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宝钗面上的一丝嫉妒和愤恨,薛姨妈拉着她的手,开释笑道:“我的儿,你何须嫉妒她的?她不过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罢了,这府中上下哪一个当她是正经主子的?前些日子你厚待那周瑞家的,可是让这府里上下皆服帖不已,有什么可气的?”
想了想又道:“或许正如你姨妈所言,那林丫头不过是借着娘娘和她死去的娘的面子,日后再瞧瞧便是。再者,钗儿是咱们薛家的姑娘,北静太妃不知晓,也怪不得她老人家。钗儿何须气恼的?”
宝钗听了心中方才略略平下怨愤,笑道:“是女儿愚了,只是想着那林丫头极为可气,寄人篱下,偏生又那般的孤高自诩,真格儿当自己是这府里的主子了不是?”
薛姨妈劝慰的一笑,道:“如今你姨妈松了口,咱们也就放心了,本来这府里就是个钟鼎翰墨之族,远非寻常富贵人家可比。现时元妃娘娘即将省亲,更不就带来更大的福气的?我的钗儿嫁到这里来,也不枉了我儿的才貌。”
宝钗轻抚上艳媚的容颜,笑了笑,道:“妈说的极是,若不是咱们家中地位低,才人赞善选不上被撂了牌子,依着女儿的才貌,还怕咱们家中没有富贵吗?”
薛姨妈叹了一口气,道:“地位一直都是咱们家中的痛处,不然我儿这般的才貌双全,何须委曲求全?说不得,今日归省的就是我儿。”
宝钗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既如此,那林丫头咱们就不为惧了。只让她嚣张几年,我倒是要看看,最后落魄出府的她,会再如何的孤傲。”冷漠无情的话语从素日里端庄沉稳的宝姑娘口中说出,让人禁不住的打了个寒颤,心寒不已。
黛玉才气轻灵,容貌清丽,比之她更有一股天生的书香清贵气息,这些是与生俱来的,自不是她这种商贾之后所能比拟,相比之下宝钗就连黛玉身边雪雁的气度都难以达到,如何不让宝钗心中暗恨?
除却如此,黛玉父母双亡,家中更为兄弟姊妹扶持,在这里,虽有贾母的疼惜,亦不过就是寄人篱下,比不得宝钗有母亲有兄在。她如今怨恨黛玉,皆因比不上黛玉的身世,枉自扭曲了心扉,独担了一世嫉妒。
薛姨妈暗自点头,自己的女儿终究是长大了,拉着宝钗的手坐下,道:“如今你的事情了了,我的心事也就搁下了一般,若不是你那不争气的哥哥,又何须你一个大家闺秀来谋划咱们家里的事情的?”
一边说一面抹去眼泪,她的钗儿原本也可以是大家闺秀,待字闺中。如今却不得不抛头露面,打理薛家的家业,又要扶持家业,也只能依附着贾府而活了。
宝钗拭去薛姨妈的泪珠,道:“妈您莫多想。”
薛姨妈拭去脸上泪痕,道:“也罢,我的钗儿能嫁给宝玉,我也要好生的试探一番。那林丫头和宝玉从小一起长大,虽则如今不见什么亲近,可也要永诀了后患才是。”
心下暗自思索,想着何时也该当试探一番黛玉,只如今元妃省亲的日子即将定下,方才放下,又道:“钗儿也该好生的准备一番,让元妃娘娘刮目相看。毕竟你们可是亲表姊妹,别让那林丫头压下了头才是。”
宝钗点了点头,陪着薛姨妈说笑一番,便扶着莺儿的手往贾府院内回去。自此后,竟是极少出门,每日里在房里看书识字,努力的想要多学一些,以便让元妃能刮目相看。
建好园子,贾政便联名上书请求贵妃省亲,圣上御笔朱批,恩准元妃来年正月十五回贾府省亲。
一时之间,贾府内外欢天喜地,准备元妃省亲之事,竟是连年也不曾好生过,一径的忙乱不堪,王夫人房里更是每日里围满了前来祝贺的众人。
北静太妃自那次赏礼之后,便不再有丝毫的动静,王夫人和薛家母女也就暗自撤了心思,虽仍是留意紫晴轩的一举一动,却是没有先时的草木皆兵。
这日冬雪飘零,枝头红梅如脂,来日里的劳累,让贾母和王夫人不得不暂缓两日,歇息一日。
去贾母房中请安定省之后,便同三春姐妹回到自己园中,看着满园红梅如脂,黛玉心中一片感叹,清脆婉转的声音宛如黄莺出谷,妙不可言,脆声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惜春听了抿嘴轻笑,道:“这诗词从林姐姐的口内读出,这寓意就是有些不同。同样的高贵品格,不染尘埃,当真合了那句‘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
黛玉听了失笑,探春亦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四妹妹这两句接得好,倒是合了下面两句‘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
探春话音甫落,惜春方才知觉,吐了吐舌头,笑挽着黛玉和探春的手臂,道:“两位姐姐诗才好,是惜春误了。”
看惜春难得俏皮的神色,迎春一旁温柔笑道:“极少见到四妹妹这般神色,也只有在林妹妹跟前方才略好些。”
黛玉摇头浅笑,握着惜春略显冰凉的小手,道:“四妹妹在我们之中年岁最小,自该当如此才是好的。”
往日里的惜春太过冷心冷情,自小留在贾母身边,贾珍夫妇不常理会,身边的教习嬷嬷又想拿捏着年纪幼小的惜春,上无爹娘教养,下无兄长教导,也难免让惜春小小年纪冷心冷情。
姐妹说笑着前行,沿途让小丫头子折了一枝艳脂红梅擎在手中,探春玩弄着手中红梅,不由得赞叹道:“这冬日里万物萧条,也只有这红梅方才与这苍白冬日增添几分丽色。”
忽而想起一事,‘呀’的一声,拍手笑道:“我倒是忘记了,先时大姐姐,不,元妃娘娘在家中的时候,时常教习幼小的宝二哥,诗才也极为突出。这次元妃娘娘省亲来,说不得也要咱们姐妹做些诗词来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