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这毒去得极快,只在床上歇了一日便无事了。果真如德妃所料,康熙并未追究四阿哥的责任,很快就将他从宗人府放了出来。十四阿哥却是一连几天都不来给德妃请安,竟是和德妃赌上了气。德妃既是伤心又是生气,她辛苦半生,为的就是十四阿哥争个好前程,想不到他非但不领情,还和自己较上了劲。
就这样僵持了几日,四阿哥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亲自劝了十四阿哥来给德妃请罪。德妃从来就宠爱这个小儿子,见他肯低头,心中的气就先消了一半,待十四阿哥又撒娇耍痴地哄了她几句,前几天的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十四阿哥说还要去布库房练拳,待了没一会就走了,倒是四阿哥留了下来,坐在那里陪着德妃闲话。德妃对这个儿子心中多少有些内疚,聊了几句后忍不住问道:“你从小到大都一直责怪额娘偏心,帮着老十四。这一次我们母子失和,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好机会吗?你怎么反而帮起老十四来了?”
四阿哥顿了顿,答道:“因为儿臣想通了。”
“哦?”德妃不觉有些奇怪,就听得四阿哥淡淡答道:“这几年一直在争一直在斗,表面上看好像输输赢赢,可是结果连个十三弟都保不住,回头想想额娘说的还真有道理,当皇上有什么好?除了受苦受累,就是提心呆胆,与其这样,还不如当个亲王,逍遥快乐地过一辈子。”
德妃闻言大喜,盯着四阿哥问道:“你真这样想?”
四阿哥自嘲地笑了笑,答道:“不这么想又能怎么样?儿臣在朝中一无人脉,二无兵马,半点胜算都没有。万一真的斗起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像十四弟,有额娘匡扶,赢的机会很大……”他说着,却起身给德妃跪了下来,正色道:“儿臣愿意协助额娘力保十四弟登位。”
德妃见他面容诚恳,不似说谎的模样,只道他是真的看开了,弯下腰去把他扶了起来,欣慰道:“所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有了你的帮助,你十四弟一定会事半功倍的。老十三那里,也是他的命,不要太内疚了。”
四阿哥垂下眼帘,只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
德妃这里想得极好,十四阿哥虽有军功在身,可毕竟久不在朝中,而四阿哥却对朝事极为熟稔,有了他的相助,十四阿哥行事必然就会顺利许多。可叫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十四阿哥回来后和自己同母的四阿哥并不亲近,反而是和八阿哥他们越走越近了。
原来十四阿哥出生时,德妃身份已是高了许多,可以自己教养儿子,而不用像刚生下四阿哥时那般,得把儿子送到比她身份高的佟贵妃身边教养。这样一来,德妃对这个养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难免骄纵些,后来十四阿哥又去了军中,几年下来更是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子。
这次回朝后,德妃虽然有意叫两个儿子亲近些,可十四阿哥却不喜四阿哥阴沉狠厉的性子,反倒是觉得为人谦和的八阿哥更磊落一些。八阿哥这边又有意拉拢他,没多少时日,十四阿哥竟然和八阿哥越走越近,隔三差五地就去永寿宫里坐上一坐。渐渐地,捎带着和八福晋晴川也熟了起来,只觉得她爽朗大气,比雍王府里的那位四福晋强了不是一星半点。
十四阿哥总和八阿哥他们混在一起,德妃看了却是越发的着急起来,只怕十四阿哥性子单纯,别再被人利用了去。又见康熙迟迟不立太子,便猜他是在八阿哥与十四阿哥两人之间摇摆,总琢磨着得想个法子叫八阿哥彻底失了康熙宠信才好。
这一日,德妃又跪在佛堂里祈求康熙早日立十四阿哥为太子,翡翠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走到德妃身边低声禀报说皇上吩咐了宫人收拾承乾宫,将良妃以前用过的衣服首饰统统地拿去火场烧掉了。
德妃听了心中一动,抬头静静地看了佛龛里的观世音像片刻,忽地问翡翠道:“翡翠,我记得八阿哥的丹青好像不错。”
翡翠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个来,闻言点头道:“是,连皇上都说他的画举世无双,连如意馆里的画师都比不上。”
德妃轻轻地笑了笑,“这就好办了。”
她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着,吩咐翡翠道:“你去永寿宫把八阿哥请来,就说本宫有事求他。”
翡翠不知她这是何意,又不敢问,忙去了。过了一会儿,八阿哥随着翡翠来了永和宫,先给德妃请了安,恭声问道:“不知德妃娘娘召见有什么吩咐吗?”
德妃叫宫女给八阿哥上了茶,温和地笑了笑,说道:“八阿哥,本宫听说你的丹青画得不错,过几日就是观音诞辰了,本宫想跟你求一幅观音像挂在钦安殿里,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八阿哥稍稍有些意外,“娘娘抬举,老八愧不敢当。”
德妃却是笑道:“哎,这是功德,又不是沽名钓誉,你就别谦虚了。”
她话已至此,八阿哥不好再推辞,只好应下了,见德妃再没别的吩咐,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永寿宫里,晴川一听德妃竟然求八阿哥画副观音像,不觉也是奇怪,说道:“如意馆里什么样的画师没有啊,为何还偏偏要你来画?她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八阿哥也怀疑到了此处,可又想不透德妃能设什么阴谋,不过既然答应了她,眼下也只能先将观音像画好了。他便说道:“先不管那么多了,还是先把画像画好,其余的就随机应变吧。”
画观音像与画别的不同,既是菩萨的画像,首先就要心诚。八阿哥怕德妃挑出什么毛病来,这两日专门辞了琐事,焚香沐浴了,这才由晴川伺候着在书房里画观音像。没想到眼看观音像就要画成的时候,李德全却偷偷地来了。
八阿哥叫人将他引进了书房,笑着问道:“李谙达来有事?”
李德全瞄了一眼书案上的观音像,说道:“老奴刚才有事去了趟如意馆,瞧见里面有个画师正给德妃娘娘画观音像,说是德妃娘娘要得紧,明天就要的,所以那画师一直在赶工。老奴就随意地瞧了一眼,这一瞧却是吓了老奴一跳,八阿哥猜老奴看到了什么?”
八阿哥眉梢一挑,问道:“李谙达看到什么了?”
李德全答道:“老奴看到那观音模样却和良妃娘娘一模一样。”
八阿哥面色不动,只垂目沉默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晴川却是不由惊讶,惊问道:“你说的事是真的吗?”
李德全答道:“老奴哪敢骗人啊!”
晴川沉吟一下,转头看向八阿哥,说道:“如果画像换成了良妃娘娘的样子,皇上看见了肯定生气,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八阿哥,我看你不如回了德妃娘娘,就说你心烦气燥画不了。”
八阿哥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次推了,下次换了招儿怎么办?”
晴川不觉奇怪,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八阿哥想了想,答道:“我画完之后会交给老十四保管,我会告诉他这幅画很重要,让他半刻都不离开身上,到时候德妃娘娘顾忌她的儿子,一定不敢有所行动。”
晴川想了想,却觉得这样不妥,不由问道:“那万一她偷偷把画换了呢?”
八阿哥笑了笑,说道:“我不是说了吗?让老十四半刻都不离开身上,如果她企图换这幅画,被老十四知道了,以老十四的性格,一定会跟她闹翻的。届时她收拾母子关系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来对付我们?”
一旁的李德全笑着赞道:“高,高啊!”
晴川却是没有出声,总觉得这个法子看似不错,却是有破绽的。
八阿哥特意叫了十四阿哥来,将观音像郑重地交给了他送去永和宫给德妃看一看。
德妃见是十四阿哥把观音像送了来,不觉有些诧异,待看过了那画像便叫翡翠去接过来收好,不曾想十四阿哥却是避开了,说道:“八哥说了,这幅画特别重要,不能随便让别人碰,要我给额娘看过了,亲自送到钦安殿挂起来。”
他这样一说,德妃顿时明白八阿哥已经有所防备,所以才叫十四阿哥看着这画。她笑了笑,说道:“哎呀,再重要你也不可能抱着不撒手吧?额娘给你准备了糕点,你先放在桌子上,把糕点吃完了再拿走。”
说着便给翡翠使了个眼色,吩咐她去给十四阿哥倒茶。翡翠会意,略略点了点头,给十四阿哥倒了杯茶水端过来,可递给他的时候手上却是一抖,一下子将茶水扣在了他的身上。
十四阿哥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擦着身上的茶水。翡翠吓得跪在了地上,连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十四阿哥,你没事吧?”
十四阿哥却不在意,笑道:“没事。”
德妃便说道:“你这样子不像话,翡翠,你伺候着十四阿哥到后面换身干净的来。”
十四阿哥想了想,便起身跟着翡翠去了后面换衣服,过了一会回来,见德妃还在桌边坐着,指着桌上的画轴对他说道:“你赶紧过去吧,可要挂好了,记住了,挂上了先不要打开,等明日你皇阿玛去的时候再开画。”
十四阿哥笑了笑,说道:“额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怎么做,你就放心吧。”说着便拿着那画去了钦安殿,指挥着太监们将画轴挂在了供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