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邱小曼自然吓得不敢来学校。许诺怕家里人问,只有硬着头皮来上课,下课果真叫欧阳烈给堵在了门口。
欧阳老大昨天被揍红的脸,今天已经转成了青紫二色,眼角和嘴角都肿着。许诺虽然害怕,可是看着还是忍不住笑。
欧阳烈脸色很难看,勉强说:“你,叫什么名字?”
许诺豁了出去,大声说:“我叫许诺!”
欧阳烈点点头,“你倒有点骨气。”
许诺哼道:“我就是见不得人欺凌弱小!”
欧阳烈笑了,虽然脸肿着笑得不大好看。他看着眼前这个白白胖胖,像个小馒头一样的丫头片子,来了兴趣。
“知道吗?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揍我的人。”
许诺说:“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哟,你还是县里第一个敢威胁我的人!”欧阳烈兴趣更浓了,“怎么样,跟我混吧?以后保你吃香喝辣!”
这话真是烂到了家,何况许诺家境又不差,躺着吃米还是倒着喝汤都不是问题,哪里需要他欧阳公子来救济?
欧阳烈又补充说:“你跟了我,你朋友就是我朋友,我自然不会再动她,还会叫兄弟们保护她。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说得许诺动了心。邱小曼安全了,她也省心。所以想了想,她就点了头,也完全没考虑过给人做小妹是啥概念。
其实欧阳烈对许诺还是挺不错的。邱小曼那里,自然是守信没再去骚扰了。他没事还会带许诺去自家开的游戏机室玩,还教会了她修摩托车。许诺也三五不时地帮他写写作业猜猜考题什么的,欧阳烈高中能毕业,许诺功不可没。欧阳烈手下的混混路上遇到她,都恭敬地叫一声二姐。当然这事没敢让许妈妈知道,不然许诺就不止脱一层皮这么简单了。
许诺完全遗忘了医院里众人,跟着青毛上了车,一路开到市中心解放路,然后在一栋漂亮崭新的写字楼前停了下来。电梯一直上到十六层,一户门前站着两尊黑西装的门神,那必然就是欧阳少爷所在之地了。
许诺鄙视:“倒是越来越会摆派头了,港片看得太多了。”
青毛送许诺进去,自己倒不敢冒失往里闯。里面是高级公寓,装修得随时可以上家装杂志。有一个古董家具爱好者的后爹,许诺也挺识货的,很快就看出那茶几和电视柜没个好几万恐怕是下不来的货。
“真是发大了。做餐馆居然这么赚钱,我们家怎么还那么穷?”许诺碎碎念,在那茶几上好一阵摸。
屋里空空没人,许诺喊了几声欧阳烈,也没人应,她便去浴室想洗把脸。
花玻璃门一拉开,入眼就是一个只围着一条白色浴巾的裸男背影,深麦色的肌肤,肩膀宽阔,肌肉结实有力。
许诺啊地惊叫一声,赶紧退出去。欧阳烈追过来,拦下她要关上的门,要笑不笑道:“叫什么呢?被看的可是我!”
许诺和他再亲近,也是女生,不敢看他还挂着水珠的结实胸膛,眼神四处乱瞟。
欧阳烈给她这样逗乐了,笑着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回到浴室,出来时已经换了家居衣服。
许诺看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和理智。身材比以前还要高大矫健了一些,身上的衣服样式简单,却也素雅清爽,完全不是以往的风格。
许诺恍惚中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真是脱胎换骨了。
“哇!英国真的这么神奇?”
欧阳烈笑着丢了一罐汽水给她,“怎么,认不出我了?”
许诺老实说:“若是走街上,我还真不敢贸然认了。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欧阳烈当年是因为车祸重伤,才出的国。
欧阳烈摸了摸胸口,说:“断的肋骨有时候会疼,其他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场车祸许诺并不在场,一切消息都是听说来的。青毛告诉她,欧阳烈的车子开到岔路口,一辆卡车突然倒车,欧阳烈的车头就钻到了那辆大卡车下。幸好欧阳烈反应快,及时刹车,后面跟上来的兄弟又立刻抢救,他才保住了小命。但是他送到医院去的时候,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全身多处骨折,大出血。欧阳妈妈当场就晕倒了,也给送去抢救。
许诺那时是在欧阳烈醒后才知道的消息,青毛吞吞吐吐地说:“烈哥昏迷前说了,不要告诉你。”
许诺跑去医院,看到欧阳烈包扎得像一个木乃伊,两眼肿成一条缝,昏迷不醒。她像小狗一样守了他一个礼拜,直到他出了重症监护室。人前还好,回了家抱着枕头哭成一个泪人,这事欧阳烈也不知道。
欧阳烈问:“这两年还好吗?”
许诺说:“不是都有通邮件吗?”
“想听你亲口说说。”
“也没什么特别的。”许诺说,“刚进大学的时候有点不适应,我人呆,没办法。现在都好了。家里人也都好,外公的血压有点高,吃了你寄来的药,似乎好多了。还要谢谢你了。”
欧阳烈笑着看她,“似乎长高了,也比以前漂亮。”
“你跟着英国人学会说恭维话了。”
“才不会浪费马屁在你身上。”欧阳烈笑意更深。
眼前的女孩子比两年前要高了一些,瘦了一些,脸上也不再是那么一团稚气。大大的眼睛还是那么清亮,带着憨厚和纯真,就像一汪泉水一样。欧阳烈想,她就像是一个小馒头,一点一点地发酵,你还真不知道她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
许诺问:“我听说你家老头已经调回上头了,你怎么还留在这破地方?”
欧阳烈打开冰啤酒,喝了一口,“老头做官,当然要往中央走。我混江湖,还是小地方自在。”
欧阳烈的爷爷是老革命,他家三代都是老来子,又都是单传,宝贝得和什么似的。他爷爷活着的时候,一家人在北京呼风唤雨,想必也是做过不少恶事,得罪了不少要人。所以老太爷一死,他爹就给连着贬,一路贬到许诺他们这个小县城来做官。
许诺高二的时候,欧阳老爹就通了关系,从县里回到了市里。许诺读大一的时候,他老人家又回到了省里,这速度不可谓不快啊。欧阳烈是个江湖浪子形象,却表示自己像贾宝玉同志一样厌恶官场,不屑与他爹为伍。于是他开餐馆开酒吧,做个生意人,一个很有水分的生意人啦。
许诺那些年更着欧阳烈到处跑,不过她本来就是一个孩子,欧阳烈从来不让她沾上不该沾的事。许诺也聪明得从来不过问,即使听到了什么,转头也立刻忘掉。
这也是欧阳烈最喜欢她的原因之一。
欧阳烈进屋拿了一个不小的方盒子递给许诺,说:“我陪我妈去欧洲旅游,在奥地利买的。导游说这玩意儿好,适合姑娘戴。你看看吧。”
许诺打开看。神哟,蓝紫色水晶耳环项链手链一全套,每道光芒都组成一个“贵”字。许诺受邱小曼多年熏陶,也是认得施洛华士奇那几个英文字母的,这下下巴都要掉下来。
她捧在手里,满脸欢喜,“这个漂亮,小曼一定会喜欢的!”
欧阳烈呛到,“你说什么呢?这给你的!”
“给我的?”许诺叫,“你没事吧?”
欧阳烈又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你脑子才有问题呢。你是女人吗?男人送首饰,你给我摆什么表情呢!欠揍!”语气倒是很轻柔的。
许诺捧着华丽的水晶咋舌,“又不是你生日,又不是我生日,干吗突然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欧阳烈笑,“这还只是水晶的呢。要是钻石……”
“要是钻石,我倒是要了。”许诺很得意,“然后赶紧转手卖了,拿那钱再买点钻石。要知道那玩意可是挖一颗就少一颗的,年年涨,炒它可比炒股安稳多了。”
“胡说什么呢!”欧阳烈揉她的脑袋。他比许诺高出许多,对她总像老鹰对小鸡似的,“我的东西你都给我收好了!”
许诺还是不解:“干吗不送给小曼,她才适合这些东西啊。”
欧阳烈点了根烟,问:“她最近怎么样?”
“老样子啊。”许诺说。
欧阳烈恩了一声,又问:“那个小白脸呢?”
许诺不高兴,“浩歌才不小白脸!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五大三粗的!”
“听你这口气,还暗恋人家呢?”
许诺红着脸,“没有的事,我早死心了!我现在只想把书读好!”
欧阳烈说:“这么年轻,没有压力,不恋爱,太可惜了。”
许诺反问他:“你呢?有对象了吗?”
欧阳烈摇头,“都看不上。”
“你在国外这些年,竟然为我守身如玉?”
欧阳烈十分配合,“是啊,曾经沧海难为水。”
许诺吓一跳。欧阳烈没了一身痞起已经够叫她不习惯,现在居然出口成诗,简直像一个惊雷砸到她的头上。她这才明白青毛话里的意思,欧阳烈真的变了。
“被吓成这样?”欧阳烈觉得有趣极了,大笑不止,“以前的和现在的我,你喜欢哪个?”
许诺仔细思考这个问题,“以前你会用摩托车带我到处跑。”
“现在无非摩托车换汽车了而已。”
许诺便嫣然一笑,“那就好。”
欧阳烈笑,“你这丫头,还是那么实在,我怎么放心你?”
“放心我什么?”
放心把你交给那些莽撞的男孩子。欧阳烈没说出口。
许诺想了起来,说:“烈哥,小曼听说你回来了,想见见你。”
“是吗?”邱小曼和欧阳烈关系比较暧昧,两人平时没什么来往,不过小曼若有什么请求,欧阳烈都会帮忙。卖许诺的面子也好,怜香惜玉也罢,总之大家都把小曼当做他欧阳烈罩着的人。
“小曼大专最后一个学期,想来你的酒店实习。”
“她在哪里读书来着?”
“就在市里。”许诺报了一个校名,“怪可惜的,高考差了五分,又没条件复读了,只好去读了一个酒店管理。”
“她家还是那老样子?她爸还是老打她?”
许诺提起这事就来气,“她高考一完就搬到我家住,上大学后就没再回过家。她爸倒还是老样子,天天喝酒。小曼现在在镇里茶馆打工,住宿舍的。烈哥,你安排她来你的酒店做事,至少条件比茶馆好多了。”
欧阳烈低头抽烟,“怎么读了这么一个专业?”
许诺苦笑,“她哪里有那么多选择?”
欧阳烈看着她的神情,“我安排一下吧。”
许诺欢呼起来,跳过去搂住欧阳烈的脖子。
欧阳烈接住她,手里沉沉的,笑道:“真是泰山压顶了!”
许诺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熟悉的号码,赶紧接了过来。
“浩歌?啊对不起!我在烈哥这……恩……啊你都找过来了?好的我这就下来!”她挂了电话,“浩歌来接我。我先走了。”
欧阳烈又点了根烟,冷哼一声。
许诺穿鞋,“你也少抽点,酒也少喝点。花钱损健康,脑子被驴踢过了?”
许诺带上门走了。欧阳烈对着空气干笑,却是把烟拧灭在了烟灰缸里。
“这个驴脾气。”他开门追过去,“等着,我送你下去。”
等两人下了楼,秦浩歌也赶来了。车还没停稳,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搂着许诺的肩从大楼里走了出来。那个男人又拉着她的手不放,塞给她什么东西,话说个不停。
秦浩歌脸色一沉,拉开车门下了车,高声喊:“诺诺!”
那两人都望了过来,男人的目光十分冰冷。许诺倒是一笑,同欧阳烈挥挥手,往秦浩歌这里走来。
欧阳烈忽然一把拉住许诺,说:“最近要突击检查卫生,叫你们家注意一点。”
许诺点点头,“我记下了。回头联系。”说完头也不回地朝秦浩歌跑去。
欧阳烈看到那个秦浩歌赶紧拉着许诺上了那辆小破车。许诺冲他挥手,车很快就开走了。
他冷哼一声,转头回了楼里。
回去路上,秦浩歌脸色一直都不大好。许诺意识到他是真的生气了,也忐忑不安起来。她又没胆量和他说话,只好闷着。
车开出去一个多小时,秦浩歌才低沉地开口:“你跑他哪里去干什么?”
许诺委赶紧老实交代,“我和他是老交情了,窜门也是人之常情……”
“你知不知道他背景有多复杂?”
许诺申辩,“我又没参与进去!”
“没参与就没关系了吗?”秦浩歌盯着她,训斥道,“诺诺,长点脑子!欧阳他爹手脚不干净,他自己起家也不清白。如果有个万一,你拿什么自保?你也要想想阿姨,想想外婆,还有我们这些朋友。如果你受到伤害,我会很心疼的,你知道吗?”
许诺觉得胸膛里胀得慌,满满地充斥着什么,让她无法呼吸。
秦浩歌看着她越来越低的头,漆黑的头发,白皙的脖子,睫毛一扇一扇,可恨却也可怜。他忽然很想在她圆圆的脸上捏一把,把这丫头捏清醒了,让她离那个男人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相见。
到了家,两人默默下了车。这时正是下午三点,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开了一个小时的没有空调的车,两人都面无人色。一大杯乌梅汁灌下肚子,这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活力。
许诺张望:“小林子呢?”
伙计甲说:“在屋后面摘葱吧?”
许诺讥笑:“他分得清葱和蒜吗?”赶紧跑过去。
后院的小菜园被一道栅栏围了起来,栅栏上爬满了青藤,许多还攀到了树上。许诺透过不怎么稀疏的叶子,看到那头有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