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过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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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橙色的嫁衣

第二天,我们都已经用睡眠补回了一些理智,特别是杨天恩,他弄清了全部的情况,并和康庄说了对不起。

康庄笑着说这声对不起真贵啊。

康庄说要带着杨天恩去补救阿克撒手不管了的烂摊子,那个叫阿八的装修队工头收了钱后就消失了,连工人被抓也推得一干二净,康庄说像这种皮包公司,法律圈不住他们。

杨母说要找阿克的父母理论,大家好歹是亲戚,结果她却被另一个亲戚告知,阿克去年在一档生意上亏了本,到处找人瞎投资,为的是赚取佣金,他现在热衷“杀熟”。

康庄说找到人也没用,白纸黑字的合同,我们是吃了哑巴亏了。

杨天恩悔不当初,现在他整天跟着康庄出去,他再也不碰电脑,甚至也不碰我。他整夜地辗转反侧,他整夜地长吁短叹,他让我的心隐隐痛了起来。

在漆黑中,我听到他的请求:“你抱着我好吗?”

我把他拥入怀中,他的头发贴着我的下巴,淡淡的发香窜进我的鼻子,竟让我感觉很温暖,我们似在相依为命。

“你恨我吗?”我轻轻问道。

“不恨,我恨我自己!”他给了我他的答案,我把他抱得更紧一些,紧到彼此都有些发疼。

爱,无逻辑,爱,乱逻辑。

康庄找了几位杨家的前辈,经过商议,决定继续杨天恩那家烂尾餐馆的装修。他找了一家正规的装修公司,光合同就研究了三天,最后付了定金,开始了新一轮的装修。

那装修的全部的费用都是康庄出的,餐馆的继续运作才能不至杨天恩破产,这是杨天恩的大伯解说的。

最近几日杨家的各位叔伯常常来访。杨天恩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也让大家没了脾气。

我恢复了对杨天恩的部分信心,可是对康庄的好感却更茁壮地在成长着。他说话的时候,能把每一个字都覆盖住人心,他总是让我目不转睛。

感情就是这样,也许能同时分给两个人,但却会因为好恶而此消彼长。可是在我和康庄目光相遇的那一霎,他的目光冰冻了我的忐忑。

于是在夜里我会想着疯狂地和杨天恩做爱,我会让彼此都发出声响,那声音就是我无处发表的呐喊。

每天的早餐都由我来做,康庄喜欢吃汤面,杨天恩要吃烤面包,杨母喝稀饭,我要比他们早起半个小时。

“吃饱了没?打起精神!走!”康庄放下碗筷,对杨天恩说。

“嗯!”

这一刻他们俩像极了一对父子,当然这只是一种幻想,就像我以为曾经或者现在和康庄会有那么一点爱情一样,皆是子虚乌有。

“你切到手了?”康庄见到了我食指上的蓝色胶布,在杨天恩去厕所的空档,他问我。

“嗯。红萝卜很硬。”

“那以后就别切了,直接扔进去煮,我咬得动。”康庄继续说,很调皮的调调。

“没关系,我注意就好了。”我的脸颊突然有点温烫的感觉。

“那随便你!”康庄切断了我的沉醉,“天恩,快点,我们九点约了保险公司。”他的冷酷和温柔竟能同时呈现,让我感到寒冷和温暖。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

几个月后,杨天恩的餐馆,更了名,换了样,开始营业了。

杨母那天叫上我,又开了一次家庭会议,她说餐馆之前的钱都赔光了,现在康庄才是真正的那个老板,杨天恩只是名义上的,她说以后大事小事都要听康庄的,杨天恩只拿工资,且工资全部上交给她。

她没说我的部分,大概是希望我能顺道也养着杨天恩吧,我没异议,我抚摸着手上的戒指,觉得这样的安排我倒心安一些。

可是康庄却不同意,他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决定只要一半股份,另一半股份就当他暂时借给杨天恩,等以后杨天恩再还他钱。

杨母感激地看着康庄:“阿庄,你这孩子!”

“你们给我听着,要勤快,要听话!”她转头对我和杨天恩说。

我们用力地点点头。

新餐馆的名号叫“新莲花”,名字是康庄取的,很显然他是念旧的,也是一定要强迫自己向前看的。

我继续做我的酒吧服务生,康庄说杨天恩哪儿都要管。

“老板,厨房的下水道好像有点问题。”厨房里一位师傅跑来找康庄,康庄指指旁边的杨天恩,呵呵一笑:“这事你找这位老板!”

“老板,你看这儿,是不是装修没整好?你打电话去问问吧?不然我们没法洗地!”师傅陈述情况。

杨天恩给康庄投去求助的眼神。

“张师傅你先干别的,我们马上打电话。”康庄说。

张师傅走后,康庄对杨天恩说:“你打电话去问问,叫他们来处理,我们有协议的,你去办公室看看合同,不知道的再问我。”

事情最后解决了,可是杨天恩有点不高兴。

回家的路上,他对我说:“姐夫为什么这么麻烦,明明自己会搞,还要叫我一个完全不懂的人去办。”

“嘿嘿,他这是在帮助你成长啊!他也不能一辈子陪着你啊!”我劝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不想听到他任性的反对声或牢骚。

虽然我心里很清楚,餐馆对杨天恩来说是牢笼。

新莲花前三个月的生意额非常不理想,营业收入根本无法维持庞大的开支,这让资金并不宽裕的杨家又陷入了焦灼。杨天恩整天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康庄虽然相形之下要镇静些,可是他沉默不语的样子也无法让我相信他的心情无比美好。

康庄说任何行业都有风险,可是没有足够的资金就没有抗风险的能力,有时候即便就是一张五百块的账单都能让人如临大敌。

杨天恩向杨母转述了康庄的话,不想杨母竟想出了应对之策:我和杨天恩举行婚礼。

她说在此地若拥有庞大的亲友群,办一次婚礼所收的红包可比几年的工资,再加上杨家属于荷兰华侨中的望族,这财我们是发定了。在杨天恩回来之后,她第一次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对于爱财如命的她,杨天恩的那种散财方式一度让我以为她的笑已经腐朽。

杨天恩没有反对,因为我没有拒绝。

我没有拒绝,因为康庄没有反对。

我们像一组爱情的塔罗牌,但我不知道站在康庄后面的是杨如意还是道义。

婚礼被安排在第二个月的第一个星期一的凌晨一点钟,这对我来说是很奇怪的时间点,可是杨天恩说他从小到大吃过的酒宴都是在这个时候,因为他全部的亲友都是经营中餐馆的,餐馆要到十点以后才能打烊,再加上大家住得都不近,回家打扮,再驱车赶来,就接近午夜时分了。

凌晨的我们的婚礼,我只来了一个朋友,林通。他没递上红包,而是送了一只公仔礼物,结果遭到了杨母的白眼。那一会儿杨母守在宾客签名处,红包全都被她拦了下来。

杨天恩的荷兰朋友没有一个在被邀请之列,杨母给出的理由是:“他们送几块钱的礼物,我们供鲍鱼龙虾给他们吃,亏大了!不请!”

杨天恩倒也无所谓。

而杨如意也没来,我看到康庄一个人坐在那里,喝着橙黄的苹果汁,那是他一贯的口味,他说很健康,像自己的心态一样。那句话我记得是在“莲花”说过的,那时候的我们关系还很好,而现在破败得有点让人收拢不齐。

我穿着一件粉红色晚礼服,非常局促地走进人群,没有赞叹声,也没有热情的问候,他们都是看客,都是付了门票来看这出婚纱秀的,我艰难地扯着嘴装作在微笑。

在五彩的灯光下,我的婚纱大概是很特别的颜色,它不是纯洁的白色,因为我对杨天恩的爱并非是纯粹的,它不是喜庆的红色,因为我心里冒着凄楚,也许它该是橙色的,看起来很温暖,品起来微微的酸。

橙色的嫁衣,像是修女的头批,或是尼姑的袈裟,它们引向我进入寂寞的孤绝之地,那里断然没有爱情。

我看着那头的康庄,他的神色安详得近乎残忍,就像今早我们在浴室门口碰到时候,他生硬地说恭喜。

不要靠得太近,不要看得太清,不要想得太美,不要说得太真,也许就不会陷得太深,伤得太重。过了今晚,我想我们彼此会更加死心塌地地抗拒对方。

宴会上的那些菜,一盘盘地摆在圆桌上,像是丰厚的祭品,来祭奠我逝去的爱情和那个不能叫做情人的男人。

这种被人讪笑的婚礼,一辈子只要一次就够了。

这种顿失所爱的梦魇,一辈子只要一次就够了。

我一整天都没进食,婚礼结束的时候,我喝了一碗莲子甜汤。有一颗没有去心的莲子,果真是苦的。

我咽了下去,因为是自己点的菜。

我拉着杨天恩的手,走过人群,我想我必须要一直和他走下去,因为是自己选的人。

回到家,康庄吐了。我听到杨母来叫杨天恩:“你姐夫醉了,你去看看他。我腰疼。”

杨天恩走后,我进浴室把脸上浓厚的粉妆冲干净,打开浴室的门就见到杨天恩冲了进来。

“怎么了?”我问。

“太臭了,太恶心了。全吐我身上了。”杨天恩咧着嘴,冲我做恶心状。

“你去看看他吧,我先洗洗。”杨天恩往我手里塞了一条毛巾,把我推出了浴室。

我推开了康庄房间的门,凌乱的被褥,地板上有一摊呕吐物,可是康庄却不见了。

我环顾四周却不见他的人影,突然落地大衣柜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康庄蹲在里面,双手环着腿。

我被吓了一跳,走近他:“姐夫,你?”

“如意,如意你回来了?你不是走了吗?你怎么回来了?”康庄冲我傻笑。

“姐夫,我是南希!”我纠正他的错误,虽然我知道他醉了。

“南希?南希好!南希好!南希真他妈好!……”他继续傻笑。

“姐夫你出来。”我试图拉他起身,他却甩开我的手。

“出来干什么?出来干什么?出来太累了,我不想累了,我想找个休息的地方。”

我的眼泪有点不听使唤,我拉不动他。

我等在原地,他维持原状。我发现等待是一种疼痛的姿态。

“姐夫!”满头水珠的杨天恩走了进来。

我背过身子,轻轻地说:“他醉了,我走了。”

我躺在床上,杨天恩钻进了被窝。

“姐夫呢?”我问。

“他睡着了,在柜子里。”他伸手将灯关了。

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