵歧,这些都是前代人所看重的,也是我所信奉的,即使因此而获罪,我也心甘情愿。至于郭解代人报仇,灌夫怒责田纷争地,都是游侠的行为,不是君子所当干的。如果有逆乱犯上的行为,得罪了人君和父母,就不值得同情。亲戚朋友遇到危难,尽家中的财物与自己的能力去解救,不应当吝惜;若是有人横生心计、无理干求,就不是我要你们同情的了。墨子一类人,世上称之为热心肠人,杨朱一类人,世人称之为冷肚肠人。人生在世,肠不应冷,腹不可热,应当以仁义来节制言行。
从前我在修文令官署的时候,有些山东学士与关中太守争论历法问题,总共有十几个人,纷纷扰扰地争执了好几年,内史发文牒请议官评定此事。我提出说:“大体上儒生们所争论的,可分为四分历和减分历两家。历算天象的要点,可通过日晷仪的影像来测定;现在以此来检验两种历法中有关春分、秋分、夏至、冬至以及日蚀、月蚀的情况,可发现四分法疏略而减分法周密。疏略者声称政治法令也有严有松,日月的运行也相应会有不足或超前,并非历法计算的误差;细密者却说日月运行有快有慢,用正确的方法来计算,可预先知道它们运行的情况,没有什么灾祸和吉祥之说。使用疏略的四分历,可能隐藏伪诈而失却真实;使用细密的减分历,可能顺应了天象而违背了经义。而且议官所了解的,不可能比论争双方更精深,用浅薄的知识去裁判高深的学问,怎能让人信服呢?这件事既然不属法律法令的范围,希望不要去裁断谁是谁非。”整个官署的人无论地位高低,都认为我的看法对。有一位礼官却认为这样做是一种耻辱,苦苦地要求不放下这个问题,勉强地对两种历法去进行考核。他对这方面的知识本已很少,又无法实地测算,回过头来,仍去采访争执双方,想藉此判断二者的优劣。他们早晚聚在一起议论,由寒到暑,从春到冬,劳顿烦苦,终不能作出判断,抱怨讥嘲之声滋生,只得抱愧退场,最后还被内史搞得十分窘迫:这是好名所惹来的耻辱。
止足第十三
《礼》云:“欲不可纵,志不可满。”①宇宙可臻其极②。情性不知其穷,唯在少欲知足,为立涯限尔③。先祖靖侯戒子侄曰④:“汝家书生门户,世无富贵,自今仕宦,不可过二千石⑤,婚姻勿贪势家⑥。”吾终身服膺⑦,以为名言也。
天地鬼神之道,皆恶满盈⑧。谦虚冲损⑨,可以免害。人生衣趣以覆寒露⑩,食趣以塞饥乏耳。形骸之内,尚不得奢靡,己身之外,而欲穷骄泰耶瑏瑡?周穆王瑏瑢、秦始皇、汉武帝,富有四海,贵为天子,不知纪极瑏琐,犹自败累,况士庶乎?常以二十口家,奴婢盛多,不可出二十人,良田十顷,堂室才蔽风雨,车马仅代杖策瑏瑶,蓄财数万,以拟吉凶急速瑏瑥,不啻此者瑏瑦,以义散之;不至此者,勿非道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