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走在小路上或安枕屋内,耳边突然传来十分清晰的心跳声,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渐渐地,随着心跳声的接近,你的心脏开始以同样的频率共振。惊慌、恐惧、绝望一时间涌上心头,直到一个诡异的黑影出现,这一切便成了尽头。
这不是哪部恐怖小说情节,更不是什么恶梦片断,这村子里的失踪者,只怕有大半都经历过这样的情形。
耿婆详细地说明了鬼衣蜮及其宿主的特点后,忽然给我带来了一个提示。
杨葛根曾说过,村外好几户看田的人家集体失踪,之前养尸茔地事件让我误以为是活尸作祟,但现在看来只怕作案者是另有其“人”。
活尸袭击落单行人的确常见,从养尸茔地的格局范围来看,活尸的行动范围仅在养尸茔地的附近,也就是说,它们很难涉足更远处。否则,阴洞内那上百具活尸倾巢出动的话,村里人早就死伤殆尽了。
于是,我们仔细勘察了村外出事的那几户人家,现场遗留的痕迹更是证明了我的担心。
“活尸都有不同程度的腐烂,行动的时候多半会留下些痕迹。”林岳蹲在地上皱眉道,“咱们查了大半天,既没看到肌体残留物,也没发现尸水的痕迹。”
“严肃起来还真像回事儿啊。”S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物件,一边打趣林岳。
林岳没有理会她,眉毛一扬,伸手在墙角的一处弄下了什么东西,仔细看了会儿,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老凡,瞧瞧这是啥。”林岳坏笑着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道,“现在可以盖棺定论了。”
那是一块乌黑的泥灰,整间屋子都是用这种泥灰砌起来的。只不过,这块泥灰的色泽偏黑,捏在手里微微偏软,并有些黏手,仔细看去似乎还夹杂着两根不易察觉的细条状物体。
“动脉管?!”我眼睛一亮,“泥灰里渗入了人血。”
“确切地说是人的颈部血管,用力撕扯的时候弄出来的。”林岳正色道,“这些东西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动作很灵敏,整个屋子里也只有这一处血迹。”
“它们还是进化论的违背者。”刚进门的晖儿望着门框说道,“适应环境和基因突变的结合。”
门框上嵌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灰白色,近似三角形,似乎是角质物质,坚硬而富有韧性。拔出后发现,前端呈锐利的尖钩状,放在鼻间可以闻出隐约的血腥味。
“媲美猛兽利爪的指甲。”我点点头,“这帮血鬾算得上是全副武装了。”
血鬾一词,来源于耿婆的叙述,古人在得知鬼衣蜮的存在后不但为它们作了命名,同时也给它们的宿主起了个诡异的名字“血鬾”。
既然了解了血鬾的习性,也确定了它们曾经活动的范围,接下来……
“杨葛根他们处理得怎么样了?”我向晖儿问道。
“照你安排的,发动了全村的人,正在葬地那边忙着呢。”晖儿笑了笑。
远远地就能看到浓厚的黑烟从葬地处如柱般升起,一股油脂焚烧时特有的恶臭顺风飘散,大批的飞鸟惊恐地飞向远处,田埂草丛中不住地蹿出一些仓皇逃窜的小动物。
“所以说啊,这人就是比动物牛。”林岳让过几只慌不择路的黄鼬,悠然道,“黄鼠狼连自己那么臭的屁都不在乎,可一闻到人的臭味就跟见了鬼似的。”
“行了,你就省着点感慨吧。”我笑道,“不戴着这些特制口罩,你小子绝对比它们跑得快。”
葬地前停着几台拖拉机,上面满是大大小小的瓶罐,靠南边挖了个大坑,里面正燃烧着熊熊的大火,黑烟和恶臭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几名壮实的汉子戴着大口罩,农用的塑胶手套一直套到了肘弯,他们正用成卷的粗草纸将尸体的腐肉一块一块擦去,清理干净的骨骼被直接塞进粗瓷罐翁中,四个背着喷雾器的汉子则不住地喷洒着混有烈酒的气雾,驱除着空气中的恶臭。
旁边放着十来具尚未处理的尸体,身后整块葬地已被掘得土层翻起,一台耕种犁地用的大型拖拉机正拖着一个滚犁架,锲而不舍地反复翻挖着地面。
“咳……咳……几位来咧。”一个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人向我们走来,我通过声音分辨出他是杨葛根。
“这片地里的尸体全翻出来了,按耿老的吩咐,只留骨头,其余的都烧咧。”杨葛根把我们引到一边,“村里人都支持,么啥闹事地,这出力地出力,出机器地出机器,倒是很配合。”
我听着笑了笑,那天耿婆提出要翻挖葬地,清理一切尸体时,大批村民脸红脖子粗地跳出来连声反对,说是惊扰先祖,对过世的人大大不敬。
耿婆没有言语,一旁的杨葛根立刻识趣地站出来制止了村民的骚动,这位村长不亏是当地的老领导,只说了一句话便让村民们改变了主意:“你们奏想看着自己地娃被老祖宗拖进坟头?”
人类求生的本能是不可抗拒的,眼前那些正在不住地忙碌的村民并不是在亵渎自己的先祖,他们只是在消除自己生存发展中的潜在威胁。
无论怎样根深蒂固的传统或信仰,都必须建立在生存的基础上。
阴洞中的活尸残骸早已清理干净,洞底的旁侧露出一个不大的裂口,那是林岳用钻地藤逃生时留下的痕迹,这里也是曾为地下河的“叩穴道”入口。
“我们就这么下去没事吧?”S小心地问道,“耿婆走的时候不是要我们小心吗?”
“嗨,你怕啥,不是还有我在吗?”林岳咧着嘴,大言不惭道,“甭管下面有啥,一律摆平它!”
昨天夜里,耿婆悄然离开了村子,去联系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临走时,交待我务必要将血鬾全数消灭,照她的提示资料,我们决定去那个阴洞下的“叩穴道”探个究竟。
叩穴道内并不狭窄,在电筒和火把的照耀下,一条幽深的地下通道蜿蜒钻入山下。从罗盘和S绘制的简图可以看出,它的走向是直通那块葬地的。
通道内隐隐还有些湿漉,上半部较为干燥,石壁上残留着大量的藓类植物,这样的生态环境下一般会有些生长在阴湿地域的昆虫,但一路行来却完全看不到。下半部应该就是原有的地下河床,一些沉积的泥砂在脚下深浅不一地阻碍着我们的行进,好在并不很深,加上事先问村民借来的长筒雨靴,倒也没有造成很大的困扰。
走出不多远,通道的一侧出现了一个不大的支道,林岳咧嘴一笑,指了指自己,那正是他当时逃离此地时留下的,只不过在出来后,他下意识地将这条支道封闭了起来。
狴犴蹲在我的肩头,双目闪烁着黄色的光芒,表情严肃地四处张望着。
地下河中的鬼衣蜮是否已全数消失,对于这点我一直心存怀疑,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借助狴犴来觉察这些潜在的小恶魔。
“有东西陷在泥里。”晖儿用铁钩从河床中捞出一件物品。
那是一部数字式步话机,五公里有效半径,手掌大小的流线外形配着鲜艳的颜色,看上去还很新,应该是不久前才掉落在这里的。
“大家注意周围。”我谨慎地提醒道。
这种器材一般不会随意丢弃,如果步话机的主人不是无意间遗失的话,那就是他在这里受到了某种意外的袭击,而这里最有可能袭击他的便是鬼衣蜮。
狴犴在我肩上打了个哈欠,圆睁的眼睛眯缝了起来,就这么蹲坐着打起了盹,那样子似乎是在告诉我们四周毫无危险。示意S将狴犴抱走,我摘下手套,双掌轻轻埋入河床泥砂中,那里还残存着一些河水。
对我而言,有水就有信息。
十来个失控的人影在眼前晃动起来,耳旁不住地回响着奇怪的尖叫声,就像是被人踩住脖颈的鸭子一般。几声枪响,数个人影倒地,一个高大强壮的人影走了过来,手里拎着把微型冲锋枪。
紧接着,通道边侧蹿过三条黑影,那速度远比之前遇到的残魂倮还要迅速,隐约可以辨出是三个身穿黑衣的男子。
高大人影摆手射出一梭子子弹,撂倒了其中两名,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忽然卡壳,第三名男子狰狞地将他扑住,前冲的力量竟把高大人影的身躯撞进了通道一侧的泥石中。
那男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鲸须般的诡异牙齿,伸出的长舌完全长成了一根红色的肉管,顶端的小口想要吸食什么似的不住地张合着。
突然,长舌僵住了,男子渐渐硬直了起来,身躯一抖仰面倒在河床中,在他的胸口正插着一把锯刃匕首,下刀处正是人的心脏部位。
高大人影晃动着从泥石中挣扎出来,一条臂膀无力地垂在了那里,他艰难地从腰间拿出一个黄色的步话机,声音嘶哑地呼叫起来:“三爷……兄弟们有麻烦……怪虫……”
声音戛然而止,自通道顶部垂下的一双利爪悄无声息地撕裂了他的喉管,一片伸长的鲸须状牙齿立即咬合住伤口,缝隙间肉管般的长舌不住地蠕动着,喷洒而出的鲜血竟是一点不漏地落入了袭击者的口中。
画面中,那坚韧的角质指爪分外熟悉……
“来这儿的是陈子浩的手下,大约十来个,都被鬼衣蜮寄生了。”我沉静了半天,才从这血腥的令人作呕的画面中恢复过来。
“靠,不是吧?有十来个?!”林岳扭着脸道,“麻烦,真麻烦,最讨厌和吸血鬼打交道。”
“呀?你不是对吸血鬼很熟悉吗?”S莫名道。
“没啥,从小恶心蝙蝠啥的。”林岳撇嘴道,“看那德性我就够了。”
“哈哈,还有你怕的东西啊……”S笑倒,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晖儿连忙扶住S,却也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身子歪了一下。
不好,河泥里有东西!我和林岳双双抢上,一人一个将她俩迅速拉开,几支尖锐的金属锥从地下射出,刚猛的力道下,一个人影被带出河床,钉在了通道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