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就等着萧湛给本宫跟皇上来场好戏,叫那自作聪明的皇后有苦说不出。”于冰艳两颊漾起深锐的笑意,清寒减去才有的暖融。月色如霜,人亦如霜。
和风送暖,一季的清冷逐渐远去,处处欣欣向荣。纤纤如丝的垂柳吐出鲜亮的新绿。垂柳婆娑、水影摇曳。柳絮轻扬,间错排开的桃花绽开绯红的笑脸。恪纯巧笑倩兮,折下两枝娇嫩鲜艳的桃花向紫宸宫琼华殿走去。
才刚进屋,婉辞生生地撞进她的视线,她惊讶地叫出声来,桃花被掷落在地。她惊恐地指着她,叫道:“婉姐姐,你,你怎么会长了疹子?”
婉辞抿嘴一笑,正色道:“若是知道害怕就别靠近我,是会传染的。”
恪纯急得眼圈都红了,忙把霜娥唤来:“我问你,你是怎生照顾你家小姐的?竟让她生了疹子,你要我如何是好?你,你要赔我完好无损的婉姐姐。”
霜娥却只是瞅了一眼,幸灾乐祸地道:“依我看是我家小姐怕了公主殿下,想尽法子躲你呢。你还是乖乖地回太后娘娘那儿去吧。”
恪纯狠狠瞪她一眼,上前想要抱住婉辞,婉辞灵巧的躲开,呵斥道:“你是金枝玉叶,岂能容你胡来?”
恪纯偏不依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婉辞扑哧笑道:“我真拿你没辙,你放心,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严重,我只不过是拿自己作了尝试罢了。回头等皇上来了,我自会解释给他听。”
恪纯这才拍着胸口,不住地呼气:“你真是把我吓坏了。”
婉辞一本正经道:“不过霜娥说得对,最近我的确有些烦你了。”
“为何?”恪纯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人家不过觉得你身上凉快,靠着你我额外睡得安稳。”她眼珠子一转,取笑道,“该不是你怨我霸着你,让皇叔不能亲近你吧?”
婉辞两颊飞上两朵红云,忙道:“霜儿,帮我按住她,可不能让她再胡言乱语了。”
霜娥笑道:“小姐,遵命。”说着把她按在椅上,拧她的脸颊。恪纯咯咯笑着,不住地求饶:“婉姐姐,我再不敢了。”
“这儿好生热闹。”萧霁睿才进来,看见婉辞不觉一愣,“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生了疹子?”
婉辞示意霜娥把恪纯带出去,待只剩他们二人时,她盈盈跪下,应道:“婉辞不才,斗胆一试,以查证疹子的由来。”
“你拿自己来试验吗?”萧霁睿心中无由的烦闷,“胡闹!朕素日以为你稳重妥当,心思细腻,才准许你插手这件事,你竟是如此回报朕?你太让朕失望了。”
婉辞不想他如此生气,心平气和地道:“回禀皇上,婉辞是有绝对把握的,不会以身犯险,辜负皇上的重托。”
萧霁睿脸色稍霁,沉吟道:“你且起身慢慢道来,朕再作裁决。”
婉辞敛容起身,道:“我私下里查过这次疫症的发病区域,似乎目标很明显,便是对准净荷宫附近以及颐华宫附近等四处。原本是怀疑御膳房里的膳食被人动了手脚,但我翻看过记录,并没有看到几处有特别的膳食,而我们回来以后,我一直要求与颐华宫相同的膳食。结果,颐华宫的疫症迟迟反复无常,而我与恪纯却平安无事,因此便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萧霁睿缓缓地点头,俊眉深锁,显然也思考过同样的问题:“你继续说下去。”
“婉辞私下揣测,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疫症既大面积却又很有目标地散播开来,唯一的方法是——水。”婉辞缓慢而清晰地道,眼神无比确定。
“你的意思是说,每个宫里都有她的人?”能只手遮天在宫里行凶之人,除了于冰艳不作他想。
婉辞淡淡摇头:“此次宫里修缮,牵扯的外人很多,未必是各个宫里都有细作。倘若即便是真的,此刻千头万绪也很难理个分明。当务之急,是从御医院里查出不轨之徒。若是留下他们继续为非作歹,下一个受害的绝不会这么简单。”
萧霁睿长身而立,意识到婉辞的警示并非危言耸听:“看来朕继续坐以待毙倒是给了她猖狂的本钱。朕若不削掉她的一只胳膊,当朕奈何不得她。”
“事到如今,唯有请皇上下令追查,严办所有涉案之人。”婉辞微微叩首道。
萧霁睿凝眸注视,春日融融的阳光洒下来,婉辞冰雪般的面庞折射耀目的光辉。屋里那般的寂静,她不待反应,已被他轻身带起,揽入怀里。
她花容失色,试图挣脱他:“皇上!皇上不能拿万金之躯冒险。”
“别动。”他下巴抵在她额头,“朕不怕。”
他的气息包围她,陌生却让她十分安心:“可是我怕。”她盈盈微笑,萧霁睿淡淡地失神,她却趁机推开,“请皇上保重龙体。”
萧霁睿无奈地笑笑:“你有时却也蠢笨愚顽。”
婉辞却拿过纸笔,匆匆写下方子,行至门口唤霜娥去御药房配药,回头复道:“奴婢纵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轻慢皇上。”
“如今还只肯称自己是奴婢吗?”萧霁睿笑问。
微微红了红脸,婉辞垂眸微笑。
“待御医院的风波告一段落,朕会下旨慕翰林官复原职。”他冷凝的眸子跳跃利光,“朕从前奈何不得的事情,一点一点会慢慢地讨回来。”
婉辞轻笑,他眼眸里有一种掌握全局的坚定与霸气,那是真正的王者,无论处在怎样的环境下,宠辱不惊,坚定信念的霸气。
她忽然萌生一种笃定,这样的他,或许值得她守下去。
“你心里可有对策?”一同坐定后,萧霁睿问道。
婉辞微微思索,答道:“目前只能确信问题出现在水里,具体的缘由却还要御医院的御医巡查,婉辞不敢妄自揣测。再者,我怀疑御医院开出的药方里混杂了属性不明的中药,以至于疫症反复发作。”
萧霁睿眸光锋锐:“御医院要查出谁人作祟并非难事,让他们吐真话却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朕得好好筹谋才可。”
婉辞微微一笑,问道:“皇上真心想要听到真话吗?”
萧霁睿被她问住,半晌,嘴角漾起轻笑:“问得好,问到朕心坎上了。”
“其实皇上心里是明白的。戏不过是做与人看的,能起到震慑的作用便可。”婉辞进一步道。
萧霁睿赞同地点头,嘴角牵起的冷笑有杀伐决断的意味:“而有些人,未必要大张旗鼓他的罪行才能依法惩处。”
繁星点点、浩瀚无垠。婉辞倚着窗边抬头望去,怔怔地出神,一抹宁静恬和的笑容驻足,清婉柔美、楚楚清幽。恪纯双手托腮,不知在房里待了多久,看了多久,忽而叹息地问道:“霜娥,婉姐姐为何生得这般好?”
霜娥骄傲地扬起下巴,道:“那是自然,她可是我的小姐。”
恪纯斜睨她,不满地道:“幸而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小姐,不然还以为那副好模样都是你的功劳,也不知羞。”末了,仍不忘取笑。
霜娥笑打道:“你那是妒忌我跟小姐亲近。”
恪纯晶亮的眸子忽闪道:“你答对了,我可是嫉妒得很。今晚我一定跟你一起睡,不缠着婉姐姐了。”
霜娥忙不迭地摇头道:“你跟火炉似的,除了小姐谁受得了你。”
恪纯抿嘴笑道:“我以为你很想呢?若非如此,你何必夜夜跑来看我几次,真当我都不明白吗?好姐姐,今晚我一定遂你的心愿。”
霜娥瞪大眼睛,嘴角牵出苦笑:“我还是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能让你放过我的好。”她起身往外走,脚步飞快,似是担心被恪纯缠上。
恪纯大摇大摆地走到婉辞身边,伸了个懒腰,愁眉苦脸地问道:“婉姐姐,你的疹子何时才会退去?”
婉辞安抚地笑道:“很快的,我嘱咐霜儿去御药房拿药,并没经过任何人的手,不会有事。你又累了?”
每每到夜里,恪纯就特别容易犯困。婉辞不得不挖空心思,或是讲故事或是拿她爱吃的甜腻之食来引她。也曾查验过她的药并无不妥之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虚热之症似乎一直都未清除,入春以来,反倒加重不少,让婉辞好生疑惑。
恪纯点点头:“有些乏力,不过还撑得住。”
婉辞烟眉微蹙,正色道:“我想,你的病症还是温大人最为清楚,等温大人身体康复后,还需得他亲自过来为你诊断。不然,我不放心。”
恪纯不以为意道:“我才不要事事都求书呆子,春困也是常事。我身上佩带着暖玉,身子向来都是微热的,都已习惯了。”
婉辞不赞同地说:“有些事不能因为过于稀松平常便不当其为要紧的事。等疫症根除,我自会向皇上禀报你的事情。”
恪纯知她外表温柔骨子里却倔犟无比,也不再分辩,反关心地问道:“这一次,宫里的疫症不会再反复发作吧?”
婉辞应道:“应该不会。”
“可我还是不明白,究竟她有何通天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呢?”恪纯依旧不解。
婉辞沉沉笑道:“其实伎俩并不高明,不过用法巧妙,适逢时机确切便一发不可收拾。其实出疹子有很多方法,不过是对某种事物过敏。”
“可是宫里向来众口难调,又何来一同过敏之说?”
婉辞投以赞许的目光:“因此这样东西是人人都必需的。”
“水?!”恪纯大叫道,“好歹毒的心思。幸而我们搬来她的地方,与她饮相同的水,不然我们恐怕也正深受其害。”
婉辞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推算,他们在水里下了很细微的东西,能引发过敏。很可能是花粉。一旦宫里有人发现,立刻上报给御医院,再由御医从药方里下药,却简单了许多。这便是为何疫症迟迟不除的缘故。”
恪纯咬牙切齿地道:“如此劳心费力的,毓妃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她想取代皇后不成?”
婉辞摇摇头:“这却未必。我想,她最终的目的恐怕是二皇子,却又不会仅仅是二皇子。”
“湛儿?”恪纯抿了抿唇,“她打的好主意!”
“我想她未必真心待二皇子,不过是未雨绸缪。毓妃行事步步为营,看似毫无相关却总能一步步要到她想要的东西。后宫里有这等心机深沉之人,总令人不安。”婉辞淡淡说道。
恪纯却毫不在意地一笑:“凭她再聪明绝顶,我仍是相信你、相信皇叔,更相信世间有天理与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