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新中国外交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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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中马建交会谈难题不在台湾问题(2)

罗杰斯说:“我不喜欢它。”

拉扎克问:“为什么?”

罗杰斯说:“我是纽约州人,从政前就在纽约当律师,对纽约城是太熟悉了。如果不是工作需要而让我自己选择,我宁可下榻于卡莱尔饭店。赭黄色蔚为壮丽的卡莱尔饭店是世界学术界精英喜欢住的地方,好些诺贝尔科学奖的获得者来纽约大都住在那儿。”

拉扎克兼任着外交部长,对美国外交界的矛盾已经有所风闻,得知罗杰斯受到基辛格的排斥,听得出罗杰斯借赞誉学术而流露了对政治矛盾的厌烦。

拉扎克不主动谈敏感话题,就说:“你刚才说起对纽约的印象,我对纽约的第一印象是,纽约的摩天大厦太多了。由此我想到,马来西亚虽然没有什么摩天大楼,要不就不建,将来一定要建的话,建造一两座世界上最高的大楼就行了。”

罗杰斯不愿意只是漫谈,就开始接触实质性的问题了。

尽管拉扎克已经发言表态今年马来西亚将支持“纳共驱蒋”的“双阿提案”,但是罗杰斯却认为,马来西亚由于长期以来与西方关系密切而获益匪浅,拉扎克一上台就说的要“独立自主”,只是受当今时代一些小国家流行的时髦病“感染”而已。罗杰斯私下说,当“独立”一段时期之后穷得响当当的时候,才会知道金钱和物资的重要。阿格纽副总统访问马来西亚归来,就说在马来西亚有两样“美国的”很有名:一样是美国的牛仔帽与牛仔裤;另一样就是美国的数百名“和平队”人员,在那里都很受欢迎。这就验证了罗杰斯的判断。

罗杰斯说:“马来西亚向来是我们的好朋友,不久前访问贵国回来的副总统就向我谈到了在贵国各地受到的欢迎,说印象很深刻。我注意到,阁下去过非洲的卢萨卡,交了一些新朋友吧。”

拉扎克听出来美国对马来西亚加入不结盟国家组织有意见,就回应说:“我也注意到,不久前尼克松总统宣布要去中国访问。美国也不可能总是与中国交手打仗,也要与对手交交朋友嘛。”

罗杰斯笑了:“交新朋友,不忘老朋友,尼克松总统就声明不会抛弃老朋友的。”

拉扎克也笑说:“在马来西亚有两句讲交朋友的话:华人有一句说,‘交朋友就好比认字,多多益善’;马来人也有一句,‘交朋友绝不是穿衣服,有了新的不要旧的’。”

罗杰斯立即点明主题:“这样说,这次联大表决中国席位问题,马来西亚不会再弃权,而与我们保持立场一致了?”

拉扎克说:“我并不认为,我们两国投票不一致,就是不做朋友了。相互间的宽容,将使朋友间的友谊更珍贵更可靠。”

罗杰斯知道自己无法说服这位总理级的外交部长。于是,就彬彬有礼地代表尼克松总统邀请拉扎克去白宫做客。拉扎克表示感谢,接受了邀请,并说这使他有机会,对过去好些年来美国给予马来西亚的援助,当面向美国总统表示感谢。

拉扎克:就像沙捞越代表不了有13个州的马来西亚一样

尼克松总统在白宫的重要电话记录档案,近两年才解密。有人据此粗略地做了统计,在数万份电话记录中,可以说尼克松在白宫任职期间,给基辛格打的电话是最多的,在某天两人竟然通了30多次电话。在1971年10月这个时段里,尼克松打得最多的就是给各国首脑的电话,与将近60个国家的领导人打了电话,这些电话之内容,绝大部分都是进行“首脑外交”,打的是“拉票电话”,动员对方在即将到来的联大表决战中,给美、日等国关于中国席位问题的提案投赞成票。这些拉票电话,大多是打到欧洲、亚洲、美洲等各国首都去的;打到非洲各国去的电话很少,这说明美国在非洲“朋友”不多。尼克松当时意识到美国与非洲的关系是薄弱环节,而非洲的国家数目要比其他各洲都多,这才意识到非洲的票数可以左右投票结果。尼克松“临时抱佛脚”,就临时派遣副总统阿格纽乘一架专机,在10月间赶去非洲作“友好访问”。

在1971年10月间,仅有马来西亚总理和墨西哥总统两个国家首脑级人物出席本届联大。尼克松曾经对罗杰斯国务卿埋怨说:“为什么今年出席第26届联大的国家首脑人物这样少呢?”

罗杰斯有点伤感地戏说:“联合国逢五、逢十都搞喜庆,要是联合国晚成立一年,今年是联合国成立25周年,你们就能与许多首脑人物面谈了。”

去年(1970年)是联合国成立25周年,联合国举行了规模较大的纪念活动,出席纪念活动的各国总统、主席或是政府首脑级人物,约有30位。这些来到纽约联合国总部的首脑级人物中的大部分,也都应邀到华盛顿白宫玫瑰园与美国总统见面。当时,尼克松就是借此良机先后约了巴基斯坦总统叶海亚·汗和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在白宫密谈,托这两位总统将尼克松想改善美中关系的信息捎去北京的。

罗杰斯告诉尼克松:“联合国的‘大年’之后肯定是‘小年’,这是规律。今年只来了两个‘首脑’,也许这也说明了我们的提案能过关,联合国里今年不会出大的意外。”

正因为今年“首脑”来得少,先后来白宫的拉扎克与埃切维利亚就特别受到重视。这两位来华盛顿之前,尼克松已经知悉了他俩在联大讲坛上发言的主要内容。发言的观点表明,马来西亚与墨西哥大有可能在今年投票中“改换门庭”,这就使尼克松意识到要对此两人下点工夫,在最后关头将这两张票拉回来。因此,尼克松对这次与这两位首脑人物的会见特别重视。

由于拉扎克总理在联合国走廊里遭遇了被友好、善意地“拍肩膀”之尴尬,这次,白宫的礼宾专家给尼克松总统作了礼仪方面的提醒:访问过马来西亚的美国总统仅有约翰逊总统一人,访问期间很尊重马来的习俗,得到了当时拉赫曼总理与当地媒介很高的赞扬。相比之下,肯尼迪担任总统时,在某次国际外交场合,肯尼迪一边逗狗一边与马来西亚外长说话,引起这位外长很不愉快,正事来不及谈就阴着脸告辞了;因为当时没有人提醒肯尼迪,马来人视狗为脏物,很讨厌狗,认为狗会给人带来厄运和瘟疫。

拉扎克来到白宫这天下午,白宫里的几条狗都被带走或是关进狗屋里了。因马来西亚人忌黄色,白宫有关接待人员被特别叮嘱不能穿黄颜色的衣衫及裙子;也规定不能使用左手给客人递物品,马来西亚人认为使用左手是对人极大的不敬。

在椭圆形办公室里,尼克松与拉扎克一开始就用英语说话。

尼克松笑着称赞:“阁下的英国英语说得很标准,剑桥音,这是贵族英语啊。”

拉扎克却说:“我在剑桥大学求学只能这样说了,其实美国英语更大众化,说起来明快、通俗,我很喜欢。最近贵国的和平队来到马来西亚,教当地人学英语,教的就是美国英语。”

尼克松奥妙地引入正题:“你说的英国英语也好,我说的美国英语也好,只是发音及一些用词、表达方式有点差别而已,我们使用的还是共同语言。实际上,我们两国是有许多‘共同语言’的。美国向来对东南亚很重视,我这个现政府与前任政府一样,对东盟(东南亚国家联盟)是大力支持的。”

拉扎克对尼克松的话是有自己的看法的。自50年代以后,美国一直将东南亚视做自己的势力范围,在法国前脚撤出印度支那之后,美国后脚就乘虚而入,进行干涉与侵略越南的战争,将菲律宾、泰国作为侵越的重要基地。在美国的策划下,1967年8月间在曼谷成立东盟组织时,美国副总统汉弗莱前去祝贺,就说这个组织“将遏制共产主义在东南亚的扩张”,“对维护东南亚国家的安全方面是件好事”。此后,美国虽然增加了对属于英联邦的马来西亚的投资、贷款援助,但当时作为马国副总理的拉扎克看到了美国给东南亚带来的不安宁,越南、老挝、柬埔寨就遭受美国惹来的战乱。1970年9月22日,拉扎克就任马来西亚总理,他虽然是前总理拉赫曼的侄儿,却不赞成其亲西方的外交政策,主张奉行一个严格不结盟的对外政策。他就任之后,加强了与苏联的贸易,以增加将马国盛产的橡胶卖给苏联;同时,也积极谋求同中国改善关系。他还正在设法扭转“东盟”组织的亲西方倾向,酝酿下个月(11月)在吉隆坡举行一次东盟外长会议,他将在会上倡议“东南亚中立化”问题,以通过一项“东南亚中立化宣言”,提出把东南亚建成“和平、自由和中立区”。

拉扎克笑着说:“寻求东南亚和全世界的和平、自由和发展,是马来西亚、东盟国家及美国的共同目标。”

尼克松说:“对,阁下说得对,我们是有着许多共同语言的。我们是要为寻求和平而努力的。我知道贵国与中华民国有着外交关系,有着友好往来,贵国还有人数众多的公民是华人,调整与北京中共政权的关系,就是为了寻求和平。这也就是我最近要去人民中国访问的原因,这样做,是有阻力、有障碍的,我有信心克服所面对的困难。”

拉扎克说:“当我突然听到你发布新闻要访问中国的时候,我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又觉得理应如此。我还是很钦佩阁下的勇气。”

尼克松说:“台湾海峡两边的和平稳定,对东南亚各国是很重要的,对美国在亚洲的利益也是很重要的。为此,在今年的第26届联合国大会上,美国调整了政策,既欢迎接纳北京进联合国,也不主张驱逐中华民国。美、日等国的提案,期望得到贵国的支持。”

拉扎克坦诚地说:“我从政以前,是英国的律师,还加入了英国工党。我年轻的时候去到伦敦,先是在剑桥大学学习法律,接着又在林肯法学院继续攻读。总统先生,尽管我国也与台北方面有外交关系,恕我坦率,首先从法律角度来界定,过去中国的一个省,是代表不了有30个省的中国的,就像沙捞越代表不了有13个州的马来西亚、夏威夷代表不了有50个州的美国一样。”

尼克松脸上表情显得复杂起来:“你说的当然不是没有道理,但中国的情况要复杂得多。我之所以要去中国访问,也是想解决中国复杂的问题。”

拉扎克说:“据我理解,总统先生要访问中国,是为了谋求美中关系正常化的。我去年在卢萨卡出席不结盟国家首脑会议,我曾分别同好些国家领导人交换意见,都认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与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长期处于敌对状况,这可不是世界和平的福音。”

尼克松说:“毋庸讳言,我当然将谋求美中关系正常化作为一个努力的目标。”

拉扎克笑说:“我听马来西亚的华人常常引用中国一句成语,‘英雄所见略同’。我并不认为自己是英雄,但我与你努力的目标是同样的,就是在我就任总理之后是以谋求马中关系正常化作为一个重要目标的。”

尼克松望着这位个子不很高,没有堂堂的仪表,却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认识和追求的人,心里明白了,指望这个亚洲国家总理在联合国与美国保持投票的立场一致是不可能的。

10月26日投票的时候,马来西亚代表对阿尔巴尼亚、阿尔及利亚等国主张恢复中国在联合国代表权并驱逐蒋帮的提案投赞成票,对美、日等国“逆重要问题”提案投反对票。

卷四十三 周恩来生前最后一次与外国首脑的正式会谈

马来西亚也派来了“基辛格”/ “我们过去的反共盟友,一个个都争着去北京见毛泽东、爬长城”/ 签罢中马建交公报,勉强支撑的周恩来终于住进医院/ 邓小平夫妇将花朵一瓣一瓣地撒落在拉扎克陵墓

[1972年11月19日-1974年5月31日,吉隆坡-北京]

马来西亚也派来了“基辛格”

1972年秋冬,病已很重的周恩来还拼命地工作。中南海的医生很焦虑,向中央反映情况、提意见,连毛泽东也干预了!

《周恩来年谱》作了这样的记载:

“(1972年)11月11日,中南海门诊部卞志强、张佐良写报告给叶剑英、李先念、纪登奎、汪东兴,详细汇报自5月份以来周恩来心脏病发展情况,并列出血压、脉搏、心电图和便血等检查数据。报告说:经过组织专家会诊,一致认为‘恩来同志的心脏病发展是比较严重的’,‘要及时注意’。报告建议周恩来‘宜特别注意休息,增加睡眠,采取减轻工作和其他一些可行的办法’。叶剑英等阅后均同意报告所提意见,强调对周恩来的健康应加以保护。12日,毛泽东阅报告后批:‘应当休息、节劳、不可大意。’”

周恩来只好遵医嘱于11月12日开始进行休养。但是,没能休息几天,由于操心着尼泊尔首相比斯塔和马来西亚总理特使都于11月中旬来访,他于11月14日就又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

11月19日下午,周恩来去首都机场欢送尼泊尔首相比斯塔和夫人前往南方访问。回来要在晚上会见马来西亚拉扎克总理的特别顾问莫哈尔之前,与外交部副部长韩念龙及亚洲司的有关同志开预备会。

他一开始就问:“东盟组织的成员国在去年第26届联大表决中国代表权问题时,投的是什么票?”

亚洲司的同志给周总理与马来西亚总理特使会谈准备的材料中,只写了马来西亚联邦国家的政治制度,执政党与在野党、人口与民族、经济与地理等简况资料,其中提到了马来西亚在第26届联大给阿尔巴尼亚等国联合提案投赞成票,给美、日等制造“两个中国”联合提案投反对票。由于没有思想准备,对东盟其他国家的投票状况,亚洲司在场的同志只回答了:“新加坡也给我们投了赞成票。”其余东盟国家的投票状况就没能准确地说出来。

周恩来就自己说了出来:“新加坡对美、日等国提案投反对票;印度尼西亚对阿尔巴尼亚等国提案投弃权票,对美、日等国提案投赞成票;菲律宾对阿尔巴尼亚等国提案投反对票,是美、日等国提案的联合提案国;泰国虽然是美、日等国提案的联合提案国,但是对阿尔巴尼亚等国提案投弃权票。”

然后,周恩来说:“从投票情况看,马来西亚、新加坡是全力支持我们的。印度尼西亚、泰国对阿尔巴尼亚等国提案投弃权票,毛主席说了,弃权也是一种支持。紧跟美国的只有菲律宾了。这些情况又说明了什么问题呢?说明了马来西亚、新加坡两国都有可能在最近与我们建交。所以,拉扎克总理在今年9月份出访欧洲的时候,就设法与我们驻维也纳的使节作了秘密会晤,提出了让这个特别顾问作为总理特使,访问北京。”

周恩来说话时,注意到张佐良大夫与护士来到了门口。他边说话边朝门外微微点头,护士进来给他递了药片和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