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宝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很早之前,我的理想是和所爱的人相携共老。包括现在,我的理想也未曾改变。只是,我不再爱你。和你结婚后,我才发现,我只爱舞台上的你。可是我不想让你回舞台,我想独自占有你。这是矛盾的,我知道这很矛盾。然后,你变得无理取闹,变得让我害怕。我怕你那些各种颜色的假发,怕你在浴室里哼唱的鬼魅般的歌,怕你突如其来的任性。或者我们不适合结婚,麦麦,我宁愿从没遇到过你。母鸡的理想不过是一把糠,人的理想也可以那么简单。你不是我的那把糠了,而我也绝对不是你的糠,那么我们为什么要纠缠在一起,为什么要互相折磨下去呢?父母年纪都大了,为什么又要去拖累他们呢?如果今天我真的死了,难道你就不会后悔吗?”
麦麦抚摩着他的脸:“和我在一起,真的比死还可怕吗?”
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她默不作声地走出病房,在楼道里啜泣。他隐约听到了她的哭声,竟然也落下了眼泪。隔了几分钟她红着眼睛回来:“这样吧,我给你的朋友们打电话,叫他们来看看你,也许你会好过点。”
“打给刘之双吧,康乔去旅行了。”
“要打给方沐优吗?”
“不用了,我不想她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你真的很爱她?”
“是的。”
“你会娶她?”
“是的,只要她愿意。”
“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懂得什么是爱了,也因为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把糠。”
方沐优还是来医院了,除了她,同来的还有刘之双和常夕。
麦麦看到方沐优,下意识地离开病房,被方沐优拉住:“麦麦,你是误会我们了。”
“没关系,这不重要了。”
麦麦继续往外走,方沐优一直跟随着她,两个人一直走到医院的小花园,找了张长椅坐下。
“麦麦你真傻,事情都没弄清楚,怎么能乱下定义呢?我和他一点事情都没有,他连‘喜欢我’、‘爱我’之类的话都没讲过。”
“乱下定义?”
“是的,小九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能理解你,所以我并不怪你。清者自清,我只把张艺宝当朋友。”
“她怎么可以这样做,她这是违约的。”
“麦麦,不要钻牛角尖了,好吗?小九已经离开侦探社,也离开湾城了。你断定张艺宝要和你离婚是因为我,对不对?是你把他逼到跳楼,对不对?”
“至少也有你的因素。”
“好吧,那就让我告诉你,我虽然单身,但我也有自己爱的人。我爱那个人,并不比你爱张艺宝浅;我爱那个人,并不比你爱张艺宝苦。他今天离开了湾城,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那里有他的理想。而且,我无法保证他回来后,我是否能得到他。你至少得到过张艺宝,但我从未得到过那个人!从来没有!你傻,我其实比你更傻。”
麦麦怔住了,半晌之后问道:“那个人……是康乔?”
“是的。”
“常夕的前男友?”
“是的。”
“你是常夕的好朋友?”
“是的,是的!所以,我才说我傻。”
“方沐优,其实你不必跟我说这番话。就在你来之前,我已决定和张艺宝离婚了。”
“怎么?”
“我们过不下去了,就是这样,他说不合适。我原是想祝福你们的,看来,我要祝福的是你跟康乔了。”
“我们不需要你的祝福,请留点祝福给张艺宝吧。我来这里之前,倒还想劝慰你们的,想让你们和好。可是我想,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好聚好散,是吧?你看,小夕和康乔分手,嫁给了刘之双,她仿佛也是幸福的。麦麦,幸与不幸,本来就是很抽象的,自己觉得幸福了,也就幸福了。失去某样东西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自己。”
麦麦笑看着方沐优:“你怎么那么明事理呢?我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
“因为20几年前,我爸爸和我妈妈离婚时,据说他留给我妈的只有4个字,那就是‘好聚好散’。我妈没有再结婚,她过得并不悲伤。她告诉我,幸福无非是种错觉。”
“那么你幸福吗?”
“我幸福,你也能。”
“方沐优……”
“你可以叫我‘沐优’吗,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沐优,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些呢?我蒙蔽在自己的世界里,过得很辛苦。”
“可是,现在放手也不晚。”
“我只是在想,如果他知道你爱的是康乔,他将遭受打击。”
方沐优站了起来:“那我暂时离开湾城吧。”
“你去哪里?”
“去实现我的理想。”
“理想?”
“对,除了爱情之外,总还需要另外一些理想。我要去拍戏,即使演小配角也无所谓。就算当不了小配角,就让我当群众演员吧。对了,麦麦,你有理想吗?”
“我的理想……是唱歌,站在酒吧的小舞台,追光灯打到我身上,我拿着麦克风,用歌声左右着气氛。”
“这很简单。”
“是的,我忽然发觉这很简单。呵呵,原来我以前真的挺傻。”
张艺宝吩咐常夕出来找方沐优和麦麦,他怕麦麦对方沐优无理。
常夕在长椅后面的大树下,听清楚了她们的所有对话。
原来,方沐优单身的原因是她爱康乔。
常夕转身离开,在楼道里碰到来找她的刘之双。他有点着急:“怎么去了那么久,出什么事了吗?”
她笑道:“没事,她们聊得很开心,我没去打扰她们。之双,我累了,我们回家吧。医院里的气味太难闻,我觉得头好晕。”
刘之双搂住她:“没关系,我们马上就走。我先跟艺宝说一声,好吗?”
她略微点了下头,忽然问道:“之双,你不会离开我吧?”
“怎么会呢?你怎么了,怎么问这个?”
“我只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只剩下你了。”
刘之双拧了她的脸蛋一把:“你傻不傻呢?”
方沐优和麦麦回到病房时,发现刘之双和常夕已经走了。方沐优觉得自己不宜久留,找了个借口离开。病房里便只剩下了张艺宝和麦麦。
麦麦说:“你快点痊愈吧,我想通了,等你痊愈,我们就离婚。”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独1980’。其它的东西都是你的,麦麦。”
“这不要紧。艺宝,你肯定饿了。我都答应离婚了,你也该吃点东西了,想吃什么?”
张艺宝红着眼睛,含了泪:“谢谢你。”
“应该是我谢谢你,你忍受了我那么久。有时候,我像个疯子。”
“我何常不像疯子呢?”
“好了,这下都好了,我们都解脱了。”
康乔走后的第三天,方沐优拨通了黄导的电话。
她约了黄导喝茶,说自己想演戏。
黄导笑看着她:“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假如4年前,你肯屈尊当女4号,你也不至于在格子间里混日子。你已经后悔过了,是吗?”
她没有回答,用吸管搅动着冰红茶。
黄导继续说着:“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是——你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为此付出努力。但你这姑娘有些聪明过头,这不太好。”
“黄导,你觉得还有戏吗?如果我想当演员的话,还有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