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喟叹一声,淡淡一笑,拉住惜春紧握着的小手,柔声道:“四妹妹快不要这么说,每个人有每个人心里过不去的坎,谁人又有资格来评论他人所想所拒的?”
顿了顿,却是弯了弯唇角,有些孩子气地道:“府里不是也常说我孤高自诩,目无下尘的?今儿的事情又连着我不去看,只怕明日风言风语必定不少。”
惜春听了这话,却是撇了撇红唇,道:“也算是她因果报应了。只可恨,身为这样大家子的太太,竟有这般歹毒的心思。”
黛玉听了却是黯淡下了眸子,望着窗外风雪肆虐,淡淡地道:“她有她想得到的,那人也有那人想得到的,我本就不想掺和进去,偏生她们不放过我。”
惜春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姐姐日后更该多加小心才是。”看着黛玉点头,惜春又道:“宝二哥哥一大清早的便让那金钏和袭人拖去了薛姨妈的住处。”
小小稚嫩的面容之上有些嘲讽笑意,她也知道她们那一点儿的肮脏心思。
听得此话,黛玉倒是不甚在意,如此也好,省的宝玉又来紫晴轩,倒是白白的让王夫人担了一份心思,如此思想,倒是心下越发的明快起来。
擎起茶盏,惜春淡淡一笑道:“也算是她的报应了,她那丰腴的身子不单撞倒了玻璃风灯,扭伤了骨头,更连带的那风灯烛火烧了她的头发,一头青丝尽数断裂卷曲,若不是婆子扑灭的及时,只怕她的头皮也会被烧坏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连忙就着茶盏喝了一口茶,又道:“她的脸上还被玻璃碎片化了一道深深的血痕,就算是来日里脱了痂,也会留下一道反白的疤痕。更别说能不能好了。”
黛玉极为讶异,倒是不想会有这般的严重,却也讶异于惜春的太过明了。惜春抿了抿红唇,撒娇的依在黛玉身上,低眉长蹙许久,方才淡淡开口道:“我那里的婆子有几个是真正的不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的?”
黛玉抚着惜春伤感的容颜,眼眶之中泪水盈盈,托手接住落下珠泪,勉强笑道:“咱们姐妹两人同处境地,我又如何不知晓?”揉了揉惜春秀发,黛玉轻笑道:“你这个小丫头,日后也该省些口舌凌厉,好生照顾着自己才是。”
看惜春点头,思绪飘入沉寂之中,若不是贾母的疼惜,如今的她,不知会处在何等地步。就算是贾母的疼惜,又能到了几时?一年?两年?再多的怜惜,到了年岁渐长,越多的世俗牵绊,到时候还会有吗?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深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不期然听到这样四句,黛玉怔然,惜春亦是怔然,相顾一视,疾步向门外走去。
方才到了门边,又听到一句,这次听得清楚,是那门口的绿衣红嘴的鹦鹉说出,不由得走上前去,拍手要打那鹦鹉,道:“你这个扁毛畜生,几日不理会,一发的混嚼起来,真真的该拔光了你的扁毛才是。”
那鹦鹉扑棱棱的飞起来,只往外面飞去,飘在白雪之中,念念叨叨的又说了一遍,趁着白雪凄然让人倍添凄凉,黛玉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心中却暗自思索着似是谶言的警句。两姐妹竟是立在雪地许久,却仍是不知这几句为何意?
紫鹃几人震惊于那鹦鹉的开口之言,看到黛玉和惜春立在雪地之上,忙忙的上前,扶过她道:“姑娘,这外面冰天雪地的,还是进屋子里吧,这个扁毛畜生的话,不必当真。”
就着紫鹃的手回到暖暖的屋内,一冷一热,让黛玉禁不住打了个喷嚏,唬的紫鹃忙忙的命人煮了红枣姜茶,一面又拿出两件大斗篷出来,道:“偏生姑娘竟是不听,瞧瞧,这可不就着了凉的?”
黛玉没有吭声,仍旧怔然于那几句话,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元妃省亲在即,却恍然听这鹦鹉说出这样四句言语出来,心中大感凄凉之态。没由来的,总是这四句话,似是在映衬着什么,与元妃省亲息息相关。
惜春任由入画披上斗篷,怔然的看着黛玉,道:“林姐姐。”黛玉回过神来,不由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它说的何等意思。”
惜春张了张嘴,正待说什么,却是没有开口,便听到院内凤姐儿的声音,道:“林妹妹在吗?”
紫鹃忙上前打起帘子,笑道:“姑娘在呢,二奶奶怎么来了?”凤姐儿搓着手,走进屋内将青花小铜炉放在平儿手中,走至熏笼前熏了熏满身的寒气,方才舒服的吁了一口气,笑道:“我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老太太有事要请了姑娘,只能差了我这个跑腿的来了。”
一席话说的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谁人该将凤嫂子当做跑腿的?岂不是腻没有眼色了?”
凤姐儿横了黛玉一眼,道:“也只我们的黛玉姑娘能劳动老太太的大驾,来欺负我这麽个没人疼的人来了。”
黛玉脸上俏红,嗔道:“还是管家奶奶呢,说话真格儿没个遮拦了。”看着凤姐儿带笑的丽颜,道:“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效劳的?”
凤姐儿笑道:“老太太让我请了妹妹前去正院,好似是北静王府的嬷嬷来接了咱们府里的姑娘去呢,三妹妹二妹妹和云妹妹皆已在前院,只等着林妹妹和四妹妹了。”
黛玉愣了愣神,眉峰微蹙,她不想去那北静王府,更何况,如今手上有伤,遂道:“凤嫂子,你知道我手上有伤,竟是回了可好?”
凤姐儿轻叹一声,上前拉着黛玉的手,道:“你也是个明白人,若是能回了,老太太还能让我亲自来请妹妹吗?”
黛玉无奈的叹了口气,遂起身道:“既如此,二嫂子你稍等片刻,我和四妹妹换了衣裳就来。”说着便径自起身回去里面换衣,让入画去找寻了惜春的衣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