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定定地看着她,终于缓缓地收回了手,嘴角上泛起一丝苦笑来,轻声答道:“好,我放过你。”
说完便转身大步地里去了。
晴川神情恍惚地回了自己的住处,素言听到她要去太庙的消息已是哭成了个泪人,一边替她收拾着行李,一边不停地擦着眼泪。
晴川不想看她如此,强打起精神笑问道:“怎么了?舍不得我?”
这话一出,不想素言反而是哭出声来,转身抱了晴川,哭道:“我舍不得你。”
晴川强忍了眼中的酸涩之意,劝她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舍得也好,舍不得也好,到了缘分结束的时候,谁也没有办法。”
素言哭得鼻头都红了,说道:“我听说东陵很苦的,还要陪着那些死人,不知道你熬不熬得住?”
晴川却是乐了乐,笑道:“熬不住也要熬啊,死人总比活人好,至少不会耍心眼害你,也不会让你费尽心思的去猜。比起活人来,我更愿意跟死人呆在一起。”
素言气道:“晴川,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晴川笑嘻嘻地替她擦了擦泪,答道:“因为我要活着。人活在世上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除了乐观的去面对之外,我们还能怎么样呢?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如果什么事都往最差的想,那这日子还怎么过?”
素言听得有些怔怔的,点了点头:“说得对,人总是要怀揣着希望,才能逼着自己走下去,即使……希望不一定会来。”
晴川便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好了,不要这么伤感了,说点高兴的事吧。你看,皇上赐给我那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用不完,你看看你喜欢什么,送给你。”
素言眼泪又流下来了,摇头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跟你在一起。”
晴川一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笑一个好不好?不要让我的脑海里只有你的眼泪。”
素言闻言赶紧擦了擦眼泪,对着晴川勉强地笑了笑。可晴川却看得心中一酸,自己却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三日后,晴川一身盛装,由四阿哥胤禛送往东陵替老太妃祈福。
再见四阿哥,晴川不由苦笑,说道:“真没想到,皇上会派四阿哥来送我。”
四阿哥扶了晴川慢慢向外走去,淡淡说道:“这也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缘分。”
是啊,她与他的那点缘分,也终于要缘尽于此了吧?晴川暗自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听四阿哥的琴音?”
四阿哥微微垂着眼帘,默了一默才答道:“琴音记在心里了,什么时候想听都可以。”
晴川便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声叹道:“是啊,记在心里了,什么时候想听都可以。”
正欲上车驾时,太子只带了个贴身的小太监从宫里匆匆地走了来。四阿哥恐再节外生枝,忙上前一步拦住了太子,劝道:“二哥,皇阿玛已经下旨,让晴川去给老太妃守陵了。”
太子面露焦急之色,只说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闹事的,我只跟她说一句话,你让我跟她说一句话好不好?”
四阿哥询问地看向晴川,见她轻轻地点了头,这才闪身让到了一旁。
太子上前,定定地看了晴川片刻,低声说道:“仙姑,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要娶你,就会害你倒霉,我想你是天上的神仙,我一定配不上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直守陵的。你知道我是太子,将来就会做皇上,等我做了皇上,我就把你接回皇宫,把你像菩萨一样供起来,你要等我知道吗?你一定要等我。”
晴川听得心中一惊,忙解释道:“太子,我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其实我不是什么仙姑,我只是……只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太子却打断了她,十分坚定地说道:“不,你是仙姑,你就是仙姑。你知道吗?自从我做了太子之后,每一天都不快活,总觉得周围有好多双眼睛盯着我,要我这样做那样做,稍稍做得不好,就说我没有太子的威仪。可是你知道吗?我不想像他们一样地活着,我想做我自己,我想有人认同我。后来你来了,帮我处理了好多事情,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来,皇阿玛第一次夸我。我好高兴,好高兴。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看到你我就有信心,我可以走下去。所以你不可以不是仙姑,你不可以的。”
他明明是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国之储君,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孩子气,却有着这宫里人少有的真诚,晴川听得心中酸涩,一时竟不知能说些什么。
见她如此,太子笑了笑,安慰她道:“好啦好啦,我不烦你,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在这里一心一意地等你回来。你千万不可以不承认自己是仙姑,千万不可以,知道吗?”
说完也不等晴川答应,竟先转身走了。
晴川静静地看着他那步履匆匆的背影,不禁有片刻的失神。
四阿哥走了过来,问道:“太子都说了些什么?”
不知为何,晴川突然不想告诉他太子对她讲的话,那些虽然孩子气却带着真诚的话。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答道:“没什么,太子他是个好人。”
四阿哥目光复杂,看了看晴川,说道:“宫里不需要好人,只需要有能力的人。”
晴川一愣,四阿哥那里已是上马,回身吩咐道:“走吧,走吧,不然就要耽搁行程了。”
宫女扶着晴川上了车驾,马车驶出宫门的时,晴川忍不住掀开车帘回望,见那宫门越来越小,紫禁城也离她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也许,这样走了是最好的吧,远离这座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深宫,远离太子,远离那个……八阿哥。
四阿哥骑着马护卫着晴川的车驾到达东陵时,天色已有些擦黑。孝陵妃园寝的管事姑姑雪珍与驻守在此的禁卫军统领年羹尧带了守陵的宫女与侍卫在外迎接。雪珍向四阿哥蹲身行礼道:“奴婢雪珍恭迎四阿哥。”
四阿哥只略点了点头,下马走到车驾旁,将晴川从里面扶了出来,说道:“就是这里了。”
晴川抬头四顾,见四下空旷,昏暗的光线下,明明肃穆庄严的建筑却都透露出一股难言的荒凉之意,就连那大门,也似张了嘴的怪兽,要把活生生的人都吞噬进去。就听得雪珍恭声与四阿哥说道:“奴婢已经在里面准备了干净的房间和可口的小菜,请四阿哥移步。”
四阿哥淡淡说道:“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晴川,你多保重。”
说了便翻身上马欲走。
晴川的心里,突然就莫名地恐慌起来,仿佛一旦把她独自留在了这里,她就再也逃不出去了,与他这一别便成永别!她失控地奔到四阿哥马前,仰起头来看向他,问道:“四阿哥……我来这里给老太妃祈福,你高兴吗?”
四阿哥微微一怔,避开了晴川的目光,低声问道:“怎么这么问?”
晴川鼓足了勇气,自欺欺人地说道:“如果你说高兴,我就会想,你不希望我跟太子或者八阿哥在一起。如果你说不高兴,我又会想,你不希望我离开皇宫,离开你……”
四阿哥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愣住了。
晴川却是惨淡地笑了笑,转身走回到雪珍身前,蹲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进去吧。”
四阿哥怔怔地看着晴川的身影随着众人消失在夜色之中,心中某个地方突然似被碰触到一般,酸涩得厉害,他咬了咬牙,调转了马头,向着来路狂奔而去。有些事情是不能想的,想太多只会牵绊他前进的脚步,既然定下了那个目标,他能做的就只能是绝情绝爱。
晴川跟在雪珍身后进了妃园寝,刚走到后院厢房外,便见从厢房里冲出个宫女出来,扑到雪珍脚下指着屋内惊慌失措地叫道:“姑姑,姑姑,吊……吊死人了!”
晴川听得心里一惊,探过头往厢房内看了过去,就见厢房的屋梁上果真吊着个宫女的身影,她吓得不由也惊叫失声。身前的雪珍却是冷漠道:“不就吊死个人吗?至于吓成这样吗?来人啊,抬走。”
有两个宫女应声向前,从房梁上解了那吊死的宫女下来,抬走了。雪珍回头淡淡地瞥了晴川一眼,说道:“进去吧。”
晴川愣了一愣,顿时觉得后背发凉,便指了那厢房问雪珍道:“姑姑,你叫我……住在这里?”
雪珍进了屋,命人点上了油灯,说道:“不然还想住在哪里?这里又不比皇宫,房间少人多,本来你和银霜还有刚才死掉的那个要三人共挤一间房,现下她吊死了,就剩下你们两个住这间房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晴川小心地打量着屋内,更觉害怕起来,却人已到此,也只能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就算死过人,也比在宫里受欺负好。
雪珍立在一旁等了片刻,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看完了吗?要是没有问题的话,就早点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为老太妃颂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