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所等便是元妃这样一句话,却因元妃提及要见黛玉,未免心中有些担忧,想着如今宝钗面容一道伤痕,已经大大折损了容颜,若是再让黛玉出来,岂不是更为压低了宝钗的风头的?
心中笃定沉思,便赔笑道:“薛家母女两人已在门外等候只等着娘娘传见便是。”
元妃听了忙道:“快请。”
话音甫落,门边执事太监已经掀开门帘,自恭敬的请了那薛家母女进来朝拜。
宝钗目光之中不无艳羡的瞧着元妃省亲的排场,垂眸敛眉的随着薛姨妈上前行三跪九叩之礼,却被元妃亲下首座,扶了那薛姨妈起身。
因不见黛玉,元妃遂又道:“黛玉妹妹因何没来?”
王夫人和薛家母女皆是一窒,道:“娘娘有所不知,外甥女黛玉身体有些不适,妾身便让她在屋内歇息,既是不曾迎接娘娘,又何来觐见之言。还请娘娘见谅。”
贾母目光登时一跳,却是碍于元妃脸面,不能当场拆穿王夫人的心思,只能暗自吞声的立在那里,思索着该当如何开口才是。
元妃将她们各自神色印入眼底,浅笑开口道:“恭人此话虽有些道理,只是,这外戚既然一起住在府中,当要一同请了来才是。今日归省承蒙太后圣上隆恩,很不用计较那些,黛玉虽有不适,这里也累不着她,恭人自去请了她进来便是。”
听元妃一语双关的话语,王夫人登时喟叹一声,思及先时对元妃所言,待得瞧见元妃有些怔然的望着宝钗面上伤痕,越发的拿捏不住主意。
“请了林姑娘过来朝拜元妃娘娘。”不等王夫人开言,贾母已经吩咐身旁丫鬟着令那宫女太监一同去后院请了黛玉前来。
元妃怔愣的看着贾母和王夫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越发的心中叹息凄然,好容易回府一次,却仍是不见丝毫亲热亲情,反倒处处阿谀奉承,处处转风使舵,处处算计重重。
眼见宝钗面容上的疤痕,元妃登时皱起了眉峰,妇人所需三从四德,第一要是妇德,这一点倒是瞧着是个稳重知礼的人,可是这脸上的伤疤,却是不知能否医治妥帖的?
正自冥想,底下众人亦是垂首无言,只片刻功夫,便听到门外太监道:“前科御史林如海之女林黛玉到。”一面说一面掀起黄色绣金凤毡帘,请了黛玉进门去。
黛玉垂首走进屋内,虽未曾抬头,却感觉四面八方关注的目光传来,越发的心下有些烦闷苦笑,上前道:“见过元妃娘娘,娘娘吉祥。”
元妃眼眸之中不无惊艳,想起小时候贾敏的柔弱清丽之姿,如今二十多年后又在她的女儿身上瞧见,似乎更多了许多无法形容的清灵美丽,才气满溢。
忙命身旁宫女搀扶了黛玉起身,细细打量之下,越发的心中欢喜,暖黄色绣玉兰白梅的云锦棉袍,头戴攒珠累丝凤钗,颤巍巍的凤翅随着她莲步轻移,微微晃动,似是弱柳扶风,厚重冬衣,亦是掩不住的袅娜风姿。
“果然是个好的,全然继承了姑妈的风采。”一面说一面禁不住的夸赞,让王夫人站在一旁心中一紧,元妃如此的夸赞黛玉,莫非她心中较中意的是黛玉?
黛玉俏脸之上有些薄红,只轻声谢了,便退到了迎春姐妹身旁,却是不妨对上那薛宝钗别有深意的笑容,越发的淡了面容笑容,冷清的眸子瞥了一眼宝钗,只瞧得那宝钗笑的讪讪的。
“薛妹妹脸上的伤痕瞧着倒也不算什么,少时本宫命宫人送一些皇上赐给本宫的上好膏药,最是去伤痕的灵药,假以时日也当会疤痕尽数散去。”
听元妃如此话语,薛姨妈忙带着宝钗上前跪下道:“承蒙娘娘恩惠,小妇人携同女儿叩谢娘娘圣恩。”一面说一面三跪九叩叩谢元妃,元妃微微一笑颔首点头,命宫女上前扶起她们母女两人。
王夫人眼见元妃如此,越发的摸不透元妃的心思,正恍惚冥思间,忽听元妃道:“宝玉因何不见?”
“未经娘娘传唤,不敢擅自惊扰娘娘凤驾。”
“宝玉与本宫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没有那般多的忌讳,快快请了他上来才是。”
王夫人听了心中暗喜,到底宝玉和元妃是姐弟情深,忙回身命身旁丫鬟去请了门外静候的宝玉进来。
不多时那宝玉走了进来,望了望四周侍候的宫女太监,心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上前叩拜元妃,偷眼透过珠帘,恍然瞧见一袭黄袍的元妃,却也瞧不真切。
元妃远远瞧见一个已是俊朗少年的男子,忙命人撤去了珠帘,亲下凤座,上前挽着宝玉一同坐在位置上,细细打量着宝玉,眼中泪珠亦是盈盈于眼眶,几欲夺眶而出。
宝玉瞧着许久侍候未见的大姐姐,亦是对着元妃一笑,儿时记忆中的元妃如今已经是明艳照人的贵妇人,眉梢眼角却仍是对宝玉的一番疼惜温柔,“好,好,宝玉如今也长大成人。”眼见元妃泪珠落下,贾母和王夫人急忙柔声规劝。
薄纱轻扬,在冬日夜深沉之中,倒也显得十分飘逸动人,枝头颤巍巍梅花盛放,缕缕清幽透过薄冷冰霜窜入鼻端,屋内一片温腻和暖,御赐百合香袅袅从绿翡翠香炉之中逸出,越发觉得屋内香甜芳气袭人。
元妃含笑的望着底下作诗的众姐妹,眸子却是打量着宝钗和黛玉,执笔素手蜿蜒灵巧,自有一股他人不可比拟的美好。
宝钗眼见宝玉记得抓耳挠腮,忙上前瞧着他的诗词,眼见雪浪笺上写的‘绿玉’两字,忙瞧瞧扯了扯他衣袖道:“原是贵人不喜‘绿玉’两字,方才改掉,偏你这里还用这两字。”
那宝玉闻听登时一惊,心思洞开,忙笑道:“好姐姐,多谢你的提醒。”宝钗抿嘴轻笑,瞥向元妃却带着丝丝羡慕,瞥声道:“谁让你姐姐妹妹乱叫的?上面穿黄袍的才是你的姐姐。”宝玉讪讪一笑,却是没有再言,只提笔改了那绿玉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