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说话,老妇人从窗帘后边偷偷看了一眼,看到蛇在院子里正忙着吃为它准备的放在罐子里的菜。它吃完了喝完了就来到门边喊道:
“你这个老家伙!里边与平时不一样的味道是啥味道?”
“噢,主人!这些天,我用了一种新香水,就是你现在闻到的这个味道。”
瞪羚这时候就站在门旁,前爪握着剑。蛇从洞里把头伸进来,这个洞是平时为了出入方便而设的,瞪羚干净利落地砍下它的头,它一点感觉都没有。第二剑没有第一剑砍得利索,因为蛇自说自话起来:“是不是谁挠了我一下?”它伸出第三个头看,但是头刚伸出来也被砍下来,滚到其他两个头旁边。
当蛇的六个头都没了,它发狂地用尾巴鞭打着地,灰尘漫天飞,瞪羚和老妇人看不到对方。瞪羚对蛇说:“你逃了很多次,但这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话说着,它迎着冲过来的蛇的第七个头一砍,这个头也滚到刚才那堆头里。
剑咔嗒一声掉到地上,瞪羚昏过去了。
看到敌人一死,老妇人高兴地大声尖叫,跑出去找来水给瞪羚喝,拿扇子给它扇风,把它带到通风的地方,瞪羚渐渐好转,打了个喷嚏。老妇人心中满是喜悦,她给瞪羚喝更多的水,慢慢地站了起来。
它说:“带我四处看看房子吧,从前到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老妇人站起来领瞪羚来看看放满金子和珍奇宝贝的房间,再看看关满奴隶的房间。她说:“财富和奴隶现在全都是你的了。”
可是瞪羚却说:“你一定要小心看好,我要去带主人回来。”
它在房子里休息了两天,喝足了牛奶,吃足了米饭,到了第三天,它和老妇人告别,然后回去找主人了。
当主人看到瞪羚站在门口时,他以为自己的祈祷得到了回应,他站起来亲吻它,说道:“天啊,你离开得太久了,我感到好悲伤。我茶饭不思,郁郁寡欢,都是因为思念你。”
瞪羚答道:“我好着呢,我来的地方也好,我希望四天后您带着您的妻子回家。”
主人说:“你说了算。无论你去哪,我将跟着。”
“那我去跟您的岳父说。”
“去吧。”
于是瞪羚找到主人的岳父对他说:“我的主人派我来向您通报一声,四天后他和他的妻子将返回自己的家。”
“他非要这么快就走吗?我们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待在一起,我和苏丹达莱,还没有好好谈谈,他才来了十四天。”
可是瞪羚却说:“陛下,您的愿望实现不了了,因为主人想回家,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
老国王同意了,说:“好吧。”他叫来镇上所有的人,下令他女儿离开宫殿时宫廷侍女和护卫陪同她出发。
到了第四天,浩浩荡荡的陪同队伍护送苏丹达莱的妻子去她的新家。队伍一直不停地行进,直到太阳落山才休息。瞪羚分给他们食物,吃完后大家躺下睡觉。队伍一直这样走了很久,所有的贵族和奴隶,都非常爱戴瞪羚——远远超过对苏丹达莱的爱。
终于看到远处的房子了,那些看到房子的人大声叫喊起来:“瞪羚!”
瞪羚对苏丹达莱的妻子说:“啊,女主人,那就是苏丹达莱的家。”
女人和奴隶们听到这个消息也欢呼起来,又过了两个小时,他们终于到了房子门前,瞪羚让所有的人先在后边等着,它和苏丹莱先走向房子。
老妇人看到他们穿过院子走来,她跳起来高兴地大叫着,瞪羚走到她身边时她一把抓住它的胳膊亲吻它。瞪羚不喜欢被亲吻,它说:“老妇人,不要管我。我带来的这个人是我的主人,你亲的应该是他。”
老妇人说:“原谅我,孩子。我不知这位是我们的主人。”她敞开所有房间和贮藏室的门,好让主人看清里边的每样东西。苏丹达莱四处张望,然后说:
“放开这些拴着的马,放开这些捆绑着的人,一些人打扫,一些人铺床,一些人煮饭,还有一些出来迎接女主人。”
王妃和侍女奴隶们走进来,看到为他们精心准备的饭菜,惊呼起来:“啊,瞪羚,我们看到过宏伟的房子,也看到各种各样的人,听说过各式各样的事,但是这样的房子,你们这样的人,我们从未见过或听说过。”
过了几天,贵妇们说想回家。瞪羚恳请她们再多住些日子,可是无法挽留。于是它拿出很多礼物,一些送给贵妇们,另一些送给她们的奴隶。他们都认为瞪羚比它的主人苏丹达莱要慷慨一千倍。
瞪羚和主人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一天它对老妇人说:“我和主人来到这里,我为他做了很多事,很多好事,直到今天他也没问我:‘我的瞪羚,说说你是怎么得到这所房子的?谁是它原来的主人啊?这个镇子里为什么没有人啊?’我为主人带来这么多的好处,而他没有给我任何好处。不过人们都说:‘如果你想帮一个人,不要只给他好处,也要给他坏处,那样才公平。’老太太,我已经做到了。我想看看我为主人做了这些,他可以为我做些什么。”
“好。”老妇人说,然后他们都上床睡觉去了。
次日清晨,天刚亮,瞪羚胃不舒服而且发烧了,它的腿也疼,于是它喊:“老太太!”
老妇人应答道:“唉,年轻人你怎么了?”
瞪羚说:“去把主人叫到楼上来,就说瞪羚病得很重。”
“做得对,年轻人。如果他问你的情况,我怎么说呢?”
“告诉他我全身痛得厉害,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舒坦。”
老妇人爬上楼,她看到女主人和男主人正坐在铺着软垫子的大理石卧榻上,他们问道:“老太太,你有什么事吗?”
她回答说:“瞪羚病了。”
王妃问道:“它哪儿不舒服呀?”
“全身疼,没一块地方不疼。”
“嗯,可我能做什么呢?给它熬点小米粥喝吧。”
可是王妃却瞪大眼睛说道:“噢,苏丹达莱,你是让她给瞪羚喝小米粥吗?就算马也不会吃的。嗯,苏丹达莱,这样做不好。”
但是苏丹达莱却说:“唉,你是不是疯了!米可是给人吃的。”
“噢,苏丹达莱,它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瞪羚。它可是掌上明珠。如果您真那么做,它会给您找麻烦的。”
“我的王妃,你的话太多了。”他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老妇人见说话不起作用,就回到瞪羚身旁哭泣。瞪羚看到她在哭就说:“老太太,怎么啦?你为什么哭呢?如果是好事,告诉我。如果是坏事,也告诉我。”
可是老妇人不愿意说,瞪羚请求她把主人说的话告诉它。她这才说:“我上楼看到主人们正坐在卧榻上,男主人问我有什么事,我告诉他你生病了。女主人问你哪儿不舒服,我告诉她你全身疼得要命。男主人让我弄些小米给你熬粥喝,但是女主人说,‘苏丹达莱,瞪羚是您的掌上明珠,您没有孩子,瞪羚就像您的孩子。不要虐待它。它虽然有着瞪羚的外表,可它的内心却不平凡。它比绅士还绅士,独一无二。’
“男主人还说:‘真是无知,喋喋不休,你真是啰唆。我知道瞪羚的价值,我花了一个银币买来的。我能有什么损失?’”
瞪羚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已经对他太好了,所以我才落到这个田地。不过再上楼对男主人说,告诉他瞪羚病得非常重,它喝不进小米粥。”
老妇人再爬上楼,看到主人们正在喝咖啡。当男主人听到瞪羚说的话,他大声呵斥道:“消停点,老太婆。不要再来了,闭上你的眼睛,塞住耳朵。如果瞪羚让你来找我,就说你的腿弯了,没法走路。如果它恳求你听它说话,就说你的耳朵塞住了。如果他想你回答,就说你的舌头打结了。”
听到这席话,老妇人伤心透了,因为当瞪羚第一次来到这个镇子时,她看得出它是准备为了主人获得财富而献出生命的。幸运的是它保住了性命也得到了财富,而现在主人根本不尊重它。
同时王妃的眼中也充满泪水,她说:“我的丈夫,我感到抱歉,你竟然这样恶劣地对待瞪羚。”可是她的丈夫不理她,继续说:“老太婆,不要听王妃的话。告诉瞪羚去死吧。我不能睡,不能吃,不能喝,全都是因为它而烦心。我花一个银币买来的蓄生应该这样从早到晚地烦我吗?没门,老太婆!”
老妇人下了楼,看到瞪羚躺在那儿,血正从它的鼻孔里往外流。她把它搂到怀里说:“年轻人,你没有利用价值了。现在只有忍耐一下。”瞪羚说:“老太太,我快死了,因为我的灵魂充满愤怒及悲痛。我颜面扫尽,因为我为主人做了那么多的事,到头来却遭到他这样恶劣的回报。”它喘了口气歇了会儿,继续说道:“老太太,看看这房子里的那么多东西,我都吃了什么呢?也许每天我吃了满满一盆,这样让我的主人变穷了吗?”
它又说:“去告诉主人,瞪羚快死了。”
于是老妇人又去传话,但是男主人说:“我已经让你不要再来烦我。”
王妃心痛无比,她对他说:“唉,苏丹达莱,瞪羚对你做过些什么?它是怎样对不起你呢?你对它根本不好,你将会引起公愤的,因为所有的人,地位卑微的或尊贵的,女人或男人都爱戴瞪羚。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其实你根本没有智慧!”
可是苏丹达莱却说:“你疯了,我的妻子。”
老妇人待不下去了,回到瞪羚身边,女主人悄悄地跟着她,她叫来女仆,让她取来一些牛奶和水,煮给瞪羚吃。
她还吩咐道:“再带块布给瞪羚盖上,这个枕头也给它。如果它需要其他东西,来告诉我,不要告诉男主人。如果它愿意,我会用担架送它去我父亲那儿,我父亲会照顾它直到它痊愈。”
女仆按女主人的吩咐行事,并把话捎给瞪羚,可是瞪羚一言不发,只是转过身安静地死去。
消息四处传开,人们失声痛哭。苏丹达莱愤怒地站起来,吼道:“你们为瞪羚哭泣。毕竟它只是一头瞪羚,我花了一个银币买来的。
可是王妃却说:“苏丹达莱,我们像尊敬你一样尊敬瞪羚。是瞪羚请求我父亲让我嫁给你的,也是它把我带到这儿的,我的父亲让它照顾我。”
大家听完她的一席话,提高嗓门说:“我们从来不喜欢你,我们喜欢瞪羚。是它解决了这儿的麻烦,是它带来了安宁。所以,当它离开这个世界时我们为我们自己哭泣,我们不是为了它哭泣。”
他们接着又说:
“瞪羚为你做了那么多好事,如果有人说他比瞪羚为你做得多,就是说谎!所以,我们知道瞪羚没有伤害过你,而你是怎么对它的呢?它死前伤透了心,现在你还命令奴仆们把它扔到井里。唉!”
但是苏丹达莱不愿意听他们说,仍然把死去的瞪羚扔进井里。
女主人听说之后,派了三个奴仆骑上毛驴送信给她的父亲。老国王读完信埋头哭泣,仿佛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他下令备马,同时召集地方长官、法官以及所有的贵族,对他们说:
“和我一起,让我们去埋葬瞪羚吧。”
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直到到达瞪羚被扔的地方。井非常大,由岩石砌成,可以容纳很多人。国王走入井里,后边跟着法官和贵族。当他看到瞪羚躺在眼前忍不住又哭起来,他把它抱到怀里带走了。
那三个奴仆回去向女主人汇报她父亲已经将事情办妥,人们都在为瞪羚哭泣,女主人说:
“瞪羚死后我没有吃东西,也没有喝水。我没有说过话,也没有笑过。”
老国王带走瞪羚埋葬了它,下令让所有人穿上丧服,全国都在为瞪羚哀悼。
多日的哀悼结束了,王妃睡在她丈夫的身旁,梦到自己回到了自己父亲的家。醒来时才发现不是做梦,她真的回去了。
男主人梦见自己睡在垃圾堆上扒东西,醒来后一看,也不是梦,他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