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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风雪迷踪

第110节风雪迷踪

人的一生可由一人决定,我想我这三十几年的人生绝对由她决定。

1990年的秋季,我考入老家所在省的一所中专学校——省粮食学校,远赴省城去求学读书。那个时候的中专学校,尽管仍沿用了高中学校的管理模式,比自由开放的大学要严许多,但与高中相比,还是宽松了不少,课程少,要求低,压力小,业余时间充裕,且可自由支配。更难得的是,再也不用做那一套套将人压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习题了。在这样的学习气氛中,各门功课只要稍稍用功,就完全可以通过60分这个大限。

宽松的学校生活,使我们一到课余时间或节假日,就可以尽情地逛街啦,游玩啦,看闲书啦,串同学啦,等等,爱干什么干什么。可以说,只要不是上课时间,在其他任何时间,都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一切事情。高二年级的时候,班里曾组织全班同学看过一部叫《我和我的同学们》的电影。这是一部反映大城市中学生校园生活的影片,也是一部再普通不过的片子,但如此一部影片,却于瞬间就拨动了同学们本该敏感却日渐麻木的心弦,激起了这群青春男女难以自已的心灵共鸣与回应,因为与我们自己所处的近乎水深火热的境遇相比,都市中那些同龄人的学习生活是何其得丰富、美好而令人向往,他们尽管也在夜以继日地拼力苦学,但其学习之余的身心却是多么轻松、自由、光鲜和有滋有味啊。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部片子都成为同学们百谈不厌的谈资。无论谁,只要一谈起这部影片,就兴奋异常,快乐不已。影片中,那一个个普普通通的角色,一个个细细碎碎的生活片断与细节,就像烙在了同学们的脑海中一样,让大家念念不忘、如数家珍。此后,同学们都自觉地将那些少男少女的生活作为了自己追求和奋斗的目标。然而,高考之后,我所经历的中专生活,就其丰富和美好程度,却远远胜过了那部影片所展示的生活,远远超出了自己之前所追求和憧憬的目标。

扑面而来的新得有点异类的校园生活,给我的感觉是,昔日那些无论是向往的,还是道听途说的,甚至之前想都没有想过、听都没有听过的新奇而富有情趣的,正一件件成了我个人生活的主旋律。这其中,最美好、最独特的当数串同学了。所谓的串同学,就是在闲暇时间,去一起考来省城而在其他学校上学的同学那里走走,看看,聊聊。串同学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一般只串同班同学中一块考来的,之后,再由近及远,不自觉地将范围扩大到了所有从母校来的。令人不解而又兴奋的是,无论是同班同学还是不同班的校友,无论是同性之间还是异性之间,也无论是之前熟悉的或是陌生的,大家一旦凑在一起,就亲热得不得了,像故交挚友一般,坦诚、友好、客气。也许是相同的身份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所谓身份相同,绝非因为都是学生,而是大家都成了吃皇粮的准公职人员,觉得日后走向社会,或许都将成为各行各业的精英。按此来看,谁不愿意提前与对方混个脸熟,以备日后有所照应。看!学生们还未涉世,就开始进行拉关系、走后门的模拟了。这是不是国情使然呢?

这种耳目一新的活动,丰富了我的业余生活,也扩大了我的朋友圈,使我由衷地感到,这些与苦行僧式的高中生活截然不同的日子是何等风光、体面和爽心。这一年,与我一同考来省城的同班同学仅有4名,两男两女。男的有我,还有吴国亮,他在省交通学校;两名女生都在省电力学校,一位叫范存兰,一位叫李美玲。当然,我这串同学“项目”自然先从他们开始,之后再不断扩大。其成果是,到第一学期结束时,在省城的任何一所大中专院校,我几乎都能数出一两位认识的同学或熟悉的名字。串同学的另一个收获是,领略了省城众多学校的校园风光、餐饮文化和学生特色。

经过比较,发现每所学校都有其与众不同的个性和特征。幽默的同学们,逐渐总结出一些形象、精辟、经典且符合本校特色的关键词式的顺口溜,给我印象最深的两句直至现在都依旧难忘,一句叫“农大的校园财专的饭,矿院的男生绕街串”。意思是,省农大的校园风景最美,堪称园林一级;省财专的饭菜最棒,与饭店无异;省矿院是纯粹的工科院校,男生最多,几乎是清一色的愣头青。显然,矿院的男生之所以绕街串,原因在于本校的女生实在太少了,才不得不跑到街上,开足马力去物色,去引进。

听说,在矿院,女生们不论丑俊,都被饥不择食的男生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没有绝对优势,是断不敢上去试水的。还听说,男生圈里,不时涌现出一两例因争抢女朋友而大打出手的新闻。最骇人的一例是,一位失去女友而又挨打的男生,郁闷羞愤之余,仅在光天化日的校园里****了。是啊,争又争不过,打又打不过,唯一敢做敢为的壮举也许只有这了。

矿院男生争女友的豪迈与果敢堪称一大特色,在此方面形成的丛林法则也在社会上广为流传。不过,我还想给大家讲一则与上述所言不相隶属的故事,您一定觉得,既有意思又没意思。说,矿院有两个男生,都看上了一位女生,开始时你争我抢,互不相让。但争来争去,倒争得这位女生没了主意,不知该跟谁好了。于是,女生一心二用,与两位男生都保持着同样的关系。日子久了,两位男生都没了耐心。不过,这一次,情况却大不一样了。两位爱恨交加、为情报困的男生,相互之间不是展开了你死我活的殊死争斗,而是不谋而合地心心相印,将矛头一致对准了这位女生。两人一顿拳脚,差点把这位脚踩两支船的女生揍死。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之所以真实,是因为它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我虽没有亲眼目睹,但我的同班同学乃至室友中,则不乏有“幸运”的现场目击者。为什么矿院男生与女生上演的这出另类式风云斗会出现我的身边,且会让与矿院相距甚远的粮校学生“幸运”地撞见?无它,该女生乃粮校学生也。此事发生在一天的晚自习后,地点也是在这小小的粮校校园里。最终的结果是,不仅这位女生挨了一顿打,失去了两个男朋友,还因对待恋爱问题不严肃并败坏了粮校声誉而被粮校校方给了一个记过处分。由此引发的后续节目是,粮校师生间专门组织开展了一场关于如何对待恋爱问题的大讨论。当然,这件事情发生在之后的第二学期。

还记着一句顺口溜,叫“师大有靓女,警校有猛男,医校天使惹人馋”。意思非常好懂,省师范大学的女孩最多,美女肯定也不少。警校,即指省人民警察学校,警校不仅男生多,且都是膀大腰圆、身强力壮的猛男壮汉,非常引人注目,也惹女生喜欢。需要提醒的是,女孩儿们的择偶,一个年代有一个年代的标准,如现在,似乎一切以财富和家底是论,而在那个年代,则特别崇拜军人和与军人身份接近的警察,而作为文武双全的警校男生,其优势自然显而易见;医校,指省医科大学、中医学院、中医学校,这里的女生也不少,且都是清新亮丽的白衣天使,不仅气质优雅、温柔窈窕,还熟谙养生保健之道,在校是典型的“三养女孩”,将来娶回家之后,则是地道的“三养女人”。何谓三养,即懂营养、有修养、会保养。瞧!这串同学,真是收获多多!

除了串同学,我还做了几件自认为价值不小、意义也很大的事情,如照相、旅游和参加文学艺术函授。自我感觉,还算得上一个热爱旅游、热爱大自然的人。刚来省城,我就买了一份市区全图。从第一周开始,每逢没课的下午或节假日,就翻出这张地图,从中选上一处景点,前去一游。去的时候,或独自前往,或邀上一两个室友同去,但我更喜欢独去,因为这样可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在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尽情地留恋,游个遍、看个够,而在自己不太喜欢的地方则可以走马观花、浅尝辄止,不必顾及这个,关照那个。

此一时期的旅游业,还算不上一个赚钱的产业,至多算个保本经营的社会公益事业,景点的门票都很便宜,像并泽公园才三角钱,两塔市才五角钱,其它景点,上一块钱的也不多,而且还是通票,一票在手可以游遍整个景区。全不像现在,不管多大的景区,都分隔得像个九宫格,一个景点套着一个景点,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变着法子涨价,让人一路掏钱“买路”,远非凡人财力可受。

刚入学的这阵子,虽时值深秋,但省城的天气还不是太冷,草也绿着,花也开着。这年秋天,适逢首都北京承办有史以来首次在我们国家举办的亚运会,为表示庆贺,省城的主要街道、重要部门和各标志性建筑、景区都摆满了五彩缤纷的鲜花,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一些店铺门前还升起了鲜艳的五星红旗与独具特色的亚运会会旗,把开放中国海纳百川,笑迎五洲宾朋的豪情与胸怀展露在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节之中。漫步街头,处处都可以感受到、触摸到这浓浓的喜庆与欢乐气氛。

不仅如此,眼前那一座座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条条宽阔得超乎想象的街道,一副副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市容市貌,以及那一群群衣着光鲜、容光焕发如彩河一般流动在大街小巷的男女老少,都使我这个从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大开眼界,乐得又蹦又跳。我不由得一次次感慨,外面的世界真美,大城市真好!在兴致勃勃中,我几乎把遍及省城的大小景点、主要街道和大型商厦都逛了个遍。在闲逛中,借助一台刚刚流行的傻瓜相机,见景就拍,见景就照,将省城为数众多的美景一个个地摄了进去,也将土里土气的自己永远定格在那一张张小小的、可供一生怀念的相片中。

第一学期的校园生活,给我的总体感觉是新颖、新奇、丰富多彩,但也有几件,或令人不爽,或使人尴尬,印象最深的有两件。一件是钱太不经花。入学时,通知书上写得学杂费、书费,再加上两个月的伙食费,一次共交320元,父亲给我拿了整整600元,几乎是320元的两倍,他说出门在外,且又是从农村到了城市,花钱的地方肯定多,身上多备几个,可以有备无患。而我却想,拿这么多钱干嘛?这学期四个多月,伙食费每月才30元,而学校已收走了两个月的,剩下的两个来月,多再多拿上100元就足够了。一直以来,常年入不敷出、生活拮据的家庭经济已不自觉地将我养成了一个在花钱上时时、处处顾左右而言他的小手脚。我自觉,几乎每花一元钱,都要考虑再三,慎之又慎,且不愿意身上多带钱,生怕弄丢了。不过,既然父亲让多带,那就多带几个吧,花不了,可以再带回去。但到了学校,才觉得,自己所带的这点二倍于学校收费的钱是多么得不经花,逛街、购书、串同学、拍照、买衣服,等等,一系列与高中生活完全不同的花钱项目汹涌而来,挡都挡不住。高中时候,90%的同学以学习为主,对其它事情不闻不问,自然不会有什么与学习无关的支出。但考上学校后,却正好相反,学习上的钱基本上不花或少花,但与学习无关的钱却以数倍于学习的花费天天出现,且还不能拒之门外。

仅仅二十来天,我所带的六张“伟人照”就只剩下不到30元。捏着兜里这几张薄薄的大团结,我手心的汗如泉水一样不停地奔涌。这可怎办呀,后面还有长趟趟的三个多月啊。跟家里再要是不可能的,来时拿了那么多,都绰绰有余了,却不到一月就花个精光,怎好意思要啊。再说自己那个家庭,自己又不是不了解,哪里还有钱再给我?为凑那600元,已费尽了周折,这个情况我最知道。钱袋告紧的时候,一连几天,我吓得校门也不敢出,街也不敢上,同学也不敢去串,也生怕同学来找我,成天提心吊胆地躲在宿舍或教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边想方设法省钱,一边盘算着应对之策,想着该如何打发余下的这段漫长时光。跟同学借吧,借上总得及时归还,还不了怎么借?不行,这个办法不行!

想来想去,我忽然想起了远在YZ市的大姑,倒不是想跟她借钱,而是想起了我们那地方的一个乡俗。在我们那里,家里出了考上学校的学生,关系最近的亲戚一般都会给予或大或小的财力支助,但这种资助绝非必须的、必然的,那得非常亲近且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才行。我的所有亲戚中,大姑是唯一生活在大城市的。在那个农村人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年代,若有一个在大城市生活的近亲,在小伙伴们之间绝对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情。那年月,农村人都是怀着高山仰止的情怀来看待城里人的。在农村人的眼里,城市的概念是:吃得饱穿得暖,生活富裕,不缺钱。正因为如此,从小到大,大姑一家人一直是我在外人面前不止一次炫耀的资本和骄傲。

十来岁的时候,曾有过一次去大姑家作客的经历,其间正值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春节。连年前带年后,总共去了十几天,在大姑、表姐和表哥的带领下,几乎逛遍了YZ市的大街小巷,也挣了许多在孩子眼里、在那个年代被视为天文数字的压岁钱。更让我难忘的是,大姑家一天三顿,都吃白面馍馍,烩菜里每天都有肉、豆腐和粉条,好像天天都过年。而在我家,一年到头,连玉米窝头都难得一饱,白面馍馍、饺子之类的肉类食品,只有在年三十和初一,以及正月十五和平时的大节如中秋节才有幸见得。

临走时,大姑还引着我,去当时在全省都挂得上号的红旗商场,为我买了一支玩具步枪。别小看这支小步枪,这可是当时最令男孩们眼热的玩具呀。回村之后,我端着枪往小伙伴们面前一站,他们马上就潮水一般凑来,将我围个水泄不通。伙伴们对我那个欢迎啊、佩服啊、羡慕啊,而我那个神气啊、自豪啊,除了身临其境去感受之外,是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所以,在手头实在没钱花的时候,就想起了大姑。想起了她老人家,也就看到了依稀闪现的希望。我想,我应该把自己考上学校的喜讯写信告诉她。其它事情,就无需多说了,该怎么做,大姑自然心里有数。谁知,信寄出几天后,还没接到大姑的回信,却遇上了一件差点结果了我这小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