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也梦不来这出啊。”许诺又啃了一口油饼,“不过他想帮我干活,那就让他干去好了。干吗不允许人家勤劳呢?”
刘锦程不甘心地问:“干吗不把我这份也干了?”
许诺当然知道原因,可是她不能说。
每段恋爱都是一个秘密,似乎这份感情窝着藏着放在心底,它才可以健康茁壮,长长久久,一见了光,就要褪色变质,最终化成灰烬。
许诺不知道她和林天行这算不算是恋爱,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把林天行的话当真。疑惑和自卑始终阻隔在两人之间。但是许诺觉得这样很好,她觉得很安全。
林天行一但开始行动,做得就十分到位了。他开始到处帮着许诺做事。
店虽小,可是活琐碎而多,永远做不完。许诺洗碗,他就在旁边码碗;许诺扫地,他就去倒垃圾。许诺端着一大锅汤去上菜,他走过来一把接住就走。
许诺开始还十分享受,手头轻松了,有时间去看电视剧。可是日子一久,更麻烦的事就来了。
外婆是最先找她谈话的。老太太一边剥着莲子一边问:“丫头啊,你在和小林处对象吗?”
许诺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胡说!没有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了外孙女一眼,“还用别人说?这几天他那个劲,有眼睛的人都看出来了。”
“他不过稍微勤快了一点,你看店里哪个人不是这么忙的?”许诺哼道,“我看他是突然觉悟了,知道不好意思白吃咱们家的饭了。”
老太太当然不信,“他要做活,干吗偏偏帮做你的。什么事都抢去了,你倒轻松了。那个殷切劲儿,店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呢。你别以为就我多疑,你妈在我耳朵边都念叨了好久了。”
“妈说什么?”
“她觉得你们不合适。”
“哦?”许诺倒不惊讶。
外婆说:“我们都觉得,小林这孩子虽然好,漂亮又乖巧,可是不稳重,配不上你。”
许诺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惊骇了半晌,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湿了。她扑过去搂住老太太的脖子,老太太手里的莲子都落了,笑着骂她。
许诺心情好,再去看林天行。小伙子正在大堂里忙得热火朝天,后背都被汗水打湿完了。他现在手脚已经非常麻利了,而且学会了怎么和客人相处,应答流利,笑容亲切。如果店里要评选最佳笑容员工,肯定非他莫属。
许诺在客栈里长大,年年迎来送往,见过那么多人,她看得出这人出身不错的。世人眼光里,肯定是觉得她配不上他。不过家里人爱她,所以始终觉得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
林天行瞅到许诺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忙里抽空跑过去。
“想什么呢?你都闲到发呆的地步了?”
许诺看着他满是汗水的俊脸,觉得有点心疼,不又叹了一口气。
林天行笑了,“怎么了?发觉自己爱上我了?”
“少来!”许诺白他一眼。
林天行回头看了客人满座的大堂一眼,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冲许诺挤眼睛,“我们溜出去游泳怎么样?”
许诺也热得难受,心里一动,点头贼笑,“好主意!我带上东西先走,你找空溜出来!”
两人合掌为约。林天行继续跑堂,许诺带上两人的游泳衣和毛巾,从后门跑走了。
去的还是老地方,那个小水湾。
这里只有许诺一个人,她换衣服跳下水,来来回回游了几轮才停下来。林天行还没来,许诺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无聊地打水花玩。
天上的月亮又圆了,一个月过得真快。一转眼,暑假已经过了三分之二。大学四年,这样无忧无虑的暑假,只有三次,许诺也已经过了三分之二。
数学题做到一半,身后传来脚步声。许诺没回头,不耐烦地叫道:“终于来啦?”
“你果然在这。”是秦浩歌的声音。
许诺诧异,“浩歌?你找我?”
月色很好,秦浩歌脸色阴沉,一身风雨欲来的气息。
许诺问:“怎么了?”
“你上来!”秦浩歌生硬地说。
许诺不敢不从,赶紧上岸,裹着毛巾坐到他身边去,“到底怎么了?”
秦浩歌注视着她,问:“诺诺,我问你件事,你只回答是或不是。”
这是什么问题?
许诺连忙点头。
“好。”秦浩歌说,“小曼去欧阳烈的酒店工作,是不是你的主意?”
许诺像被一个棒子敲在头上,“你知道了?”
“我只问是还是不是?”秦浩歌厉声喝问。
许诺吓了一跳。她和秦浩歌一同长大,这么多年了,秦浩歌对她永远温柔亲切,轻声细语,这是他头一次吼她。
她慌忙地辩解:“也不是的,是小曼需要找实习,觉得欧阳烈的酒店很不错……”
“这么说,你还是做了中间人?”秦浩歌质问。
许诺没胆量撒谎,“我是去问过欧阳烈。他一口同意了。”
秦浩歌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许诺算了算,“半个月前了吧。”
秦浩歌紧紧抿着唇,眼里迸射出冰冷的火焰,英俊儒雅的脸都扭曲了。
“怎么了?”许诺彷徨不安地问。
秦浩歌再度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他们都说,欧阳烈对小曼有意思,才招她去做事。他现在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你知道欧阳烈做的都是什么生意,你怎么能让小曼掺合进去?许诺,你到底在想什么?”
许诺被这番话冲击得头晕脑涨,根本不知道怎么应答才好,“不会的!小曼告诉我,她只在酒店里做客房服务,跟着人学点行政工作。欧阳他,他不会的……”
“你这么确定他不会?”秦浩歌讥讽,“他们现在都说小曼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吗?”
许诺其实也慌了,她不相信这谣言,但是她担心小曼的名誉,“浩歌你冷静点!你要相信小曼!你问过她了吗?”
“她?”秦浩歌冷笑,“她永远都是否认的。可是这么多年你都看到了,欧阳和她一直不清不楚。不,还不止欧阳一个人。高中的时候你们学校了那个县委书记的儿子,大学的时候,那些不知道什么身份男人。”
许诺大惊。原来他并非没怀疑过小曼那些不单纯的朋友。
秦浩歌痛心疾首,“我知道,小曼喜欢玩,她喜欢漂亮华贵的东西,而且她总是信誓旦旦向我保证,她对我是一心一意的,否则天打雷霹。我离她那么远,我只有去相信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现实摆在面前,我不得不去怀疑这一切。”
许诺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秦浩歌抬头看许诺,“诺诺,我可以相信你吗?”
许诺连忙道:“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那好,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诺知道自己现在还是老实客观地陈述一切,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是小曼叫我去联络欧阳烈的,她觉得欧阳的酒店好,将来实习报告上写得也漂亮。至于她去工作后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她也从来没和我说过。不过,浩歌,虽然你不喜欢欧阳,可是我得说,欧阳不是那种夺人所好的人。”
秦浩歌冷笑,“他?莫非他的今天全都是他正当手段得来的?”
许诺脸红。
秦浩歌又问:“那小曼之前的那些事呢?”
许诺暗暗叫苦,可是她知道,自己不交代,秦浩歌是不会罢休的。
“我得先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曼漂亮,有很多人追。女人嘛,都是爱虚荣的。和追她的男生说笑一下,我觉得,觉得这也不是很严重的问题。”
秦浩歌沉默了一阵。水边一时只有草丛里的夏虫在叫个不停。
“诺诺,我知道有一个人,好像是她学院还是学校书记的儿子,和她关系一直很亲密。”
许诺从来不知道这件事,“小曼没有对我说过。”
秦浩歌相信她,“对你都不说,那就更可疑了。”
“浩歌,”许诺说,“至少我可以确定,欧阳烈对小曼并没有意思。你想想,欧阳是谁,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小曼名花有主,以他的性格,他不会去夺人所好。”
秦浩歌苦笑,用低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他对小曼没意思,就能保证小曼对他没意思吗?”
“浩歌?”
“诺诺,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小曼她到底想要什么。”
其实许诺也不知道。
秦浩歌无奈,“小时候,她妈走了,她爸老打她,我总是看到她一身青紫还装出笑脸,不让别人知道。我疼她啊,你知道吗?她那么孤独可怜,我就总想给她很多很多的爱。我呵护她,疼惜她,守在她身边,看她一点一点长大。我舍不得她经历半点风雨。后来好不容易得到她了,我当时真觉得,我这辈子都满足了。”
许诺安静地坐在他身旁,听着,脚指无意识地揪着地上的草。
“这么些年,她想要什么,我都尽量给她。你知道,我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我能给的也有限,可是我觉得我付出的这些应该可以满足一个女人了。但是现在我才发现,不,我满足不了她。”
“浩歌,”许诺说,“这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秦浩歌自嘲,“那是小曼的错吗?从什么时候起,她喜欢上了名贵的衣服和首饰,喜欢上了高级的化妆品,喜欢上了那些虚荣的东西?我一不在她身边,一没注意她,她就变了。以前她可以和我在我们家的小厨房里坐着聊天聊上一个下午,现在根本就不愿走进我们家的门,说有股怪味道。以前我就是咳嗽两声,她都会给我熬梨子羹,我前几天热伤风发烧在家,她总共只打了一个电话。”
许诺想说小曼很忙,但是这个借口太弱了,根本就拿不出手来。
秦浩歌苦笑着摇头,“我不要求她永远爱我如热恋,我只希望她不要变得这么面目全非。诺诺,为什么你能不变,而她不能呢?”
许诺苦笑,“是你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你要信任小曼。”
“我信任她,可是每次到最后都发现是我错了。”秦浩歌冷眼看许诺,“你呢?你总叫我信任她,你信任她吗?”
许诺一下被问住了。没错,她信任邱小曼吗?
答案当然是不。她甚至比秦浩歌还清楚小曼,知道她是如何同男孩子们调笑玩闹,如何使用简单的小伎俩,引得他们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围过来。但是她也清楚邱小曼对秦浩歌是真心的。如果她不是真心,又何必维持这么久?秦浩歌没钱没势,一张脸好看顶什么用?
许诺叹息,“她有她的苦衷。”
秦浩歌冷笑,“苦衷?什么苦衷?家里欠了高利贷,非得她肉还?”
许诺听了脸上发烫,“别这么说她,浩歌。她不过想过得更好一点。”
“是吗?”秦浩歌又躺下,“那我不拦着她去过她的好日子,我放开她。我们都解脱了。”
“浩歌,”许诺把手轻打在他肩上,“别这么悲观。再等等看吧,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秦浩歌把手覆在她的手上,握住,“好,我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这时的欧阳烈,正从车里走出来。酒店的员工大步迎过来,帮着司机把行李从后备箱里取出来。
“那两个纸箱子,一给你们宋经理送过去,就说是我带回来的土产。”欧阳烈心情不错,“还有一个,你们拿去分了吧。”
员工欢天喜地,“谢谢董事长!”
欧阳烈走进酒店,大班跟在身边,问:“烈哥在飞机上吃过了吗?要不要我们去准备。”
“不用太麻烦。”欧阳烈说,“弄一碗面好了,多放点汤。”
大班立刻吩咐下面的人去做,然后又跟着欧阳烈,欲言又止。
欧阳烈问:“还有什么事?”
大班犹豫着,说:“也不是大事。之前您介绍来实习的那个女孩子,邱小曼,她那出了一点事。”
“怎么了?”欧阳烈扭头看了大班一眼。
大班苦着脸说:“她帮一个姑娘代班,去酒吧做事,被客人缠上了。这姑娘性子也真烈,甩不脱手,就顺手抓着一个酒杯拍过去……”
欧阳烈站住了,“人伤着了?”
“淤伤,没见红。”
“我是问邱小曼!”
“啊?啊!”大班连忙说,“被推得摔了一交,手上擦破了点皮。现在人在医务室,黄姐陪着她。”
欧阳烈点了点头。他走到了自己专属的套房,洗了手脸,换了衣服,说:“去看看吧。”
大班这回当然知道他要去看谁了。
恰好有人敲门,是餐厅经理亲自送面上来了。热腾腾一大碗香菇炖鸡面,烫水充足,浓香四溢。
欧阳烈看了笑笑,“先搁着,看了人再吃。”
“面可搁不得啊!”餐厅经理追出去,欧阳烈只摆了摆手,进了电梯。
医务室里,邱小曼坐在床上,手肘和脚踝都包着白绷带。她眼睛和鼻子都泛着红,头发散着,流云一样披她的肩膀上,衬得她苍白的脸只得一个巴掌大。
黄姐瞅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又冷又酸地说:“好在今天的客人要应付,不然若是告起来,可不是赔那点钱就能了事的了。你也在我们这里做了半个月,应该知道服务业是怎么一个状况。很多时候,忍一时之气,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要不是看在你是总经理交代下来的人,今天徐经理也不会这么为你出头。你也是命好……”
邱小曼低着头,乖顺无助的样子,只有眼珠子溜溜地转,黄姐看不到。
她抽了抽鼻子,小声说:“我已经没事了,我回宿舍了。”
“哎,你没听到医生说的吗?你撞到了头,要留下来观察几个小时。万一有个啥后遗症,我可不负责!”
邱小曼细声细气地说:“我没事。不能再给你添麻烦了。”
说着站起来,忽然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
黄姐哎呀叫了一声,已经赶不及过来扶住她。门外一个人突然大步迈进来,一下接住了邱小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