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要跳进石棺里,首先要扒住石棺的边缘,然后耸身向上,才能跳进来。黑暗中,狗剩叔看不到狼的动作,但是他能看到狼的绿莹莹的眼睛,每逢这双眼睛一出现,他就拿着斧子向这双眼睛的中间砍去,那双眼睛就急忙消失在了石棺下面。
狼和人就这样一次次试探性地进攻和防守,谁也占不到便宜,双方相持不下。
墓室上方又传来了喊声,他们牵挂着狗剩叔的安危。狗剩叔大声喊:“有狼,扔火把。”然而,墓室太狭窄了,隆隆的回声传播上去,上面的人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一遍遍地问:“啥?啥?”
狗剩叔说,狼有两怕,一怕火焰,二怕铁器。
墓室上方的人大概等不及了,又派了一个人下来,寂静的墓室中,狗剩叔能够听到衣服与竖井的黄土摩擦的声音,还有土粒掉落墓室的声音。狗剩叔又大声喊:“狼!有狼!”这下,快要下到墓室里的人终于听清楚了,他惊慌失措地喊:“拉上来,拉上来。”上面的人又将这个即将下到墓室的人拉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有火把丢到了墓室里。狗剩叔说,他们在野外挖墓子的时候,经常和狼打交道,知道狼最怕的什么,一遇到狼,他们就会马上点燃火把。
火光照进石棺里,狗剩叔突然站起来,威风凛凛,敲响了手中的刀子和斧子,铁器相撞的声音和熊熊燃烧的火焰让狼瑟瑟发抖,它仓皇钻进通道,逃到了野外。
狗剩叔担心母狼还会进来,他捡起火把,放在了通道口,然后瘫坐在地上,浑身乏力,几乎要晕过去。
先前的那个同伴又下到了墓室,狗剩叔这时候才有力气站起来。他们拿着矿灯照进石棺,却发现石棺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些灰烬样的粉末。
我问:“怎么会这样?陪葬品呢?”
狗剩叔说:“没有陪葬品。”
我问:“这种情况多吗?”
狗剩叔说:“不是很多,但是还是有一些墓子没有任何陪葬,这都是些穷人。一般石棺里放的都是有钱人,而这个石棺里面没有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们正说话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包谷叶片刺啦刺啦的声音。狗剩叔一口吹灭蜡烛,我趴在窗口向外望去,看到明亮的月光下,一只老狼瘸着腿慢慢地跑向远处,一路都跑得很艰苦,从后面看去,它就像一棵被风吹卷起来的蓬草,柔弱无力,迟钝而缓慢。我说:“瘸子狼,撵不撵?”
狗剩叔从门后拿起铁叉,说:“把这瘸子狼捅死了,今晚上咱是两个人,能打过狼。”我拿起了炕前的烧炕棍,这种棍子长约一米,棍前分叉,经常会靠在炕墙前,遇到危机情况,可以作为防身武器。
我们打开房门,大声呐喊着追出去。我个子高,步幅大,追在前面;狗剩叔身材矮小,紧紧地跟在后面。我们追到了古庙前,瘸子狼回过头来,朗润的月光下,我看到了它窄长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我一愣神,突然看到从庙后又闪出了两只狼,它们像两道灰色的闪电扑过来。
我们中埋伏了。狼果然是狡猾的,它们在给我们设套。
狗剩叔大声叫喊着:“打狼,打狼!”声如裂帛,他的声音因为惊惧而破裂了,听起来异常刺耳,像午夜鸱鸮的惨叫,让人头皮发麻;又像刀片划过玻璃,让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瘸子狼镇静自若,它笑眯眯地蹲坐在了地上,像个阴谋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神情。庙后的两只狼快要扑到我们的身边了,距离不到几米远,我们都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两只流着涎水张牙舞爪的恶狼。突然,我看到月光下的一道阴影,长长的阴影像湖水一样晃动着,我下意识地回过头,身后的一只狼已经竖起身体扑了上来,我用烧炕棍捅过去,棍前的分叉卡住了狼的身体,狼在地下打了两个滚,一骨碌爬起来,又扑了上来。
就在我用烧炕棍卡住后面那只狼的时候,前面的狼已经扑到了我的身上,我能够感觉到它温热而沉重的身体,速度带来的巨大的惯性让这只狼像巨石一样击倒了我,我被压在它的身下,我看到了月光下它白惨惨的牙齿。现在我还能记得当时的想法,我想:完了,这下完了!
那只狼正低头咬向我,狗剩叔持叉捅来,那只狼轻快地闪躲开了,而另外两只狼却转头围向狗剩叔。狗剩叔大声呐喊着,在这个山区的夜晚,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恐怖,他抡圆铁叉,两只狼暂时无法近身。
在北方农村,铁叉是一种重要的农具,收割小麦的时候,需要用铁叉插住麦捆子扔上大车;整理麦秸堆的时候,需要用铁叉插住麦秸秆扔上堆顶;铁叉也是最好的防身武器,当夜晚来贼的时候,男主人都会手持铁叉追赶;当需要赶夜路的时候,赶路人也会手持铁叉壮胆。铁叉有柄,长一米六七;前段有四根弯曲的铁棍,长不到一尺,筷子粗细,顶端异常锋利,像锥子一样。
拿着铁叉的狗剩叔威风凛凛,他大呼酣斗着,铁叉舞动得像风车一样。而我手中的烧炕棍仅有一米长,就显得捉襟见肘,好在烧炕棍的前端有个分叉,而且是质地坚硬的槐木,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像铁制的一样。我爬起身来,用烧炕棍的前端对着那只扑倒我的恶狼,我们都在试探着对方,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小时候,听村里人说,和狼打架的时候,千万不要把手中的棍子举起来,因为等不到你的棍子落下,狼已经扑到了你的跟前,你只能把棍子当枪使,用棍子的顶端来戳击狼。
就在我和这只狼僵持的时候,突然听到狗剩叔喊:“后边,后面。”我来不及回头看,往旁边一闪,另外一只狼已经跳到了我的身前,这是那只一直观战的老狼。老狼老奸巨猾,一肚子坏水,它冒充自己是瘸子,其实它一点都不瘸。
狗剩叔在和两只狼搏斗,还一直留意着我的安危。
这么短的烧炕棍,对付一只狼已经有些吃力,而现在要对付两只狼,更勉为其难。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赶快跑到庙墙边,背靠庙墙,就可避免腹背受敌。然而,这个念头只是电光火石般地一闪,我马上意识到这种方法不可行。狼的奔突速度远远超过我,我刚刚起步,就会被它们追上,从后面咬住脖子。
我只能一只手握着烧炕棍,也把烧炕棍舞动得像风车一样。然而,烧炕棍毕竟太短了,我的两条腿露了出来,一只狼弓下身子攻击我的双腿,我用烧炕棍前面的分叉砸向它的脑袋,它跳向一边,躲过了。就在我抽回烧炕棍的时候,另一只狼人立而起,向我的怀里扑来,我来不及躲闪,一曲臂,用烧炕棍的后把砸在了狼的脖子上。人在拼死抵挡的时候,力气是非常大的,那头狼被烧炕棍的后把砸翻在地。
狼非常聪明,它们看到围攻手持铁叉的狗剩叔较为困难,就只留下一只狼缠住狗剩叔,而其余的三只狼一起向我进攻。我现在非常后悔刚才出门追赶的时候没有拿上铁锨之类的农具,铁锨前面的圆铲像钢刀一样;至少也应该拿上一根较长的木棒,长木棒舞动起来虎虎生风,狼也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攻击我。
狗剩叔大声叫骂着,手端铁叉刺向那只狼,趁狼躲闪的时机,他跨出两步,靠近了我,他喊:“背靠背,背靠背。”小时候在黑白电影中经常看到这样的情景,当两个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就采取背靠背的方式抵御强敌。我也跨出了两步,想靠近狗剩叔,然而,狼非常狡猾,四只狼都插在了我和狗剩叔的中间,不让我们靠近。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那只老狼跳出了圈外,它将嘴巴贴着地面,长声嗥叫,声音在这样惨烈的月夜听起来异常恐怖。我知道这是老狼在呼唤同伴,用不了多长时间,狼的大队援兵就会赶到。
我急得出了满头大汗,我听见狗剩叔也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我们都异常疲惫。
远处传来了狼的回声,起先是一只,接着是好几只,声音高低起伏,让人毛骨悚然。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