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吗?孩子气、少爷公子的坏脾气、任性妄为、甚至有几分胡搅蛮缠。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沈墨,她突然想,如果能和他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生活也会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罢?
可是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持续不了多久。只要六日,六日后他的眼睛恢复,一切又如从前。他对她此刻的依赖,纯粹是因为前不久他险些彻底失去她,到如今还是心有余悸,以及他现在的世界一片漆黑,从心底来讲,突然的失明造成的恐惧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他看起来再怎么没有所谓,其实还是害怕罢。
所以说,幸福总是走得很快。
三日后沈墨第一次换药,眼睛已经能够透入微弱的光线。倾城猜想的没错,视力略微恢复的沈墨对她不再那么强烈的依恋,即使还是很溺爱她,视线总舍不得离开她半秒,却已明显理智的多。他不会对她离开一小会就大发脾气,也不会非要她喂饭才肯吃,甚至默许了她再次提出回南王府的请求。
她终是要走的。即使沈墨对天下失去了兴趣,也无法因为倾城放弃靖南王府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好关系,他必须为靖王府着想,毕竟,当今天下除了皇上,南王府依旧是最强大的势力,在王府之中亦是比靖王府更具声望。沈墨那日一个人喝酒,忽然想,万事万物都有因果来由,自己种下的苦果要自己来承担,当初他半逼迫的让倾城嫁入南王府欠下情债,他就活该承受今日的相思之苦。
前路依旧迷茫,如同眼前模糊的一切。
天下?权利?欲望?女人?
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仍旧两手空空……
更可悲的是,他竟然已经分不清到底哪样是他最想要的,哪样是他次想要的,哪样他可要可不要,哪样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得到……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盲目的去追逐至高无上的权利,牺牲身边的一切,手段用尽,却没想过自己心底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
他拼尽了一切,也许,想得到的不过是证明给死去的那个人看。
又或者,只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求的所有人的原谅?
或者。仅仅是习惯了追逐,潜意识认为只有到达目的后才能驻足休息,才有机会去追逐自己真正想要的幸福?
在眼睛没有完全康复的时间里,他试图在黑暗中回顾曾经走过的路,他在一步步的攀登,踏着无数人的血与泪,回忆里,只有惨淡的殷红。他已经无法回忆每一个细节,唯一鲜明而温暖的,是她不变的笑脸……
天下和她,孰重孰轻?
从前他是无所谓刀口上舔血的生活……何谓朝不保夕,他自然清楚,却并没有任何惧怕,因为他本就是以命相搏。可是如今,他却一次又一次的不安,他怕自己突然死去倾城和孩子这一生无所依靠;他怕倾城一去不回让他一个人孤独至死;他害怕触手可及的幸福眨眼灰飞烟灭……
是不是对尘世有了眷恋,做事就会畏手畏脚?若是如此,沈墨还拿什么去争天下?
放弃么?
倾城得到沈墨的默许后才敢回南王府……此时她已经“不明原因”的十天没有回家。慕容颜那帮她圆了谎,说她是去很远的一座山上给沈夫人采集某种草药治病。这样的理由令人信服多少倾城不知,反正,她的突然回来,南王,乃至南王府都没有任何反应。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没有反应也许就是最好的反应罢?
慕容颜亦是淡淡的望着她笑,没有过多的言语,眉目里依稀可见惊喜。那日日华大好,两人在遗世居的庭院里摆上一方八仙桌,泡上薄荷香茶,便坐在庭院里风轻云淡的聊天。话题绕绕转转,无非是此段时间彼此的情况而已,尽管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还无人提到那一片雷区。
正午,皓日当空,倾城拿出了那支琉璃萧缓缓吹奏一曲。
慕容颜含笑望着她,满目欣赏,女子白皙的皮肤再金色的阳光下几乎可以看下皮肤下细微的血管,细腻柔软,泛着淡淡的光泽……怕是在他眼里,倾城几近完美无缺罢,“倾城……最近心情好了很多,血色也好了不少。”
她放下琉璃萧,冲他盈盈一笑。
他微微一愣。
觉得心口扑通扑通跳起来。
“颜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身子……觉得你憔悴了不少。”倾城发觉他的脸突然红了起来,赶紧止住了笑,“最近府上没什么意外情况罢?”
慕容颜摇摇头,“虽然总是预感到要出事,但具体是什么事……不知。”
这话,是沈墨向她提的……沈墨说,皇上现在处心积虑要杀他,也就是想要灭亡靖王府。可是王府之间有一个潜在的规则,只要那一家出事,他们的军队、财政就会转到另一个王爷手里,而非皇上。原因,据说是曾经天子放下部分权利时作出的承诺,他不会收回这些权利。靖王府这些年积蓄的力量,很大一部分就是由之得来。如果皇上真的剿灭了靖王府,那么靖王府的军队当仁不让的落入南王府手中,南王府的实力便会比皇上更强……无疑,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沈墨估计,皇上要灭靖王府,同时也不会放过南王府。
“恩,你还是小心提防着。”
“没事的。”慕容颜笑笑,忽然又低下头去,“你今晚回靖王府么?”
“呃?”她不知该如何回答,突然想起沈墨说的“快刀斩乱麻”,犹豫了会,开口道,“颜,我决定回到沈墨身边去继续守护他……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事已至此,很谢谢你近五个月对我的照顾。但是……”
“我知道。”慕容颜飞快的打断她,似乎极害怕听到她亲口说出什么,“红棂姑娘已经很我都说清楚了,我知道当初沈墨让你嫁过来也是迫不得已。你要走,随时都可以,只是我还是必须向我爹有个交代。还有,现在两个王府好不容易建立的关系也不能就这样断了,沈墨是怎么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