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妆点三国:倾城多为英雄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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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红帏帐中智谋决 (3)

当司马懿得知了儿子的举动后,震惊之余也十分无奈,他只得退一步,前往夫人面前谢罪,给夫人一个台阶,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丈夫的低头让张春华挽回了一点面子,她也点到即止,见好就收。因为她知道,丈夫对于自己早已绝情无义,这场博弈无非是为了争回一口气。

等到司马懿从妻子处赔礼道歉回来,他自嘲地向其他人说:“老物不足惜,虑困我好儿耳!”这话虽然是众人面前下台的阶梯,却是他的心里话。妻子早就是黄脸婆了,没什么可以顾虑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儿子却是自己越来越看重的。

夫妻之间的嫌隙多半是素日一点一滴的积累,司马懿只怕早就对张春华心有不满了,依着张春华的秉性心气可以推断,她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英伟,这种强势的女人通常会给男人心中或多或少地留下自卑的阴影。

不管怎样,这场家室中的交锋最终以春华母子同仇敌忾的胜利而告终。对于她来说,儿子是自己后半生的寄托与屏障,也是她春华逝去最好的果实。

正始八年(公元247年),在丈夫最后一次装病的那一年,张春华病故了,被葬于洛阳高原陵,时年五十九。咸熙元年,追号宣穆妃,待其孙子司马炎废魏立晋后,她被追尊为宣穆皇后。儿子荫荣其生后,孙子尊荣其身后,张春华虽苦于爱情,却暖于亲情。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枝头虽已无花,却有满树果实丰茂,这便是她命中的归宿,不完满却也幸运。

女儿智,一生看遍三国事

嘉平元年(公元249年)春正月,辛敞眉头紧皱,踟蹰徘徊。思虑良久之后,他仍不得头绪,突然,他灵光一闪,脑海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姐姐,辛宪英。

原来,朝廷出了大变故。

魏帝曹芳离开洛阳禁宫前往高平陵祭扫父亲魏明帝曹叡之墓,大将军曹爽、中领军曹羲、武卫将军曹训皆跟随同行。而此时,司马懿则乘机上奏永宁太后,请废曹爽兄弟。是时,司马懿长子司马师为中护军,率兵屯司马门,控制京都。

对于普通臣子来说,这场突如其来的政变将众人推入一个两难境地,这是一场政治的博弈,一旦押错了筹码,站错了队,只怕形势明朗之后,便会人头落地。

当司马懿大军经过曹爽门前时,曹爽的部将严世登楼,引弩欲射,而另一部将孙谦则拉着他的胳膊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事未可知。”

在孙谦的再三阻止下,严世举弓又放下,放下又举起,犹豫之间,司马懿已走出了弓弩射程。这便是政治斗争的玄妙之处,事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而正犹豫不决的辛敞正是大将军曹爽的参军,曹爽的司马鲁芝知道消息后,意欲冲出城去报信,招呼辛敞一起行动。辛敞有些惊惧,不知如何应对。这好比站在一个抉择的岔路口,一条通往生,一条通向死,无奈没有路标,一旦判断失误,便会祸及满门。

辛敞的姐姐辛宪英虽为女儿身,却智识过人,颇具才鉴,深为父母兄弟倚重。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焚洛阳,挟天子,迁长安,在董卓一连串的暴政中,宪英出世。

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曹丕被父亲曹操立为魏王世子,由于宪英的父亲辛毗一直坚持以国立嫡长的礼法,坚决拥护册立曹丕,故曹丕在得知消息后,在辛毗面前喜不自胜。他得意忘形地抱住辛毗的脖子,说:“辛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欢喜?”

辛毗回来后无意中将此事说与女儿听,宪英听了摇头轻叹说:“世子之责,是代君主执管社稷江山,代君不能没有忧患之心,主国不能没有慎惧之意。此刻,身为世子应该胸怀忧戚、如履薄冰才是,如此大喜若狂,又怎么能长久?魏国国运恐怕不能昌隆了!”

那件事让辛毗深感女儿的政治智慧。

如今,弟弟辛敞万难之中,再次想到了姐姐,他相信姐姐的远见卓识,于是,他赶忙前去与姐姐商议。

“天子在外,司马懿紧闭城门,传言对国家不利,姐姐认为会不会如此?” 辛敞心急如焚。

宪英缓缓答道:“我的推测是,司马懿此举,未必图国,只不过是为了诛杀曹爽!”

辛敞面色焦虑:“不知道司马懿会不会成功?”

宪英果决断言:“曹爽绝非司马懿的对手。司马懿此举必定成功。”

听到姐姐如此肯定的回答,辛敞更多了一层隐忧:“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不应该出城报信呢?”

宪英面色凝重,告诫弟弟:“你必须出城。尽忠职守,是人之大义。即便是陌生人有难,都不应袖手旁观,又何况身为人臣?不过,你作为普通臣下,尽责即可,不需要像亲信一样舍生忘死。你只需从众,随着大部分臣属的行动就可以了。”

姐姐一言点透了辛敞的疑虑,他出奔城外,恪守人臣之责,但又没有像桓范等曹爽心腹一般摇旗呐喊。

说到这场高平陵之变,便不得不多说些司马懿的陈年旧事。

自曹操而曹丕再到曹叡,他已目送了曹魏三世王主辞世。

延康元年,曹操去世,朝野危惧,司马懿管理丧葬诸事,内外肃然。

黄初七年,曹丕驾崩,临终托命司马懿与中军大将军曹真、镇军大将军陈群、征东大将军曹休为辅政大臣,并对儿子曹叡说:“有间此三公者,慎勿疑之。”历经三代风雨,身为三世重臣,此时的司马懿既心生悲意,又暗生心计。

不过,存同等心事的不只司马懿一个,曹爽则更为性急,更为露骨。

何邓丁,乱京城。

这是正始八年(公元247年)民间盛传的歌谣,何、邓、丁分别是曹爽的心腹之臣何晏、邓扬、丁谧。

五月,曹爽听取了何晏、邓扬、丁谧的计谋,将太后迁到永宁宫,自己执掌禁军,专擅朝政,多树亲党,屡改制度,被托孤的司马懿则深受排挤,一时无力阻止。

如果进,进不得,那么便索性退上一步。

于是,五月,司马懿及时地“病”了,病来如山倒,如此他便理所当然地放手政事,任由曹爽上下折腾。这也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装病,也是最后一次。

不过,曹爽及其幕僚对于老奸巨猾的司马懿也颇有几分忌惮,他们担心司马懿是假病以伺机而动。

于是,正始九年(公元248年)在司马懿病了一年多之后,曹爽派即将外放荆州刺史的河南尹李胜前往司马家探听虚实。司马懿趁机又表演了一出重疾缠身不久人世的剧目。他让两个侍婢扶持着自己,要取衣物,则手拿不稳,口渴要饮,又汤流满襟。

实诚人李胜看了这一幕已有几分当真,不过他依旧恪尽职守地进一步打探,在接下来的表演中,司马懿更是显示了老戏骨的本色,故意错将荆州当并州。

在司马懿以假乱真的高超演技下,李胜回来向曹爽断言:“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后来,李胜每每想到当时司马懿的昏状,便感慨不已:“太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

听了心腹的汇报与断言,曹爽也相信了司马懿此次患病不是假装,毕竟他已是年近古稀的人了,从此,对司马懿便少了防备。

另一边,司马懿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四处周旋,准备反戈一击,于是便有了最开始的那一幕——高平陵政变。

与司马懿的阴狠果断相比,曹爽虽然控制了皇帝曹芳,却始终犹豫不定。智囊桓范劝曹爽挟持皇帝到许昌去,发文书征调天下兵马勤王。

如果曹爽依桓范之计行事,或许可以像当年的曹操一样挽回一成,多些胜算,然而历史的螺旋没能那么默契,他一心想着向司马氏低头,以换来富贵为侯。

对此,桓范悲怒不已:“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豚犊耳!何图今日坐汝等族灭也!”

想当初曹操戏言,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无奈曹氏后人也难逃“豚犊”之骂。

果然,政变结果与宪英的预测一致,曹爽兄弟免官回京,后被司马懿以谋反的罪名诛杀,其党羽何晏、丁谧、邓扬、毕轨、李胜、桓范等也祸殃三族,而辛敞的做法让司马懿认为他为人忠义,且各为其主,因此并未问难。

辛敞感叹:“姐姐之智识,远胜常人,我若是不跟姐姐商量,只怕大义有亏、性命堪忧了。”

宪英的父亲辛毗,为侍中,爵封颍乡侯;弟弟辛敞,为河内太守,后官至卫尉。与娘家相比,其夫家羊氏一门则更为显赫,政绩卓著,诗书薪传。其夫羊耽,官太常,为太傅羊祜之叔父;儿子羊琇封甘露亭侯,累迁中护军,加散骑常侍;女儿羊姬,亦一代经学大家。

辛宪英善知事识人,司马昭执政时,辛宪英同侄子羊祜谈论大将钟会其人,宪英说:“钟会做事大胆放肆,不是处于人臣的长久之道,只怕他会有二心。”

没想到,在钟会伐蜀之前,他提请宪英的儿子羊琇为参军,宪英不禁发愁:“以前,我是为国担心;如今,则要为家忧戚了。”深信母亲见地的羊琇向司马昭坚决请辞,无奈司马昭不许。

宪英就对儿子说:“事已至此,就去吧,不过行事要格外警醒。一个君子,入则致孝于亲,出则致节于国,在职思其所司,在义思其所立,不要令父母忧虑。切记,军旅之间,可以通达济身的方法,只有仁恕而已!”

如母亲所预测,钟会灭蜀之后拥兵自重果然谋反,羊琇则谨记母言,于军中行仁恕之道,后全身而归,朝廷因羊琇曾劝阻钟会谋反,嘉封其为关内侯。

景元四年(公元263年)十一月,钟会围成都,刘禅出降,蜀亡。

魏咸熙二年(公元265年)十二月,晋王司马炎再次重复了曹丕当年的禅让戏码,建立晋朝,魏覆。

泰始五年(公元269年),年逾古稀的辛宪英安然辞世,终其一生,经历了乱世诸多变迁,几近看遍了三国故事。

在她身后十一年后,晋武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三月,孙皓降晋,东吴灭亡,至此,从黄巾之乱以来的乱世三国重归一统。

今来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唯有江山不老。

辛宪英一生由汉而魏,由魏见晋,在乱世风云中分别为父亲、丈夫、兄弟、子侄出谋划策指点迷津,清末女诗人严永华旅途路过羊流驿站时,曾以诗赞曰:“行人但指羊流驿,岂识当时有宪英!”

是啊,世人皆知辛羊世家人才辈出,却不见那显赫背后的女子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