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还你一次 不做双生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面一座高塔，塔分九层，每一层如修罗地狱般阴森，从下而上驻军把守着的是魔界的妖魔们，这些妖魔都身高体壮，每人手持着一把黑漆漆的镰刀，隐隐的一道黑色烟气缠绕着这些镰刀，窜向塔顶。
而塔顶中心，四方各囚着的正是我那四位花神：凰阅、素千围、月铭、千秋。每一个人脸上都苍白的惹人心疼，而面无表情，似乎已是陷入了昏迷状态。
正中心的是一个画了封印的祭坛，祭坛上血水直扑眼底，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扑鼻而来。我下意识的捂住鼻子，才发现我……根本是不存在的，似乎只有意识在这个空间里飘荡。就听见素千围的声音虚弱的在塔顶响起：“若要血祭，当以我为先。”
我险些叫出了声，那震耳欲聋的沙哑声也随之响起，“这等事，自然是要满足了你。”
刚欲伸手去拉扯这四人，意识却突然模糊起来，黑色的烟云翻滚，将双眼瞬间淹没，当那刺耳的声音撕扯成碎片在耳边频频响起，一滴汗顺额而下，我也慌然坐起，就见小眉泓捏着个帕子愁眉苦脸的坐在一边。
见我醒觉，她才展开了丝颇为勉强的笑容，“上主……上主你终于醒了。”
我望望窗外，一片漆黑，而四野安静，身周更是没有别人的生息，一丝不祥缓缓爬上心头，我颤巍巍的说了句，“琅轩……呢？”
她咬着唇，唇角泛白，“上主你已经睡了两日了，昨日清晨少主和帝君他们便已经出发了。”
“什么！”脑海中似有一片惊雷闪过，震惊之余的我压根忘记爬起身，呆呆的坐在原处，突然间翻身而起，直接破窗而出，飞向了楼下。
整座桐柏山百花宫……静悄悄的，花叶风中凋落，伴随着枝桠落地后的呲嚓声，更加显得百花宫的空寂。
眉泓跟随我身后，她一把扯住我的左臂，忙慌说道，“上主，上主，少主吩咐的……”
“不要说了。”我怒从心头起，什么要保护我，原来竟是他们凑在一起隐瞒我的一个天大谎言。
将我一个人留在百花宫不是琅轩的作为，我抚着腹部，难不成与取出五色灵珠有关？初时我吞下五色灵珠便陷入了妄境天劫；末时这五色灵珠取出，难道也会陷入沉睡之中？
由不得多想，我拼命跺脚，“眉泓，我们走。”
眉泓立刻答道，“是，上主。”
一脚踩上腾云，我们便向着魔界的方向进发。
这一路上，我的面色也逐渐苍白，眉泓不敢多问，只管跟着我一路狂奔。
我担心那塔顶的梦境里，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也担心到了魔界竟已是一片血海；担心看见琅轩浴血的身躯，担心这世界末日……
我不能与他，在一起。
心跳加速，这愈近魔界心愈慌乱，仿若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紧张的状态，眼睛一闭，便听见无尽的厮杀声，眼睛一睁，看那空寂的荒原反而更加焦躁。
眼见进入魔界结界，我扑腾一下下了云头，却脚下一歪，跌落在地。
灰尘扑满衣裳，我也顾不得掸，直接拉着眉泓便冲向眼睛所能看见的九重宝塔的方向。
九重宝塔高九重，眼前除却九重宝塔便是一片荒原红土，红土上处处滚着白的、黑的尸体、头颅、断臂。
有九重天上的天兵天将，也有魔界的各路妖魔，总之这脚踏出便是满地的血水。
我就听见眉泓在身后，“呕”了一声后，便是不断的低泣。
强忍着内心的伤痛，我跪在地上，从地上捡起一朵已被血水淹没的花朵，这是朵白牡丹，我们花仙花神没能永铸肉身，在生命将逝之时便会还回一朵自己的本尊神花。
在不远处便是红光闪耀，我心底一惊，知道那红光处便是琅轩，所以我腾空两步，将那白牡丹塞进怀中，便向着那红光处冲去。
近到眼前，众多花神花仙天兵天将皆列阵其后，连我那两个儿子都窝在其中似个小兵头，冲着我直喊娘亲。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红光居然是一处结界，琅轩、法相、安陵、颜寒四人正居于其中，见我已到，眼色微变，却微微招手，将我与眉泓拉了进去。
“你……”我刚欲开口，却在见到琅轩的眼睛时候生生的咽下，他眸中已是现出了红色的血丝，显是已在勉力施法，而其他四人也各据一方，中心阵眼处正是那光色灵珠，灵珠上方一缕银色剑光，直指九重宝塔塔顶。
我很想问此刻我能做什么，但见众人皆面色凝重，知是到了关键时刻，所以也不敢出声，只让眉泓让到一旁，手底下掐出个决，紫华蔓延，从琅轩身上逐渐延展向四周。
四人皆是微微一振，进而疲色渐消，红光逐渐转浓，剑光压境，将那九重宝塔去的阴霾色一扫而光。
“好！花期来的好。”法相轻喝了声，白玉般的面庞微微浮笑，一掌压下，银光大盛，一条巨龙猛然从光色灵珠上窜出，直直的盘旋而上，俯冲向九重宝塔上。
随后四人皆撤手，那巨龙便悬在头顶，横跨了整片战场。
数千名天兵天将仍在前方的荒原中与魔军作战，这声嘶力竭的吼声，叫的我心慌意乱。
而后我微微喘了口气，环顾四周，我们这片荒原，比之九重宝塔前的重重守护显得极为窄小。
宝塔顶上，悬着几位神仙，正在操纵着法宝攻击着法阵上方。
“是四月。”不仅仅是四月，还有他的几个兄弟，玄坛七将，正联手悬在宝塔顶部。
我分明是看见九重宝塔塔顶，血红色的血池中间，素千围正被挑在高高的法杖之上，周身锁链紧紧，瞳中已是没了颜色，平日里润红的面庞血色全无。
就见四月难得的现出焦躁的表情，口中不知在念叨着什么，一掌又一掌的击在九重宝塔外的法阵前，直到掌心落血，也毫无动摇。
我想要冲上前去帮忙，可是却又知道眼下我们在脚底铸的这个阵却是个关键，若它不能压制了九重宝塔上血阵的威力，十有八九我们全部都要完蛋。
宝塔尖上，巨龙的身子忽然猛烈晃动，我们彼此对视一眼，就听安陵面色大惊，口中念道，“不好，血祭将要完成。”
“什么？”我们齐齐出声，俱是满面皆惊，未料这血阵威力如此大，竟然拿将光色灵珠的束缚给压制回去。
九重宝塔又是一个微微晃动，碎裂的石块掉落在地，有些妖魔居然没有稳住脚步，从晃动的宝塔上摔落下地，粉身碎骨。
一股烟气在宝塔外游动，将粉身碎骨的妖魔身躯也吞噬在其中，转眼间烟气更盛。
从下向上，那烟气每卷动一次便带来一阵震颤。
“你们快回来——”安陵放声喊着，眼中已是极为焦急的望着塔顶的玄坛七将。
一月拉着四月，四月不动，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法阵内的素千围。
其他几人也去拉四月，四月依旧不动，他回过身，不知对其他几人说了句什么，居然手中放出几串芒光，将其他几位兄弟生生弹开，直挺挺的闯进了九重宝塔。
“四月！”我们从荒原这方都惊诧的喊出了声。
九重宝塔再次碎裂下无数石块，玄坛六将不得已，只好从那高处撤回。
黑色烟气再盛，我已是看不清塔顶的情形。
就见那黑色烟气渐渐形成了个模糊的人影，这人影便似鸿蒙时期的混沌，只是这片混沌的毒气及魔气已经升腾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步。
法相索性坐下，喃喃着念着往生咒，而我，则看着那宝塔顶端，从来未有的绝望。
“无望了……”安陵的手握拳又放开，看着蔽日的半边乌烟，“除非……”
他的一声“除非”都让我等有了一丝希望，我忙拉着他问，“快说，除非什么？”
“除非……帝俊再生。”他的话又绝了我们的希望，我颓然的放开他，看看琅轩，他亦是不知在想什么，只看着那片黑色烟云。
“帝俊之血祭。”安陵沉沉说了五个字，我的心猛地一跳，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他的话我明白，如今只有帝俊方能平了混沌魔神的彻底苏醒，需帝俊自己的血祭。
可是……哪里去寻帝俊去……我咬着唇，望着那黑云压境，那愈变愈大的混沌身体，那在耳边放的极大的嘶哑的笑声，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或许，这世界果真已经要走到了尽头。
我呆呆的看了眼正在凝眉远望的琅轩，从未有过这种绝望的感觉，第一次如此逼上心头。
多少时间，每一次逢到绝处，我也能求到生，可这一次，我看着端坐在地上淡然念咒的法相，再看看闭目养神的安陵，却也凄然的笑了笑。
的确，过了这几日神仙日子，要走到没路可走了吗……
那狞笑的脸逐渐的从黑色烟云中渗透而出，我与那双眸对视，心神受制，瞬间定在原处。
我便眼睁睁的看着身周的人一个一个定住，而后那些女子惊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却救不得她们。
残花飞过，这场血战毫无声息，就见红光法阵外每一个被吞没的女子，化作漫天的花瓣，在我的身周散落。
泪，无声的滚落，渐渐的我阖上了眼，不忍再看，直到那烟云卷到了碧渊身畔，碧渊的一声娘教我回过了神。
“不————————————”我嘶哑的喊出了声。
琅轩顷刻间向那烟云扑去，而下一刻，却有个身影更快。
那身形颀长，白的无尘，那抹白明晃晃的，将琅轩向后猛地推过，我傻傻的看着，看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就见那白色渐渐被吞没在黑色烟云中，瞬间消失不见。
“清……涟……”我已喊之不出，一口气卡在了喉间，缓缓的颤颤的将那名字吐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抹白色再飞坠而出时候，已是一片艳红。
琅轩冲上前去，将那从上空坠下浑身染血的清涟抢接下来。
这男人，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好，可这最后，却为何……要如此做。
我动弹不得，看琅轩摇晃着清涟，眉头紧皱，不明就里。
清涟的眼睛依旧清亮，唇角还是含着那邪气的笑，可是，缓缓浮起，却又落寞的松开，用手轻轻的在我面前画着圈，那圈画入了我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原先真以为苍梧是帝俊的转世。”他只如此说，我却终于猛烈的摇着头，冲到了他身畔。
定身咒在这一刻突然解开，我慌乱的掐出重生决，紫华翻飞，乱的没有章法直飞入清涟的体内。
我不知道，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并不想清涟死，或者说，在他推开琅轩的一刹那，我才记起，苍梧的魂还在清涟体内，他和我一般，都记起了苍梧是帝俊转生之说，所以他拼死一试，却试了个头破血流徒丧性命。
结果他还是握住我的手，轻轻的，没有力气，微微启唇说，“莫试了，别忘了我是曼珠沙华……你的重生决……对我没用的。”
“傻丫头。”清涟轻笑，望着天空，长舒了口气，“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我还你一个花期，不做双生。”我颤巍的，一字一字的，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笑了，似极为轻松，一点一点阖上那双灵动的双眸。
我呆在了原处，死死的抓着他的手，不记得喊，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然清涟的血祭似乎是有些作用，这黑色烟云的狞笑停滞在原处，不再翻卷无度。
苍梧还是有帝俊的血脉，但是始终不是帝俊……
我的泪一滴一滴的滑落在清涟面上，他却不再说话，不再噙着邪魅的笑，不再与我说，“你嫁我，花期。”
一个小女孩蹒跚的落在清涟面前，那鹅黄衫已经有些破落，黑曜石的大眼失去了光泽，竟是那许久未见的小襄。
她居然一直跟在清涟身后，从未放弃。但是她也亲眼看着清涟闯进了混沌体内，以血祭天。
就见小襄将清涟牢牢的锁在怀中，泣不成声，一遍一遍的喊着，“清涟哥哥……清涟哥哥……你与小襄说说话吧……”
我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小襄一咬牙，竟是忽然伏在清涟身上，而法相忽然长叹一声，“善哉，善哉。”
琅轩立刻扶起小襄，竟见她生生的将一法宝利器扎进了自己的心口，然后依旧用那双璀璨不再的眸子瞧着我说，“小襄从未做过件对事，今日……求上主成全。”
“我能……救你的……”我抹着眼泪，慌忙摇头。
她拼命掐着我的手，“不，小襄不要活着，只求上主为小襄点凤。”
她的额间还是初初为她点上的半神印，半神印里是我的心头血一滴，而她那般希冀的看着我，希冀中含着苦涩，甚至有些可怜。
于是我缓缓点头，算是答应了她，她才揪着清涟的衣裳，勉力支撑着自己几要消散的肉身。
一伸手召唤来点凤笔，笔尖飞出三只凤凰，环绕着她即将消失的身体，重重的将一枚朱红色花神印点上。
小襄的眉间终于舒展开，缓缓撤开手，身躯渐渐消散，而她却笑着说，“曾经，小襄说过，终有一日要成为花神，是想要配相配的人……如今心愿已成，无憾矣。”
一朵淡白色苹花落在清涟身上，正在他的指间。
犹记得当初，我携着还是孩子的琅轩站在八极战神的府邸前，他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立于府邸台阶之上，星目似凤，剑眉斜飞，噙着个温柔的笑，笑谈我们的婚嫁。
不论他与我究竟有多少纠缠，次次终究是他救我脱离了险境。
而这一次……却还送了命……
一柄八极大剑，掩不住一双眼中的桃花水；未笑却似笑三分，不言仿若言风月。
若有来生，我还你一个花期不再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