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花开双生无缘处
“清涟。”思及苍梧的那句话，就在他牵着小襄的手欲返身离开时，唤住了他。
清涟那一身白衣在黑暗的山林中，显得那般耀眼，却也极为萧瑟，只觉着上一刻他的意气风发，从站起来的那时间变着清冷而又难以触摸。
曼珠沙华，死之花，我看见，他白衣上的一尘不染，以及体内妖冶的红色曼珠沙华。
失神间，他突然转身，猛然抓住我的手腕。
“清涟？”这一次换了问句，我以为他就真的一下子冷下去，将我与碧渊丢掷在此地，然后带着小襄扬长而去。
哪里知道我便唤这么一句，他还是回过身，这人的眼中依旧似前时含着清冷的微光，不再是那噙着邪魅笑容的清涟，也不再是那温柔含笑的清涟。
这便是本真的他吧。
微微叹了口气，他低声说了句，“你随我来。”
迟疑的看了看碧渊与小襄，小襄似乎有些哀怨的目光绕着清涟拉着我的手间，转啊转啊，终于将那黑葡萄般眼睛的眸光收了回去。
“……好。”我也沉沉的回了句。
他这才松了我的手，叮嘱了碧渊与小襄几句，我就随他向南走去。
黑色的山林密布着的阴暗的鬼树，一踏步便接连发出诡异的叫唤，饶是我这九天上神也被惊悚的连连踏步，错乱间，诡异的声音反倒跌增。
清涟在前，停下脚步，我也停下。
眼前空无一物，身侧倒是一排鬼树，其中有一棵从那树上的纹路看出已是极为苍老。
他的手微微上翻，一掌拍在那棵苍天鬼树上，苍老的鬼树面色一惊，长嚎一声，连绵四周的鬼树纷纷退让，将那侧边让出更加阴森的一条道。
“走不走？”他回身看我，难得眼中又露出那戏谑的神色。
阴森的鬼道在暗中招摇，一股腐臭味从内里传出，我皱着眉头后退一步，又看了看清涟。
“怎么？不敢？”
振作精神，想想清涟此时若还想害我可怎么办，但我与他对阵也算是旗鼓相当，尤其是知晓了他身份之后，心中还是有很多疑惑，这一来二去，踌躇满志，我的脚才向前微迈，说，“去就去。”
清涟微笑，伸手向我，“这死水潭前的魔道有些门道，不若我带你去吧。”
我连连摆手，“我跟着你便行了。”
不用……不用那么亲密吧。这话我没说出口，倒是咽回了心里。
他收回手，负手往前，口中说道，“那入得其中你莫怪我。”
不就是个魔道么……哪里有那般可怕，我依旧心中嘀咕了一句，脚下不停，亦步亦趋的跟在清涟的身后，穿过了那棵苍老的鬼树。
鬼树的鬼脸哼笑着，老树皮泛着无数皱纹挤在一堆，愈发显得难看而又诡异。
魔道阴森，抹开清明的双眼也立刻被雾障迷住，依旧是一片昏暗。
这片气息泛着死寂的枯臭，若没有清涟的白衣明艳在前方领路，恐怕我会立刻弃了这地，着实让身为九天上神的我极为不适。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终于问了句似乎在道口就应该问出的问题。
问完后我才恍觉，若不是还相信着此人，为何能一直跟到这里。
“到一个你想见的地方……然后……”
“然后？”我奇怪的问。
他没有回答我，施施然的迈腿便走，时刻提醒着我脚下应要注意着什么，仿若这地方他早已熟悉了不下千遍。
魔道两旁的鬼树比之山林间的更加密集，渐渐的我也感觉到一丝寒意，魔音绕耳不断，饶是我神力高深也有些受其影响。
此地方的确有些怪异！我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清涟，他究竟要带我来此作甚？
这边正怀疑着，清涟却收住脚，我险些便撞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
“你看。”他颔首示意，我下意识的抬首。
一道阴黑的迷雾挡在面前，那淡淡的黑光显然是一道法阵。
法阵内闪闪荧光反着朱色，浓烈的死味从浓雾中散了出来。
“清涟，你带我来此鬼地方作甚？”我又问了遍，这手抬起，捂在了鼻间。
“鬼地方？”清涟挑眉，颇有些惊奇，而后又有些释然的上下打量，笑说“确实是鬼地方没错。”
“那……”
“旁人谈情说爱需要个仙境，我只需个鬼地方即可。”
此话一出，我的脸微微变色，“谁与你谈情说爱。”
“清涟并未说要与你在此谈情说爱啊。”清涟顾左右而言他，眼眸间依旧清冷，不似戏谑，却恼了我。
“你再不正经些我便走了。”
“不是你唤我留下吗？”这句话生生让我止住脚步，心中掂量，估摸出此人又出了那戏耍我的习惯。
所以只好转身怪道，“清涟，你真的是……”
真的是我那双生花吗？
清涟似乎听出了我后面隐去的话语，让出了他身后的浓雾，浓雾间依旧死味传扬，红蕊若隐若现。
“此地你可有熟悉的感觉么？”他终于回到了正题。
此话一问，我才缓缓伸出手，阴黑色的浓雾在我的手触碰的那一刻，紧缩流动，一股透体的冰寒触手而过，瞬间刺痛了我的五经八脉。
这冰寒的感觉！我抬头看着他，眼中滑过丝不可思议。
的确，这感觉我确实很熟悉，这是天地母神孕育我时，那触手的冰寒，只那一刻，就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难道……”
“想进去吗？”清涟问我。
难道这里面竟然是清涟降生的地方，一滩死气，毫无生息。
心底有些疼痛，我出生在百花谷那谷中腹地，他却在魔界这死气环绕的魔道中生存。
轻轻的点点头，他抬脚便迈了进去，将我一人扔在外面。
“诶？”
我也紧随其后，却被阴黑浓雾的冰寒给震了回来。
“清涟！”
清涟在浓雾中笑着说，“你不是说跟在后面就好？”
“我说的是魔道里！”
狠狠的就着那话语传来的方向踹了一脚，却又被触体的冰寒给刺痛轻呼，刚欲收脚，一只手探出，直接抓住了我的脚踝。
“啊呀。”我轻声低呼，一纵便被那只手拉进了浓雾。
下意识的闭眼，透骨的冰寒却并未如约而至，刚刚落定，猛然睁眼，清涟含笑的眼便凑在眼前，瞬时面上发烫。
“清涟！”这一****叫了这名字多少字，全为他不断地戏弄，一弹跳，便离他几丈远。
正欲大声责备几声，却未料他在原处未动，那戏谑的气忽然敛去，换做难以言喻的悲凉，瞧着我都熄了气闷的心情，呆呆的看着远处那萧瑟的身影。
他的眼睛望着眼前一潭死水，这死水无波，泛着死味。
黑洞的周遭寂静无声，呼吸间我就见他的手微微握成了拳。
绿藻浮水面，水上盛开着无数朵妖红色的曼珠沙华，丝丝红蕊吐露着的便是……我一直觉得很异常的死味。
这……便是清涟的本尊花？
清涟长叹，仰头看着依旧是一片黑暗的上空，“可惜你我二人，永远的天地相隔，相生相克。”
心弦微动，我猛然抬手，袖中飞出一帘卷轴。
卷轴如云，在空中翻飞上下，缓缓在死水潭上空舒展开。
一朵朵花名、一个个族名……渐渐的，卷轴展开到最后一列，上书“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的草书星星点点闪着微光，居然在此刻亮出了耀眼的红色，红光夺目，瞬间包围了面前的清涟。
他依旧负手而立，冷冷的看着那连云轴的红光渐渐将他的身姿隐没在其中。
我的心却怦怦直跳，瞧着那红光渐退，清涟的身影若隐若现，终于他转过身，额间已然多了一抹与我同样的朱砂印。
曼珠沙华花神……想不到，在我寻了万年未果后，竟然在今日归位。
我捧着心口，有些疼痛，清涟是我的双生花，我为生者花，他为死者花，却一天一地。
这黑暗的死水潭便是他的降生地，我却盛开在百花谷中，终是上了清亮圣洁的九重天统领百花。
我们永不能有任何交集，有的只是他在不断的痛苦中消磨着意志，终是选择了与魔道同行。
所以他……该是恨我的，恨我们明明为同时降生，为何命途却大为不同。
“今日带你来此，便是让你明了一切，然后……”
我静静的等着他停下的话头，终于他思索片刻，终是直视着我，“然后，与你告别。”
生与死，本就不可能相溶。
“告别后……便是敌了么？”我喘了口气，轻声问。
他微微含笑，“你就这么跟我来，不怕我害你么？”
站在原处，被这话惊的心中微跳，再看他的眼睛，那如玉一般的面容上浮现的是三两戏谑的笑，外加桃花眼上一点蹊跷。
这蹊跷来的特意，我下意识的向下看去。
“啐，来的可真快。”清涟似乎有些恼怒，一伸手便将我抓来。
脚下浓雾翻滚，一股恶臭袭来，竟似那昆仑中混沌的毒气，这毒气丝丝扣扣瞬间迷了我的心神。
脸色转白，眼睁睁看着清涟的手搭在我肩头，轻松的一带，便躲过了那突然袭来的气息。
你……你为何救我？清涟的唇角浮起丝苦涩。
我却幡然醒悟，清涟怕是有何苦衷？
连着在几朵曼珠沙华上踏过，我们落到实地之上，握紧手中的百花练，凝视着眼前愈来愈近的黑色浓雾，这片浓雾已经扫过大片的曼珠沙华，愈来愈盛。
俨然有将我们淹没在其中的态势。
正在此时，后方的法阵浓雾被一道红光劈过，猛然间这片法阵笼罩的天地有些震颤，我的眼在看着那道红光时蓦然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