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千块
凌晨，出租车在梧桐小区前停了下来。
苏希妍擦干净脸上的泪痕，推开门，走下车。
已经很晚了，梧桐小区里，却是人声鼎沸。
小区里还停着几辆消防车。
苏希妍的心突然，不安地乱跳起来。
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
老的居民楼从三楼开始往上，整个变成黑糊糊的一片。
楼道外面，站着，蹲着好多人，有些人甚至脚上只穿了一双鞋。
她们哭着，叫着，嘴里咒骂着什么。
“她就是那个清洁工的闺女！”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的响起。
好多人一下朝苏希妍围了过来。
“缺德冒烟的，在阳台上烧炭炉，我们的房子，就这样烧没了。”一个女人哭喊起来。
“麻烦大家，后退一下。”一个戴着眼镜的警察挡在了苏希妍的面前，他用身体替她隔开那些愤怒的居民。
“赔钱！赔我们房子！”人群中，有人愤怒的喊了起来。
“对，让她赔钱！”立刻许多人跟着附和起来。
又走过来几个片警，安抚着激动的居民。
“我妈妈呢？”苏希妍看着眼前的警察，喃喃问。
“郝阿姨被送去医院了，你别着急，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吴军急忙说道。
苏希妍身体一晃，她几乎站立不稳。
吴军急忙伸手搀扶住她。
“妈妈，我要见妈妈……”苏希妍喃声道，泪水顺着她的脸，不断地滑落下来。
吴军搀扶着她朝警车走去。
警车飞快驶出梧桐小区。
“火灾是晚上六点左右发生的，郝阿姨当时就被送进医院了，我爸现在在医院守着呢，我打你手机，你没接……”吴军一边开车，一边说着情况。
苏希妍无力的倚靠在车窗上，她的耳朵一直在响，头也昏沉沉的。
警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吴军带着苏希妍直奔医院的烧伤科而去。
推开重症病房的门。
郝慧敏躺在床上，她的一半脸已经面目全非了，她的手臂上，脚上，还有身上，全是焦黑一片。
“妈妈……”苏希妍飞扑过去，她的身体直发颤，她的双手僵在空中，郝慧敏的双手已经被烧成黑糊糊的一团，根本分不出，五个手指头。
“妍妍……我煮玉米……不小心睡着了，我存折上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明天去银行，把钱取出来……先还给邻居……能还多少，就还多少……剩下的，等我好了……我再出去打工……”郝慧敏睁开眼睛，弱声交代道。
“妈妈，你不要担心钱，我有钱……”苏希妍泣不成声道。
“阿南送的玉镯和玉佛，我没来得及拿出来……那些……说是留给你做嫁妆的……”郝慧敏一脸抱歉道。
“……”苏希妍呜咽哭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是家属吧，麻烦出来一下，签个字！”一个医生推开门，站在门口说道。
“……”苏希妍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起身，朝门口走去。
“病人全身烧伤达百分之九十以上，情况不容乐观，你在这里签一下字，准备一下手术费，先到住院部交十五万。”医生淡声道。
苏希妍颤着手，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这个警察同志已经垫付了五万了，你再去把剩下的十万补上。”医生指着吴军说道。
“好，我回去拿钱，那我妈妈……”苏希妍颤声问。
“病人现在身体太虚了，还不能动手术，明天，我们准备明天给她做一次手术，你现在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去把钱补齐，我们医院已经破例了。”医生再次催促道。
“好，我去，我去。”苏希妍连连点头道，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眼妈妈，然后转身飞奔出医院。
“我送你吧。”吴军跟在后面跑了出来。
“不用，我打车去，你留在这里，帮我照看一下我妈妈，好不好？”苏希妍哽咽问。
“嗯！”吴军用力点头道。
苏希妍坐上出租车。
“君威酒店。”她对司机只说了四个字，便大哭起来。
苏希妍冲到总统套房的门口，她用力按着门铃。
几分钟以后，门开了。
苏希妍飞奔进去。
“一百万，那一百万给我。”她朝南尹天伸出一只手。
南尹天冷冷看着她，他就知道，这个女人刚才只是在欲擒故纵。
“刚才你还值一百万，现在，不值了。”南尹天看着苏希妍，一字一句道。
“我答应你，陪你一个星期，你把钱给我。”苏希妍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衣服脱了。”南尹天冷声道。
苏希妍只是愣了一秒，随即她低头，颤着手解开自己的纽扣，内衣……很快她便一丝不挂地站在南尹天的面前了。
南尹天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能快点吗？我，急需要钱……”苏希妍催促道。
南尹天转身朝里面走去，他拿出现金支票，在上面写上一个数字，然后走到苏希妍面前，把支票递给她。
苏希妍急忙伸出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支票。
“不是一百万吗？”苏希妍颤声问。
支票上只有一千。
“你就值这么多，穿上你的衣服，走人，你让我恶心。”南尹天甩下一句话，转身走进里面房间。
苏希妍僵立在原地，手上还握着那一千块的支票。
地上的手机响了。
她弯下腰，拿起手机。
“郝阿姨不太好，你快过来……”手机里响起了吴军急促的声音。
苏希妍飞快地穿上自己的衣服，拉开总统套房的门，飞奔出去。
病房里，所有的仪器都撤走了，郝慧敏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白色的布将她整个人盖住。
苏希妍慢慢走进去，她伸手掀开郝慧敏头上的白布，她的眼睛还睁着，她一定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就这样离开人世，她还想着出院后挣钱还债……最后那一瞬间，她最想的应该是见自己的女儿一眼吧。
“郝阿姨，五分钟之前，刚走……”吴军颤声说道。
“谢谢你，你的钱，还有邻居的钱，我会还的。”苏希妍看着吴军，微笑道。
妈妈一辈子从来没欠过别人的钱，她不想，妈妈死后，还被人说三道四，说欠债不还……
“你，没事吧？”吴军轻声问。
“没事，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和妈妈单独待一会儿。”苏希妍礼貌问道。
吴军看了她一眼，然后走出病房，轻关上门。
苏希妍在床边坐了下来，她安静地看着郝慧敏，她伸手抚过自己的脸颊，她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哭不出来了。
两天后，郝慧敏的骨灰被安葬到一个叫“天堂”的墓地里。
苏希妍坐在墓碑前，整整待了一天。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她看到妈妈身后的翅膀了。
原来妈妈真的是天使，现在，她真的去了天堂。
晚上，苏希妍回到梧桐小区。
邻居们都守在门口，她们逼着苏希妍写下了欠条，她们损失的财物合成人民币总计是一百九十八万九千四百五。
郝慧敏和苏希妍这些年的积蓄，总共有九万。
苏希妍把那五万还给了吴军。
剩下的钱，她先还给了损失小的邻居。
凌晨一点，苏希妍离开了梧桐小区，房子已经住不了了，房东不再同意她租住在里面，苏希妍只有身上穿的衣服，其他，什么行李也没有。
她站在公交站台前，低头翻看着自己的手机。
她发现，原来自己的朋友很少，很少。
唯一的舒晓希，她没有她的号码，舒晓希每天都在换号码，她换一个男人就会换一个手机号。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陌生的号码。
苏希妍按下接听键。
“苏希妍，一个小时之内，你不来魅都酒吧，我就自杀！”手机里响起了舒晓希的嘶吼声。
舒晓希很能折腾，她像团烈火一样，似乎非要把自己和别人燃烧干净，她才肯罢休。
一辆末班车停了下来。
苏希妍走上车，车里就她一个乘客，她推开车窗，任由夜风吹着她的脸。
酒吧里，舒晓希趴在吧台上，手里的酒杯翻倒在吧台上。
苏希妍找到她，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活着吗？”苏希妍盯着吧台的桌面，懒懒问。
“……”舒晓希突然张开双臂，紧紧搂住苏希妍，她的身体在发颤，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将她脸上的浓妆化开，她看起来，像鬼一样。
“他明天要结婚了，明天在酒店举行婚礼，他要娶一个叫蓝蓝的女人……”舒晓希哽咽说道。
“奥。”苏希妍淡淡应道，她知道舒晓希嘴里的他是谁。
在舒晓希的眼里，所有的男人都是它，除了那个男人才配得上他。
“靠，蓝蓝，一听这名字，就他妈是个傻X，混蛋南尹天，瞎了******狗眼，两个傻X，合起来就是天蓝蓝，这名字真他妈猥琐，土鳖……”舒晓希破口大骂起来。
苏希妍安静地听着，她的嘴角甚至勾起浅浅的笑。
在他眼里，她只值一千块。
那个叫蓝蓝的女人，在他眼里，应该就是无价之宝了吧。
“靠，你他妈笑什么？”舒晓希冲着苏希妍吼起来。
“我没地方去了，你收留我吧，还要借我内衣，袜子，衣服，牙刷……”苏希妍淡声说道。
“靠，姑奶奶现在兜里比脸上还要干净！”舒晓希粗声说道。
苏希妍看着舒晓希鬼一样的大花脸，失声大笑起来。
“手机借我试试，我发现你的手机能给我带来好运气！”舒晓希从苏希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舒晓希按下一个号码，响了一分钟，对方果然真的就接了，刚才她用她的手机打了有一个小时，对方愣是不接。
“南尹天，你半个小时不来魅都酒吧，我明天就去大闹你的婚礼！”舒晓希吼完一句，很快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