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无酒相伴,愁亦愁。
红棂已经要疯了……她拿着沈墨无可奈何,相当的无可奈何。他白天整天在操练场指导军队训练,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挥斥方遒;晚上回到军营就一个人喝酒喝到天明,有时候被她撞见,还拉着她一起痛饮。本来好端端的身子,若不是她一直用药吊着,早就肺病、痨病一起来了,如今,不时的咳血几乎让她看见他生命的消失。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本来三个月的时间压缩成两个月,她带他提前回到了袖城。
回来他还是要喝酒,但是总不至于晚上喝了白天还要死撑着去指导操练,几次昏倒在操练场,是个人都要被折磨死。他的样子已经憔悴的无法见人,他不愿让母亲担心,不敢回靖王府,只能呆在秦月楼,她小心翼翼的照顾他的身子,又无法阻止他继续喝酒,提心吊胆的过着每一天,这样的日子,折磨的她都要疯。
“沈墨!你看你现在和个酒鬼有什么区别!别喝了……别喝了,听到没有!”
她去抢他手里的酒坛,他灵活的一转身,她扑了个空。他一言不发,继续喝酒。
“沈墨,你现在到底什么意思?江山还要不要了?天下还要不要?你这样天天喝酒还能得到什么?你没看见南王每天带着慕容颜到处长见识、学习,他们也踌躇满志准备争夺天下,天下已经不是你的囊中之物,你清醒些,好不好?”
沈墨笑笑,望着她,“我没说不要,我又不是没有去争。”
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身体垮了拿什么去争!”
“得到天下之前我不会死,你放心。”沈墨伸手去摸她的眼泪,手指都有些不受控制,不停的颤抖,“至少不会死于病榻……红棂,我早些去见你妹妹不好么?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亏欠她……你看,欠她一条命,就拿命去还,这样才公平。我也很想念她,很想快些见到她呢……”
“发酒疯!”红棂气愤之极,甩开他的手,“赤雪要你好好活着!”
“她没有说……”沈墨的嘴角泛起一个悲凉的弧度,“她只说‘墨,天下该是你的,你才应该是王者’……然后,他们就都认为是我指使她去谋杀我爹!连我娘都想杀我!她还故意让我杀了她,说她只想死在我手里!她最后一句话,还说让我这一辈子都不许忘了她,一辈子都不许爱别人!她太自私,她根本就是在恨我,恨我!”
沈墨依旧平静,可是剔透的液体却划下一道弧线,无声昭示着心底巨大的伤痛。
“是你在恨她。”红棂反倒平静了下来,淡淡开口,“你恨她夺去了你之后争取幸福的权利,你恨她逼得你不得不去抢天下,你恨她让你明明爱着倾城却一直不敢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她却已经不再属于你……沈墨,这才是你这么多年最真实的想法,你对她的恨意和愧疚,早就超过了曾经年少的感情……”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不去争取的人,是你。不敢正视自己感情的人,是你。懦弱的连她怀的孩子是否是你的也不敢去求证的人,还是你。你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明知道她临死前的话很自私,你为什么还要听信?你不过是怕再受一遍这样的伤害!”
“我不想再提这事。”沈墨转过身去举起坛子继续喝酒,秦月楼三楼房间的窗户往外看,月亮总是格外的明亮,分外圆润,月华如水,冷月如霜,他忽然感到了悲凉,“后天就是她的忌日,死者为大,这些话不说也罢。”
“沈墨……”
“不要说了。”
红棂一下被堵了口,只能难过的望着他喝酒,喝酒,不停的喝酒,不时的咳血,让整个房间都飘上了淡淡的血腥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望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中突然无比坚定,不能再这样,否则我们都会疯掉。秦月楼会溃败,天音阁多年的密谋会化为乌有,靖王府七年的经营会功败垂成……一切,都只因沈墨目前的状态实在是惨不忍睹,尽管他极力掩饰,可是这两个月,他已经犯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错误,甚至一次险些让沈书起兵,若不是她从中斡旋,什么都毁了。
其实这本该是多好的一件事……他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恰巧,她也视她如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愿意为他赴汤蹈火,愿意帮助他成就大业。若是他们能鸾凤和鸣,共同登上权力的巅峰,岂不所向披靡无人可拦?或者,待沈墨解开心结,他们一同归隐山林,岂不快哉乐哉?
可是……天知道事情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脑中一片混沌,忽然想起了那个影响了沈墨一生的女子。她的孪生妹妹,她们之间曾有强烈的感应,很神奇。如今她不知该怎么办,赤雪又是否能冥冥之中做出指引?赤雪,我,真是罪孽深重。
她想起了多年前的事,泪水盈满眼眶。
推门而去。
又是一个人的夜,兴许,漫漫长夜,她也已经习惯。
甚至有些喜欢了。
至少,那是独属于她的宁静时间,她可以安安静静的盯着微微发红的炭炉,恍恍惚惚的想念从前的快乐。恩。其实也算不上快乐吧,只是如今失去后,一切愈发弥足珍贵,连曾经微酸的疼痛都显得带着淡淡的甘甜。只要有他在的时光,都是美好的。哪怕他的一个眼神,她都觉得欣慰。
我是蠢笨的女人么?她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怜。这般想着他念着他,他此刻却不知道窝在哪个女人怀里。千次百次的下定决心要忘记他离开他开始新生活,再一万次的颠覆自己的决心。她无法停止哪怕一刻的想念他。当颜温暖的握着她的手,她却想念沈墨冰凉的手心;当颜温柔的抱着她,她却怀念沈墨激烈的让她不能呼吸的拥抱;当颜浅浅的印下一个甜蜜的吻,她却无法抑制的渴望沈墨深深的、纠缠不休亲吻。她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女人了……别人笨在不自知,她蠢在明知是飞蛾扑火,却还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