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前一段时间人心浮躁,都在想:感觉升上初中还没有几天啊,怎么这么快又要升学了呢?那段时间就不停地写同学录,熟悉的、不熟悉的都快写吧,毕竟相处三年也是缘分啊,不是吗?于是多的时候一天能写几十份同学录,作业复习什么的都靠边站吧,现在最要紧的是记住彼此啊。于是依旧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地度日子。
直到四月末,开始了中考前的微机和体育考试。冲过八百米终点线后突然就想到了:难道这就是考试了吗?是仅次于高考的中考吗?
然后班里突然安静了,只有老电扇吱嘎吱嘎地转着。底下一批同学奋笔疾书,少了欢笑,每个人出来时都步履匆忙,低声谈论着自己上一次摸底考试的成绩,篮球和秋千落在一旁,已经很久无人问津了。
考试了,考完了,三天快得像一场梦。考完最后一科英语的时候只感觉“归飞体更轻”。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倒头大睡,势有“我自沉迷棋局,任人世几番坎坷”的架势。
知道成绩前回了一次学校,照毕业照以及把中途扔下的同学录重新写完,其实我初中时人缘并不算太好,还和一个男同学有不大不小的矛盾,但是分别时还是要强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放学了,走吧,于是大家就一哄而散。咔嚓一声教室落锁,三年的回忆被关闭,耳边只剩老师的教导: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就是说,升上高中了,应该把一切都扔开,认真学习了——就像中考前一样。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时还说什么左手经书,右手红颜?不过是期望在身上,梦想在流浪。
【左手萤火,右手十年】
中考失利了。差一分没考上那个所谓的“科技实验班”。家长安慰我说:没关系,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普通班一样有自己的天地。但当我转过身去,却也听到了他们沉重的叹息声。
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堪称有史以来最悠闲的一个暑假,不想预习也不想写稿子,整天泡在网上,种菜偷菜打怪升级,玩得不亦乐乎。让人悲叹霁月难逢彩云易逝的是,暑假结束了,九月一日正式开学,高中生活正式开始。
首先是军训,一周的军训让人觉得蜕了一层皮。但是和同学们一起摸爬滚打后总算也培养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最让我伤心的是一个学期后问别人对我的第一印象,答之“彪悍”。我大惊,问为什么。对方很平静地回答说,因为我军训及玩游戏时都表现得特别强悍,特别女强人……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我以后再怎么装温柔淑女,别人也还是用瞻仰的眼光看我了。
然后就正式上课了,老师们都很可爱,和初中老师完全不同的感觉。他们也因此收获了同学们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外号。第一次考试,考得只能用“很好”来形容,于是下一学期我就去担当校文学社的社长了。每周组织一次活动,结果到了下次考试成绩急转直下,一下跌到全市六十多名。那段时间正好是春节,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面,不想说话,不想看家长们失望的脸。有人来拜年就出来叫一声叔叔阿姨好,然后继续回去“蜗居”,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直到突然听到一首歌:“……时间没有等我,是你忘了带我走。我左手是过目不忘的萤火,右手是十年一个漫长的打坐”。
不知为何,突然就哭了。仿佛找不到任何其他可以发泄的渠道。窗外鞭炮声响,正好掩盖住我的哭声。爆竹声中,一岁又除。
抱歉,我哭的时候,没有让你们任何一个人看见。
【左手陌路,右手天涯】
考坏了,考好了,心情就是这样跟着成绩飘移不定。
我们浮浮沉沉,并乐在其中。
但就是在这些抬头与低头的缝隙间,有一个消息传来:我们要分科了。
砍左手还是砍右手?我们不得不面临这个千古难题。还有苛刻要求:一周内决定,选定后很难改。潜台词仿佛是:要好好选,否则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只剩下百年身。一时间所有教文科的老师都在鼓动我们学文,所有教理科的老师都在鼓动我们学理,只剩下语数外三科的老师悠哉悠哉,隔岸观火,还不时插上一句:“别急,要根据自己的兴趣来,不要随波逐流……”选科问题成了班里热门的话题。有人坚定信心,有人犹豫不决,直到那个星期三的下午。三点钟的阳光照进来,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一向吵闹的班里没人说话,那张轻飘飘的纸从一个人手里传到另一个人手里。轮到自己时,只感觉恍恍惚惚的,默默地打上一个对号,写上自己的名字。直到表格被老师收走,才突然想到:刚才写字的是我吗?我会不会错签了别人的名字?
班主任在讲台上平静地说着以后可能会重新分班,一向冷静的声音里竟也掺杂了一些感伤。底下的同学都默默不语,心里想着,这次怕是真的要分开了呢。
左手陌路,右手天涯。什么是天涯?转身,背向你们,此刻已是天涯。
在院落里寻梦
文 / 白 丁
雾霭起了,远远的河上一只白鹤扑棱着翅膀飞向竹林;桨声停歇,半山坡上的鸟雀将脖子埋在地上发出一种呜呜的类似于哭泣的鸣叫。年老的艄公站在船头,用冒着缕缕烟雾的烟斗指着山湾说:“到了,你看那就是你小时候的家,你还记得吗?”我跳上岸,疾步走起来,其实我的心跳比我的脚步更快,野草割着我的裤脚,路边的树枝划着我的脸,我已顾不及了。穿过一片玉米地,马上要拐弯了,我的脚步却慢起来,就像要见到魂牵梦绕的情人,我一下紧张羞涩如孩童。一刹那,眼前现出一座院子,红砖灰瓦,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秋风吹动着屋顶的瓦菲。不知哪里起了笛声,幽幽怨怨,缥缥缈缈,如寒冰浸入心脾,时间一下静止,画面定格,止不住的眼泪自脸颊流到了脖子。
十四岁,我随着外出打工的父亲离开了那个水边的村庄,离开了那个年老沧桑的院子。那时候我以为只是短暂的离开,就像很多次我离开它去亲戚家做客一样,我还会回来的。是的,我回来了,不过不是六天,而是六年。六年是那十四岁的少年未曾想象过的悠久,我一天一天地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爸爸坐在凳子上发呆、抽烟,就是不答话,问急了,爸爸憋红了脸,揉揉眼窝,似乎要哭出来,我便不再言语。
现在,我站在院子的面前,我知道六年可以沧海桑田,六年可以河东河西,六年可以物是人非。
推开院子的大门,门上还有大大的铜环,上面塑着一个狮子头,年少的我常踮起脚用铜环敲门,单纯地因为那清脆的声音而快乐。院子很大,四四方方,北边是正屋,本是爷爷奶奶住的,可是在我三岁那年他们就相继去世了。爷爷年轻的时候求学南京,后来做了我们那的教育局官员,文革期间却被打成右派,受尽羞辱,几欲自杀,后来被平反时已年老体衰,不久就去世了。爷爷儒雅有风范,又厚待乡邻,去世时送葬者排成长龙。他还写得一手好书法,留下了两部手书诗稿,我至今保存着,它们成了我们家族的精神财富。奶奶贤淑善良,一生节俭,在爷爷去世三十二天后于悲哀伤痛中逝世。
小时候,爸爸对我说:“北边的屋子是爷爷奶奶住的,你不要去打扰他们,他们需要安静。”我听了爸爸的话,走路小心翼翼,说话也是低声的,不在院子里跑动。有一天,我被一块石头绊倒了,爸爸妈妈又不在家里,我坐在地上哭泣,我觉得伤心极了,没有人来安慰我,我就去找爷爷奶奶,我想他们会安慰我吧。推开那扇长久关闭的门,发出吱呀如老妪咳嗽的声音,在幽暗的光里我看见墙壁上挂着爷爷的遗像,清癯的脸,稀疏的胡子,眼睛透出慈祥和善的光。右边是奶奶,奶奶穿着花袄子,盘着髻,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在挨着墙的桌子上点着蜡烛和香,我一下就安静下来,似乎去世的爷爷奶奶给了我一种力量。很多时候,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孩独自坐在北边的屋子里,看着故去的亲人,执拗地听着虚空里的语言,好像有一种看不见的精神输送。
南边是我们吃饭的屋子,除了桌凳以外还放一些农具,但还是显得异常空阔,我和妹妹经常在屋里追逐嬉戏。那时候家里很穷,都挖野草来煮稀饭,甚至用榆钱蒸饭,一碗饭喝下去就感觉饱了,清水在肚子里晃荡,一阵蹦跳又饿了,然后翻箱倒柜地找可以吃的东西。记得那时候院子里还种了一丛竹子,翠障蔽日,每到竹笋萌发的时候就会长一种虫子,叫竹笋虫,这种虫子脂肪多,我们就捉了放在火上烤了吃,现在想起来觉得比较恶心了,但对那时饥饿的孩子来说,那不逊于海鲜的美味。
我们家的院子很大,白天太阳出来后,院子里的绳子上就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我和村里的孩子们就在衣服下面钻来钻去,妈妈在一旁笑骂着,却也不来阻止我们。在妈妈的眼里,我们无忧无虑的成长比弄脏几件衣服显得重要多了,她希望孩子尽情地玩,于是我们家的院子就成为孩童们的乐园了。
那时候流行一种扇烟盒的游戏,就是把香烟盒折成等腰三角形,直角处略微向上弯曲,被扇到角伏在地上为输。我们一做完作业就站在院子里用手扇,玩得不亦乐乎,那时候手上的风力很大,扇得灰尘都飞起来了还不肯罢休。孩子们的兜里都有一叠叠的烟盒,书包里还有更多呢,我的床席下面更是铺满了。那时候觉得学习不重要,只有这各种牌子的烟盒才是我们的全部。在学校里被老师没收了,我们还是会收集。输光了就看别人玩,玩到天黑,各自的妈妈在家门口叫我们回去吃晚饭了,我们却还是不肯走。如果某一方先走了,另一方必然拉着他的衣襟说:你耍赖,赢了就想跑,不行,再来。有输了就怀恨对方的,说不愿和他做朋友,赌气、见了面就吐口水,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三五天后再一次在这个院子相遇,又会重归于好了。
那时候,我们还滚铁环,院子里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的,还有不少的石子,但是我们玩铁环的,技术高超,那些障碍并不能阻挡我们灵巧的铁环,滚了一圈又一圈,叮叮的清脆的声音飘到屋梁上、飘到院子上的天空上去了,玩累了就在院里的石墩上歇歇,然后又开始滚。
(六) (5)
踩着秋天的落叶,院子里的碎瓦在我的脚下噼啪破裂。那时在我们童稚的眼里,这些碎瓦就像一只只碗碟,我们把泥巴当做米饭、把草叶当做菜、把小石头当做肉块玩起了过家家的游戏。你做爸爸,我做儿子,她做妈妈,我们在一起吃饭——就是假模假样地把泥巴放到嘴巴,吃完饭就找人来洗碗了,得有人把那些碎瓦拿到水龙头下去洗,这一般是妈妈的工作。我们见过乡下的婚礼,于是扮新郎新娘,把野草编织成一个圈放在女孩的头上当做花环,男孩子拿着折来的树枝当做玫瑰,男孩子跪在地上说:亲爱的,嫁给我吧。稚嫩可爱的声音引得大人小孩哈哈大笑,每到这时就是这晚整个院子里的沸点了。
一步步慢走,一点点寻回那遗失的记忆,或许它们已经漫漶,但只要那么渺小的光亮就能点燃我的思绪之火。可能是太过投入于过往的时空之旅了吧,我的脑袋撞在了一颗树上,那颗突兀地长在院子里的苦楝树。爸爸说,那是我小时候种的。我小的时候苦楝树有成人手臂那么粗了,像一个充满活力的小伙子,每到夏天,排开的树荫就成全了我们这些奔跑追逐的孩童。后来那棵树上来了一只绿色羽毛的鸟,漂亮极了,我和妹妹都在树下安静看,生怕出一点儿响动惊跑了它。我们看着它在苦楝树上筑了巢。
有一天,我们听见一声雏鸟的鸣叫,我们跑到屋顶上看见树上的鸟巢里露出几只粉嫩的脑袋。我和妹妹高兴地叫起来,接着又担心鸟儿们吃不够,我们就把吃剩下的米饭啊、面条啊放在树下,躲在远处看鸟妈妈来带给它的孩子们。看着鸟妈妈蹑手蹑脚地啄起食物,我和妹妹相视而笑。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鸟妈妈扑棱着受伤的翅膀飞回了苦楝树,在夜里哀叫不断。
第二天,我就在树下发现了鸟妈妈的尸体,我和妹妹都骂那个用弹弓打伤鸟的人,妹妹说:“小鸟儿们会饿死吗?”我说:“没有妈妈它们就会死。”妹妹说:“可是,它们不能再有妈妈了。”于是我爬上去,把那些还蹒跚翻滚的小家伙抱下来。我把它们放在一个铺满鸭毛的纸盒里,每天都给它们喂米粒、水,我希望它们有一天能在天上飞翔。可是不久后的一个寒冷的早上,我还是看见了它们僵硬的尸体。那个早上,我和妹妹都哭了,我们把鸟儿们埋在树下,和它们的妈妈埋在了一起。
艄公在叫了,声音在雾霭里润润的,好像我潮湿的记忆。六年之后,我重回院子来寻找那些年少时候的梦,寻找那一个个嵌在院子里的脚印,寻找如今像一个游侠一样游荡在山水间的孤独者的生命的最初。
爸 爸
文 / 飘飘飞雪
一
爸爸。
距离我上一次这样叫你,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