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微红,道:“奶奶这些年已经够苦了,那年操劳着蓉大奶奶的丧事,连着刚刚生下巧儿,竟是连身子骨都没有调养好,也该歇歇了。”
凤姐儿凄苦一笑,看了看平儿,又望了望窗外厢房那垂地的绣金线软帘,凤眼之中一瞬间便已经有了主意,那冷厉的眸子似是困在火山之上的展翅凤凰,势必要突破金石,突破层层烈火,达到顶尖。
“平儿,你去唤了你二爷过来,就说大老爷昨日便说要将秋桐与了他,我知道他素日里和秋桐有些个好处,他又办了好的差事,想来大老爷若是赏他,也是赏给他秋桐不是?”凤眼夹带着冷厉盘算,似是往日里盘算精明的凤姐儿又回来了。
平儿看着不知是喜是悲,只拉着凤姐儿的手,低低叹道:“当日里林姑娘走的时候,曾经嘱咐过奴婢几句话。”
凤姐儿诧异的回身看着平儿低垂的脸庞,道:“林妹妹可曾说过什么?”
“林姑娘说,奶奶太过好强,有的事情太过了,未必是好的。莫若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到时候也给奶奶和巧姐儿留一个退步抽身之地。”
凤姐儿听这几句话登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霍的站起身来,旋即慢慢的往身后的躺椅上坐下,沉凝心神的看着窗外枝影许久,看了看平儿,道:“平儿,你不用去大老爷那儿了,就算是日后大老爷赏给二爷的,到时候再说吧。”
平儿听着应了,正巧外面奶妈牵了巧姐儿进来,凤姐儿便止住了和平儿的话,只拉过巧姐儿靠在怀中,摩挲着她粉嫩的小脸蛋,淡淡忧愁弥漫面容之上。
太液池的碧绿清幽,吹散一些暑气,飘忽而来的乌云遮住半边天,一袭绿衫,乌发似云,珠翠铭铭,绢扇香风随之而起,飘然随着风荡入碧叶粉荷之中,遮拦半边天。
黛玉摇着纨扇静静坐在一旁,依靠在美人靠之上,拿着一枝绿叶满布的柳枝晃荡着碧水清波,直惹得那锦鲤游上前来争相抢夺那柳枝,倒是将黛玉唬的将柳枝丢落在了池中。
一旁服侍的春纤将那避暑的汤药与黛玉端上,看着那池中张着嘴巴的锦鲤,抿嘴轻笑道:“王妃倒是来惹这锦鲤的。这大热天的只怕喂它们的宫女太监也会拖懒,看着王妃手中的柳枝,还只当只好吃的鱼食呢。”
黛玉只望着底下锦鲤漾起的一圈圈涟漪,淡淡笑道:“这样自由自在的悠游自在,谁又能说它们找不到吃食的?不过就是依着咱们的性子陪着咱们玩罢了。”
世间万物皆有灵,只因人是万物之灵,方才能占尽天时地利,若是调换了位置,在她看来,倒不若这锦鲤自由自在,悠然自得!
人世间太多的不得已,太多的不如意。再多的反抗也终究淹没于那层层礼教和理智之中,一点点微薄的抗议犹如螳臂挡车,杯水车薪矣!两手交叠搁置在栏杆之上,淡淡无奈弥漫眉间。
不解的看着黛玉突然这般的模样,春纤放下手中端着的托盘,询问的目光看着相同疑惑的雪雁,终究不得明白,遂看向黛玉轻言:“王妃怎么了?从东宫出来,便见你闷闷不乐。”
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心中的那点怜悯终究压在心中,淡淡笑道:“我也只是想着世间女子的难处。身为女人难,身为位高权重人身边的女人更难。”
要稳住一缸的醋意,要稳住身为女子的矜持和自制,更要贤良的为夫婿纳妾绵延子嗣,这是世间女子的哀处,但凡权贵之家,莫不是人人争先恐后的想要进门,更何况是身为天下尊贵的皇室?太子东宫?
水涵和桑卿炎大婚方才三月,水宸便将那翰林大学士之女卫若梅,并一品镇国大将军之女冯紫媛赐予水涵为侧妃,地位仅次于太子妃桑卿炎。
今日进宫见到桑卿炎,为她面上的憔悴苍白惊了一下,那压抑着的不满伤感,还要端着身为太子妃的庄重沉稳,将那两个侧妃安置的妥妥当当。是想,谁能心无芥蒂的将自己的夫君推入其他女人的怀抱之中?
可是这是桑卿炎不得不为,也是她的苦衷!所有的事情也只能藏在心中,又有谁能解她心中的苦楚?
新婚三月便有新人再进东宫,水宸维护水涵的心思更为细腻,只怕更会让那些人惦记在心中罢了。
“北静王妃好雅的兴致,这儿果真是个避暑赏荷的好地方。”柔腻带笑的声音传来,让靠着栏杆的黛玉登时蹙紧了双眉,缓缓回身看时,果真见到元妃带领着贾母尤氏凤姐儿和惜春在那栖霞亭之外。
扶着春纤的手起身,淡淡笑道:“元妃娘娘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太后祖母不是说你在宫中养胎的么?”
元妃托着浑圆的肚子,扶着贾母和尤氏的手艰难的走至栖霞亭内,浅浅温柔笑道:“本宫今儿原也是因着见到家人,心中高兴,方才出来走走,可不就见到了北静王妃的?”
黛玉淡淡看了一眼贾母,静静坐在原先的位上,贾母诸人扶着元妃坐下,忙忙的便要与黛玉行礼,黛玉抬了抬手,春纤明白上前,扶着贾母起身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之上,淡淡地道:“贾老太太年岁大了,且是国公夫人,原也不必如此多礼,请坐吧。”
贾母看黛玉不曾受自己的礼心中原本一喜,却不想黛玉竟然如此冷漠淡然的口吻,心中登时一痛,不禁开口道:“玉儿。”
黛玉听着这个熟悉的呼声,黛玉柔肠百转,却终究化作轻叹一声,盈盈起身道:“不打扰元妃娘娘赏荷消暑,本宫要去太后祖母宫中请安,少陪了。”
看黛玉并不将贾母看在眼中,元妃登时心中有些尴尬,遂急忙起身,笑道:“北静王妃又何须太过匆忙?本宫方才从太后娘娘宫中来,太后娘娘正在午睡,王妃不用如此焦急的过去。”