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医科大学同学中,有一位来读书的原因挺感人。他的妹妹得了乙肝,家里人多年来带着她去了很多号称“彻底转阴”的地方求医,也看广告买了不少号称“中国最新乙肝科研成果”的神药,但都没有达到目的。所以他在新生入学的自我介绍中,专门提到了自己的梦想是学好医术,把自己的妹妹转阴。这个理想支撑着他拼命学习,毕业之后,他选择了消化科作为主业,最擅长的就是肝脏疾病,经常在肝炎专科出诊。最近的一次同学聚会,我和他结伴前往,去到约定的饭店门口,却见饭店旁边一个挂着“彻底转阴“招牌的诊所,我与他相视一眼,莞然而笑,在内行人看来,这种招牌已经完全失去价值了。饭桌上追忆往事,想起刚才看到的招牌,于是我笑问他当年的理想最终有没有实现。这位同学想了一下道:“实现了,我多年的苦学使我最终领悟出了一个治疗我妹妹疾病的方法”。我们都以为他真的找到了什么绝世妙方,让他说出来大家分享分享,也好就此成就一方名医。“不折腾”。他卖了半天关子,才最终说出这三个字。
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中,王重阳门下的七个弟子,混得最好的要算是丘处机,此君武功不见得位居第一,相貌估计也不是最帅,但是在江湖上的名气却是其他六弟子绝难比肩的能混到连成吉思汗都发函来邀请讲学,放到现在那可是诺贝尔奖获得者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丘处机的地位也经受住了历史的考验:成都玉皇楼里有个专门供奉全真七子的七真殿,位居正中上座的就是这位牛鼻子大叔,其他师兄弟不论辈分高低,都只好站在他的左右给打个下手。肝炎病毒也可谓是“一门七杰”,不过混得好的同样只有一位:乙肝。以至于现在一提到肝炎大家都只会想到乙肝,就像说到一提全真教智慧不起头来。首先会记起丘处机一样。位二弟也确实大有本事,全球大约有亿的乙肝感染者,其中中国约有亿,甲肝、丙肝什么的断断比不上。中国不但有最多的乙肝人口,在受重视程度上也绝非其他国家可比,其地位也简直可以与古代女子的贞操同等比肩。
谁要是不幸被查出了乙肝,那就好似旧社会失身少女多了个“破鞋”的称号,从此再也抬为了解除这些人群的烦恼,无数治乙肝的广告在各大媒体上滚动播出,我曾经粗略统计过,电视医疗广告中,乙肝医生、性病医生、前列腺医生算是排头三名的,中国医疗广告界能够有繁荣兴旺的今天,它的三个可谓是劳苦功高。不过甲肝、丙肝、丁肝这些“兄弟姐妹”倒也不能不服气,因为这大三阳、小三阳,乙肝两对半乙肝的诊断只有在抽血做乙肝两对半的检查后才能发现,所以,我们一般只会在入学、参军、找工作体检时才会知道到自己是否患上了乙肝。乙肝的诊断并不困难,就是简单地抽血做个乙肝两对半检查,这个检查一共有五项,分别是HbsAg HbsAb HbeAg HbeAb HbcAb。公众为何如此怕乙肝?要想知道公众为什么如此怕乙肝,先要认识一下乙肝病毒。电脑病毒是我们都熟悉的,它就是一段程序代码不过光有程序代码还不够,电脑病毒要是像这样一丝不挂地跑网络上溜达,那等于是向反病毒软件主动“投案自首”,所以还得套件“良民”的马甲:比如改改病毒的文件名,或者在外面加一段正规的程序进行掩饰等等,总之是为了保护好核心的程序代码,以便在关键的时候发光发热。
乙肝病毒从本质上来说也就是一小段程序代码,只不过不叫program,而称作DNADNA这东西我们都很熟悉,人体每个细胞里都有一条,各个细胞每天该干些什么,DNA里早就写好了程序,大家各自按章 执行就是。乙肝病毒也穿“马甲”,而且是内外兼修,连穿两层:外面那件马甲叫做HbsAg;内衣则由HBcAg和HBeAg组成,乙肝两对半中的第一、三项就是指这件马甲。一段病毒DNA,包上一层由HBcAg和HBeAg组成的小马甲,外面再罩上一层HbsAg的大马甲,这样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乙肝病毒,学名叫做Dane颗粒,不过我喜欢叫它为“蛋”颗粒,因为乙肝病毒确实像个真正的蛋,不过大概要一百万个乙肝Dane才相当于一个真正鸡蛋的大小。电脑病毒的另一大特性就是有“聚宝盆”的功能,可以不断进行复制而使其“革命队伍”持续壮大,乙肝病毒亦不例外。病人即使只感染了一个病毒,只要这个病毒能够通过血液运输,成功到达肝脏,那过不了多久这颗星星之火就可以凭借大量的复制而烧遍肝脏的整片田野。具体过程是这样的:这位病毒穿越千山万水,终于来到某个肝细胞门前,也就是细胞膜外,准备敲门进屋。
按规矩客人进主人门之前应该把大衣脱下,于是这位病毒很有礼貌地先脱去了HbsAg这个大马甲,只穿着HBcAg和HBeAg这两件小马甲穿过细胞膜迈入主人家里。关上门后由于没人看见,于是它就连小马甲都一并脱去,露出了赤裸裸的DNA看电影电视我们都知道,当主角脱去了内衣后就要按照剧本开始办事,乙肝病毒此时也要开展工作,DNA上已经写好了程序,于是它就开始按照既定方针复制出一条新的DNA,然后在外面包上两层膜,就这样一个新的乙肝病毒诞生了。对于病毒来说,这工作并不比咱们在电脑上按Ctrl+C、Ctrl+V困难,所以用不了多久它就成功copy了一大堆同伴。肝细胞能有多大?就那么一亩三分地,人一多就嫌拥挤了。不过复制出来的后来者觉悟很高,它们深知外面的广阔天地可 以任我驰骋,于是主动启程离家出走,跨出细胞膜外再进入其他肝细胞内,等站稳了脚跟,又在每个细胞内复制出一堆全新的病毒。如此反复,病毒的团队就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发展起来了。
与我们经常碰到的感冒病毒相比,乙肝病毒其实真算是位“君子”,感冒病毒侵入细胞后,会将这个细胞彻底破坏,弄得别人家破人亡,而乙肝病毒却不然,“盗亦有道”,它侵入细胞只是为了借个场地来进行复制新病毒的工作,对于细胞本身,它并没有恶意,不会对其进行损害。所以,乙肝病毒算是个“好人”。但是它毕竟属于“病毒”的范畴,即使它“人品”再好,它也还是 “病毒”,在人体的免疫系统看来,它和感冒病毒这种坏病毒并没有区别,都是要严厉打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对象。也挺好,但并不能因此而改变香港警方对他“黑社会老大”的定性。所以当乙肝病毒不断进行复制、壮大队伍的时候,它们就会引起人体免疫系统的注意,从而展开打击的专项行动。这个行动主要分为两部分:血液中的乙肝病毒:如果乙肝病毒还只在血液里闲逛,没有到达肝脏,那么处理起来就很轻松,免疫系统会产生一种叫HbsAb的抗体,也就是乙肝两对半检查中的第二项,这种抗体专门针对乙肝病毒的大马甲HbsAg开发,所以只要血液中出现了乙肝病毒的“身影”,这种抗体就会立刻将其识别出来并迅速消灭。
HbsAb抗体是挺负责的“好同志”,它产生后会在体内待上好几年,在这几年间它将不断地在血液中巡逻,以防乙肝病毒的再度出现。我们打乙肝疫苗后也会产生这种抗体,由于它只有几年的寿命,所以一般要求五年左右就得再重新注射一次乙肝疫苗。肝细胞内的病毒:大部分的乙肝病毒都已经躲藏在了一个个肝细胞里,这样处理起来就非常棘手。免疫细胞是没有办法穿过肝细胞膜冲进去“抓人”的,也不能指望病毒本人会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攻心下自己出来自首,更不要想着肝细胞会自己清理门户。乙肝病毒在肝细胞内待久了,反倒还有可能被主人彻底接纳,整合成为肝细胞DNA的一部分,就像一个非洲黑人偷渡到美国,奋斗多年后最终融入白人主流社会那样,虽然这并不容易,但是也确实有可能发生。
乙肝“携带”不是一成不变如果以上的办法都行不通,血液中的乙肝病毒和肝细胞内的病毒都消灭不了的话,那么就只有以下三种处理方式了:玉石俱焚 这种处理方式的指导思想是,乙肝病毒是十恶不赦的坏蛋,必须要赶尽杀绝,肝细胞虽然是良民,但窝藏病毒DNA拒不上交,则其罪等同于乙肝病毒,同样当诛!于是免疫系统向着肝细胞大举进攻,炮火齐鸣之下,肝细胞与病毒玉石俱焚,打扫完战场后免疫细胞凯旋班师,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干净利落,如砍瓜切菜。在“玉石俱焚”的情况下,会有一部分肝细胞被杀死,此时在医学上就称为急性肝炎。在急性肝炎中,如果只是一小部分肝细胞死亡,那么由于肝细胞数量非常庞大,死了一点也无伤大局,因此病人的肝功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患者自己可能根本觉察不到有什么不舒服。我们的病房经常会收治一些来自农村的病人,抽血后发现他有乙肝抗体,但病人却说自己从来没打过疫苗也没得过肝炎,其实他绝对得过肝炎,只是没有症状,所以不能自知而已。
但如果肝细胞大量死亡,那情况就不同了,%的肝细胞死亡是无伤大雅的,但如果%的肝细胞一同灰飞烟灭呢,那整个肝脏“集团”起码得处于“半停工”状态,肝功能检查也将出现明显的异常,病人甚至会所以玉石俱焚这种处理方式,其后果真是可大可小。这种情况下,免疫系统和乙肝病毒会达成一种共识,我免疫系统知这人人品还不错,也不想对你赶尽杀绝了,但是条件是你也不要玩什么复制不断壮大队伍了,大家和平共处,这样肝细胞也就不用遭遇灭门之灾,大家都高兴,共建和谐社会。这种情况下,乙肝病毒将会安全地待在肝细胞里,免疫系统对之也不管不问。如果哪位同志感染了乙肝病毒后是这种情况,那么他就叫做“乙肝病毒携带者”,而不被称为“病人”,因为他的肝脏绝对是完好无损的。关系未和谐稳定,有时候和平共处,有时候突击检查 现实生活中,我们知道那些桑拿馆其实都与警察同志形成了潜规则:平时桑拿馆会打点好警察,然后自己放心地搞色情活动,但这种放智慧免疫系统和乙肝病毒也存在着这种情况:大多数情况下,免疫系统是不理会乙肝病毒的,但间或又会突然来个“大开杀戒”,造成肝细胞的损伤,这种情况,医学上叫做“慢性肝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