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嫔把视线从远处缓缓地收回来,对着晴川凄然一笑,“其实回过头来想想,我的女儿走了也好,至少她不会像我这样痛苦地过一辈子,她可以投胎在一个好人家,过属于她自己的日子……而你,你们都要在这个黄金打造的牢笼里面苦苦地等,死死地守……”
她正说着,却看到顾小春低着头慢慢地走到城墙上来,她不由得流下泪来,看向他,说道:“我们女儿没了,你还没看过她,她就没了……”
顾小春心中一惊,只怕她再说出自己曾与她在坤宁宫里私通的事情来,手中指头微动,迅疾地弹出一颗小小的石子,正好打在了禧嫔的腿上。
夜色之中,众人均没看到那粒石子,只看到禧嫔身形突然晃了一晃,手上一闪,差点把晴川推到宫墙下去。八阿哥见状一急,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弯弓射去,一箭正中僖嫔的胸口。
禧嫔身子一僵,手上顿时松开了晴川,身子往后一倒,向着宫墙之下坠落下去。
“娘娘——”晴川大叫一声,忙伸了手去抓她,试图将她拉住,可指尖却只擦着她的衣边而过。禧嫔的脸上却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来,如同一朵艳丽的花朵,从高高的宫墙上飘落,迅速地消失在无边的夜色的之中。
她还记得在宫外初见禧嫔时的惊艳,原来,从绽放到凋零,不过是眨眼之间。
八阿哥从后面冲上前来,紧紧地抱住了她,柔声安抚道:“没事了,一切都没事了。”
晴川却仍是有些呆愣愣地,没事了?怎么可能都没事了?死而复生的素言成了四阿哥的侧福晋,然后去了永寿宫找她叙旧,又特意拜托她照顾小格格,可等她去了小格格那里,却得知小格格上午的时候就已是去世了,紧接着,禧嫔就来了……诸多事情一环套着一环,难道都是巧合么?
晴川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在这深宫里住了这么久,怎么还会这样蠢?素言已是四阿哥的侧福晋,她身后站的必然是四阿哥啊,这一切都是四阿哥设的圈套啊!她怎么就这么笨,又上了他们的当!
晴川紧紧地抓住了八阿哥身前的衣服,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八阿哥见状忙搂紧她,将她从宫楼上抱了下来,低声问道:“怎么了,晴川?”
晴川齿关都咬得紧紧地,好半天才能低声答道:“僖嫔娘娘的事是素言一手安排的,她和小春都做了四阿哥的人。”
八阿哥身子明显一愣。
晴川将头埋入他的怀中,流着泪问道:“八阿哥你告诉我,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不能一直做朋友?为什么要斗来斗去的?为什么?”
八阿哥想了想,答道:“因为——金钱和权势让他们迷失了本性。”
“他们这样快乐吗?”晴川又问。
八阿哥唇角上弯起一抹嘲讽的笑,轻声答道:“他们已经把这当成一种习惯,没有时间来考虑快不快乐。”
晴川抬起头来,看向他,“那我们怎么办?”
八阿哥低头看着怀里的她,明亮的眼睛如同璀璨的宝石,在夜色中折射出熠熠的光,他轻声却又坚定地答道:“我们改变不了别人,就只能做好自己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了我们,我们至少还有彼此,不是吗?”
晴川定定地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至少还有彼此。”
八阿哥笑了,“晴川,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恨四哥,因为我比他幸福多了,不管怎么样,你还在我身边,我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一个拥抱,释放自己的真性情。而他为了要往上爬,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每天盘算着怎么计算人,实在太累了。”
“以后他要是对付你……”
“我不会手软的,”他的脸上露出坚定之色,“因为我要保护你,假如有一天我赢了,我也不会杀他。我会给他一叶扁舟,让他好好活自己。他会发现,其实天地很大,不是只有一种目标。”
她静静地望着他,虽然历史注定了他最终会失败,可就算失败又能怎样?他们至少还有彼此,他们还有十几年幸福的相守……晴川没再说话,只又将头深深地埋入了他的怀中,既然结果不可改变,那么就叫她把这过程变得幸福起来吧。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十几年岁月匆匆而过,仿佛是眨眼间的功夫。
康熙五十六年十一月时,康熙曾生了一场大病,从那时起他就经常感到心神恍惚,身体虚惫,健康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渐渐地,连动转都要需要人扶持起来。待进入康熙六十一年,他已是疾病缠身,衰老体弱,待到了十月,又患上了风寒,身子越发地虚弱起来。虽然太医只报喜不报忧,可康熙对自己的病情却是心中有数,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自从二废太子之后,康熙再没立储君,眼下他身体这般模样,朝中各方势力便又开始蠢蠢欲动。可立储是皇帝的特权,怎容得臣下干预。康熙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却下旨命朝中百官举荐储君,以试探百官的态度。
不曾想百官大部都举荐了八阿哥!
康熙看了奏折大怒,当场便摔了折子,怒道:“可恶至极!”
德妃正在身旁伺候,见状忙上前劝道:“皇上,什么事这么生气?太医说了,您不能动气的。”
康熙指了案上那些奏折,气道:“你看看这些奏折,全部是推荐老八做太子的。你说这老八怎么这么神通广大,满朝文武全部都听他的。”
德妃只怕康熙再气坏了身子,忙劝解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就算满朝文武都赞成,到最后还不是得您拍板。”
康熙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些奏折之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德妃正欲再劝,却见李德全扯着小顺子从殿外进来,“砰”的一声跪倒在康熙面前,请罪道:“皇上,奴才管教不严,奴才该死,请皇上恕罪。”
康熙抬眼看去,淡淡问道:“什么事?”
李德全气恼地看了一眼小顺子,答道:“皇上不是把八阿哥进贡的黑鹰交给小顺子训练吗?他下手太重,把黑鹰打死了。”
小顺子已是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德妃心思一转,小心了看了一眼康熙的脸色,故意替小顺子开脱道:“皇上,小顺子公公在您身边那么多年,他的为人您是最清楚的,他怎么可能下手没轻没重,打死八阿哥进贡的黑鹰呢?臣妾记得,那只黑鹰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萎靡不振,会不会本来就快死了,这一训练只是加速了它的死亡而已。”
小顺子听了,更是磕头道:“皇上圣明,奴才也没想到那黑鹰会突然死了,奴才下手不重啊!”
听小顺子也这样说,康熙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老八送他一只垂死的黑鹰,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他已年老垂死?这样一想,康熙的脸色愈加铁青起来,一阵怒火攻心,忍不住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德妃吓坏了,急忙伸出手给康熙顺着后背,对着李德全喊道:“还不快去传太医!”
李德全急忙要去,康熙却是抬了抬手制止了。过了片刻,他咳嗽间歇,又就着德妃端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轻声说道:“朕的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万一哪一天要是两眼一闭,丢下你们可怎么办啊?”
德妃听得心中一惊,立刻忍不住红了眼圈,柔声劝道:“皇上您千万别这么想,太医不也说没事吗?”
康熙却是虚弱地笑了笑,叹道:“他们提着脑袋办事,哪敢说什么真话?朕自己的身子骨朕自己知道。古来天子都称万岁,可是真正能活到万岁的又有几个呢?”
德妃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与悲伤,一把搂住了康熙,泪如雨下,泣道:“皇上千万不要离开臣妾,千万不要……”
康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别难过了,朕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估计也没那么快。”
德妃忙用帕子擦拭了一下泪水,想了想,又轻声求道:“皇上,不如让十四阿哥回来吧。”
康熙五十七年春,准葛儿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康熙发兵救援,康熙便任命十四阿哥为抚远大将军统帅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现还在新疆伊利打仗。
康熙听德妃忽地提起了十四阿哥,不由得怔了怔,这才说道:“他在打仗。”
德妃却是说道:“他想皇阿玛,昨儿臣妾收到他的家书,他听闻皇上病了,急得不得了,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回来,以尽人子之孝。”
康熙转头深深地看了德妃一眼,说道:“他是个好孩子,这几年越来越稳重了。你有这样一个儿子,也算是有福气了。等过段时间战况稳定了,朕就让他回来,朕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朕一定会让你如愿……”
第二日早朝时,康熙拿了那些举荐八阿哥为太子的折子给大臣们看,问道:“你们的奏折朕都看了,你们都提议立八阿哥为太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