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前扶住沈夫人,挽住她的手,“是,夫人。”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沈墨和沈书忽然同时抬眼狠狠看一眼彼此。又迅速的掩埋过去,旁若无人的继续饮酒。沈嫣上前夺下沈墨的杯子,“二哥,别喝了!”
“让他喝。”当局最沉默的沈澈忽然开口,“不醉不休,不死不归,二哥,我敬你。”
沈墨眯起眼望着宠爱的弟弟,看着他突然显得很坚毅很成熟的面容,突然大笑,“好,澈儿长大了。”
庭院后,绕几个圈子到沈夫人的潇湘阁。潇湘阁的后院栽着许许多多的梅树,白色的梅花凌寒恰时开放,雪压枝头的美丽,纯净的令人不忍心亵渎。倾城随着沈夫人缓缓踱步,视线却一次次的被梅花吸引,眼里有丝丝的怅惘。
沈夫人何等敏锐,微微一笑,“倾城很喜欢白梅?”
“我娘亲。”她微微低首,模糊的回忆着,“她很喜欢。那时候我家的庭院里全是白梅,一到冬天就美得不像话,我娘总是穿一身白狐皮的披风,在白梅树下为我爹酿酒,酿一壶梅花醇,我爹最是喜欢呢。”
“梅花醇?”沈夫人略略一惊,“你娘可是北燕人氏?”
“不知……我家就住南疆。”
“喔,北燕的女子都会娘酿梅花醇。”沈夫人微微笑了起来,眼神有几分迷茫,又有几分欣喜,“我记得,有一位故人……她的梅花醇号称天下第一,可惜后来随夫隐居,世间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梅花醇了。”
“沈夫人不嫌弃,改日倾城为您酿一壶,正是酿酒的好时节呢。”倾城笑道。
“你也跟你娘学了……不错,我等你的梅花醇。”沈夫人含笑道,“令尊现在还在南疆?”
倾城顿了一会,道,“家父家母都已不在。”
沈夫人停步,温柔的望着她道,“倾城也很不容易……”
“没有,一直是二少爷在照顾呢。”她笑笑,“还算衣食无忧。”
“墨儿。”沈夫人再度缓缓开始踱步,不同的是,声音含着微微的无奈,“倾城,你很灵透,而且红尘打滚多年,能不能告诉我你对沈家四个孩子最真是的看法?”
倾城微微一笑,“沈夫人自己心里是有判断罢……但既然要倾城说,倾城就说出些自己的看法,鄙陋之见,夫人莫往心里去。长子沈书,野心勃勃,此番回京,怕是都有大干一场的准备。二子沈墨,野心兴许更大,而且,也许会是很残忍……三子沈澈,心思最为单纯,但性子太偏激,想事太绝对,主观意识太强,又有如此强的两个哥哥在头上,压力自然是……沈嫣,小女孩脾气,有些小心计,无伤大雅。”
沈夫人面容平静,只道,“那你如何看待我?”
“沈夫人为孩子为靖王府多年,只手撑起一片天空,让靖王府不甘任何人之下,暗中有多少牺牲,倾城无法了解。但沈夫人绝对是一个大善大义之人,并且,会为大我牺牲小我,乃至情至性之人。”
“倾城姑娘好会说话。”沈夫人淡淡笑道,“且不论你对我的看法,不过你剖析我的四个孩子,当真与我想的分毫不差。初见你时我就能感觉到你的聪敏睿智,你的眼睛好想能洞悉人心……所以,我有意让你成为靖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那她的意思是,她已经决定让沈墨继承虚空多年的靖王之位?她心中高兴,面上仍是平静,轻轻道,“可惜倾城没这个福气。”
“是墨儿没这个福气。”沈夫人摇摇头,“四个孩子,我最宠爱的就是他。他也是性格最倔,最让我苦恼的一个,见到他和你,我还暗想终于有人可以替我照顾他,哪知他那么任性的竟要把你送走!墨儿,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沈夫人。”她忽然打断她,“我想冒昧的问一句,赤雪真的是被沈墨杀死的吗?”
沈夫人身子一颤,许久没有接话。也许这件事,是整个靖王府的痛罢?正当倾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沈夫人很坚定的开口,“是,他为了夺取靖王府的权力,取代他哥哥,不惜杀害了年少的爱人。”
“结果,他确实成功了。”沈夫人忽然兀自冷笑,“书儿离开靖王府七年不归,他一点点掌权,成为公认的继承人。这个傻孩子……我本来就准备把位子给他的啊,他就那么等不及么?”
“沈墨不是这种人。”倾城顿住脚,静静望着沈夫人,“作为他的娘亲,夫人应该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他绝不是这种人”。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你不知道七年前他设了一个多么大的局,几乎毁掉靖王府。”沈夫人情绪有几分激动,又迅速的恢复淡定,“我也想不通那个乖巧善良的孩子,怎么会有一日变得这般冷漠无情。我每每在府里听到沈二公子又做了什么轰动天下的事,又族灭了哪一家……都觉得荒凉。小时候,他可是连路边一只小猫小狗都要捡回来啊。”
倾城静静望着沈夫人,失去再说下去的勇气。沈夫人分明,就不相信她的儿子。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沈夫人亲眼目睹那一场血腥,而她只是道听途说。眼前的白梅似乎染上一抹惨淡的血红,她觉得有几分悲伤。她觉得她离沈墨的那个心结愈走愈远。
“倾城,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淡淡哀伤的气氛让沈夫人也不得不跳转话题,视线再度落到白梅上,“我很喜欢你,如果不嫌弃,今后就唤我作娘罢。”
倾城一怔。沉默。
“当然,勉强你也不行。”她的沉默让沈夫人不由尴尬道,“人一生怎么能喊两个人娘呢。”
倾城低低一声,“义母。”
“好孩子。”沈夫人高兴万分,也许是一时太高兴,她忽然捂住嘴猛烈的咳嗽,倾城赶紧扶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却丝毫没有缓解,愈咳愈厉害,并且,有血从指缝里淌了下来。倾城大惊失色,赶紧扶着沈夫人回到潇湘阁,搀扶她到榻上躺下,把屋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倒了一杯水到床前。
她看见沈夫人依旧紧紧合着眼,嘴唇还有几分哆嗦,“义母,好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